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腰坐在院子里看著護衛們將行禮搬進院子里,扭頭恰好看到蹲在一邊抽著煙斗有些無精打采的大犬。按照道理來說,大犬這會應該在輜重營那邊忙著整頓,卻不知道為什么跑到這里蹲著。
“大犬,你在干嗎?”
沐小腰問。
大犬抬起頭看了沐小腰一眼,愣了一會兒后搖了搖頭:“就是到了這渾身不自在,想問問小方方咱們什么時候離開。”
“才到就離開?”
沐小腰詫異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大犬磕了磕煙斗站起來,嘴角撇了撇:“沐小腰居然會問我有沒有心事…自從戒了酒你越來越不像是沐小腰了。我記得在樊固的時候你要是看