三年前左登峰曾經來過這里,那次是一個春天的清晨,三年之后他又一次來到了這里,這次是一個夏天的傍晚。
懷著忐忑的心情左登峰撥草上山,這里還是那么荒蕪,但是這片荒蕪令左登峰心里踏實了許多,這說明在這三年的時間里這里并沒有被外人踏足。
來到密室洞外,十三的右眼再度變為黃色,這說明那神秘的道士還在里面,此時天色已晚,左登峰無法夜間視物,只能在洞外棲身,耐心的等待天亮。
次日清晨,左登峰站起身尋找到了開啟密室的機關,竭力壓下,石門咯吱開啟,洞里一如往昔,那年輕的道人身上落滿了灰塵,此刻正端坐于石室中央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見過溫真人。”左登峰拱手為禮,這道人之前曾經說過他的姓氏,左登峰知道他姓溫。
“好說。”年輕的道人平靜的開了口。
左登峰見狀內心大喜,聽對方的語氣,似乎并沒有怪罪自己再次打擾,但是左登峰躊躇的是不知道如何向對方開口求助。
“是誰幫你抵御了天劫。”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那道人竟然率先開口。
“是它幫我避開了一次,我自己承受了一次。”左登峰指著身邊的十三出言回答,十三身具金龍三魂,天雷自然不會擊它。
“是誰廢了你的靈氣修為。”道人看了十三一眼再度發問。
“我先前所用法術為闡教所有,清涼洞府的玉衡子以偷學法術為由廢了我的靈氣修為。”左登峰出言說道。
“你這次過來所為何事。”道人側目問道。
“我想請溫真人將貴派的行氣法門傳授給我,助我恢復修為。”左登峰猶豫片刻出言說道。
“我為什么要將本派行氣法門傳授給你。”道人出言笑道,三年之前他只能直視,現在的情況較之之前好了不少,已然可以轉頭。
“溫真人慈悲,我還有心愿未了,不能失去靈氣修為。”左登峰極少求人,不善懇求言辭。
“三年之前你到此處時還有陽壽一甲子,而今已然所剩無幾,可見這三年之中你殺人無數。”道人平靜的說道。
左登峰聞言心中大駭,這個年輕的道人看樣貌不過三十幾歲,但是法術高玄,一瞥之下就能看出他的壽數和干過的事情。
“我殺的大部分是倭寇,壽命怎么會折損這么多。”左登峰平靜發問。
“你先前修習的是闡教的法門,闡教以修真飛升為主旨,以闡教法術殺人折損陽壽最重,倘若你修習的是我截教法門,就不會折損這么多陽壽。”道人開口說道。
“溫真人,請發慈悲,我不需要貴派的秘法,只需要知道行氣法門就行。”左登峰嘆氣過后再度開口。
“你是闡教門人,被廢之后才想起投我截教門下,我截教就如此不堪么。”道人冷笑開口。
左登峰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聽這年輕道人的語氣,他似乎對闡教敵意頗重,在他看來左登峰就是闡教不要了的弟子,闡教不要,截教自然也不屑收留。
“上次過來我已經跟真人說過我沒有師傅,我雖然修習了闡教的法術卻并不是闡教的弟子,三年前賤內被倭寇害死,這三年來我一直在四處尋找陰屬地支,而今已經找到了三枚地支內丹,還差三枚就有望將亡妻起死回生,可是現在失去了靈氣修為,無法繼續,還望溫真人慈悲為懷,將貴派的行氣之法傳授給我吧。”左登峰無奈之下講出了詳情,這個道人雖然看似年輕,但是左登峰知道他至少也有幾百歲。
道人聞言抬頭打量著左登峰,沉吟良久之后再度搖頭,“觀你氣息,生平只與一女子行事敦倫,喪妻三年不曾移心,意志甚堅,與你相較嘯風子汗顏,但我紫陽觀行氣之法與本門法術相通,我若將行氣法門告知于你,無異于將本門觀氣五術,御氣十三訣傳授于你。”
“溫真人放心,我可以對天起誓,絕不會將貴派法術外傳,真人行動不便,若有差遣,左某也愿意盡心代勞。”左登峰聞言急忙開口,先前那道人曾經說過他的姓氏,而今又無意之間說出了道號,左登峰終于知道此人名為溫嘯風。
“六親摯友皆逝去,九幽泉下有伊人。”溫嘯風搖頭苦笑,“我沒有讓你代勞之事,紫陽觀的行氣法門我也不能傳授給你。”
“求真人慈悲,我若修煉了貴派法術一定不再濫殺無辜。”左登峰低聲相求,他早已經視死如歸,并不愿低聲求人,之所以屈節相求是為了巫心語而求的。
“男兒在世,殺幾個人算什么,我不能傳你行氣法門是因為我并非紫陽觀掌教,也不是掌教弟子,無權私授本門秘法,三年前將聚氣訣傳授予你其實已然破了門規。”溫嘯風緩緩搖頭。
左登峰聞言徹底沮喪,他先前沒有想到紫陽觀的法術是與行氣法門相通的,也沒想到溫嘯風如此看重門規,他也知道溫嘯風沒有撒謊,因為茅山派的規矩也是只有掌教有資格授徒。
“既然如此,左某也不強人所難,告辭了,日后一定不會再來打擾。”良久過后左登峰沖溫嘯風抱了抱拳,轉身走出了密室,溫嘯風沒有事情讓他去辦,既然不能幫別人的忙,憑什么讓別人幫自己。
溫嘯風一直注視著他離開,幾番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什么。
關上密室的石門,左登峰木然的提著包裹開始下山,這樣的結局令他心灰意冷,換做別人一定會對溫嘯風死纏不休或者苦苦哀求,但是左登峰拉不下那個臉,出言求人已經令他感覺很尷尬了。
此時太陽已然升起,但是左登峰心中一片黑暗,求玉衡子放他一馬,玉衡子拒絕了,求溫嘯風傳他截教行氣法門,溫嘯風也拒絕了,連番兩次求人被拒令左登峰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徹底問心無愧了,該做的努力都做了,天不遂人愿,沒有辦法,回家去吧。
左登峰這一次是往東走的,從這里到清水觀還有兩千多里,回家的路仍然很漫長,左登峰并沒有找地方躲起來避風頭,而是直接東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隨它去吧。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左登峰離開紫陽觀之后就一直在喝酒,他身上還有一根金條,回程的路費夠了,喝酒也夠了。
接連三天,左登峰每天都喝酒,每天都在走路,他雖然很沮喪,卻并沒有埋怨誰,人生在世誰都會遇到挫折,誰都會受到委屈,不能落難了就怨天尤人,即便如此左登峰在回憶起這三年多發生的事情時,還是忍不住暗自悲傷,被藤崎正男開槍打傷之后獨自一人艱難的活了下來,沒有師傅的庇教導以女人的法門修行陰陽生死訣幾乎丟掉性命,好不容易度過天劫又被玉衡子廢掉了靈氣修為,他從不虧欠朋友,但是落難之時卻無一人在旁,只有十三不離不棄的跟著他。
沒有了靈氣修為左登峰就是個普通人,他無法自玄陰護手中抽取足夠的寒氣中和陰陽,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累積,不良反應終于開始顯現,渾身燥熱,虛汗不斷,但是左登峰并沒有去就醫,因為他知道醫生治不好他,他只能加快行走的速度,爭取早日回到清水觀。
為了盡快回到清水觀,左登峰決定再買一匹馬,但是他去到集市之后卻并沒有買回馬匹,他的錢被偷走了,為了躲避追趕,他沒有穿那件道袍,而是穿的馬夫的褂子,錢在褂子里被小偷給偷走了。
十三一直在集市外的隱蔽處等他,見他回來便再度跟隨在后,它并不知道左登峰念叨著的‘山東響馬河南賊’是什么意思。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沒錢就沒飯吃,左登峰先前兩次求人都被人拒絕,已經嚴重的傷了他的自尊心,自然不會去乞討,他身上還有一把從開車的鬼子身上要來的手槍,當他在小路遇到兩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時他想都沒想就開了槍,這兩個人跟他無冤無仇,但是他需要錢回到巫心語的身邊,為了這個最后的心愿,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
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被他打死的兩個中年人竟然攜帶了三根金條,與金條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封信,左登峰隨手展開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人到了倒霉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被他打死的這兩個人竟然是八路軍,這次是出來買藥為受傷的同志治傷的,這下可好,道門中人,佛門眾人,日本人,八路軍全得罪了。
“有種你再弄個國民黨過來,老子照殺不誤。”左登峰歇斯底里的沖天笑罵,十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不明白左登峰為什么會有這種瘋狂而怪異的舉動。
有了錢,左登峰再度買了一輛馬車代步,由于擔心北側會有修道中人和五臺山的和尚,他就往南偏了幾十里,曉行夜宿的走了兩天,第二天的傍晚時候意外再次出現,一個身穿紅色袈裟的中年僧人自后面疾掠而至,站在路中央攔住了他。
見此情形左登峰毫不猶豫的開了槍,此人眼蘊精光,不問可知是度過天劫的高手,除了用槍別無他法,左登峰第一槍射中了他的左肩,第二槍卡殼了,雞腿擼子最容易犯這毛病。
就在左登峰回手試圖卸掉啞彈之時,中年僧人急速閃至,抬飛了他的手槍,轉而抓著他的衣襟將他自馬車上扔了出去。
左登峰先前曾經多次凌空飛掠,但是從未頭朝下飛掠,一時之間只感覺耳旁呼嘯生風,眼前天旋地轉,就在他做好了挨摔的準備時,他感覺有人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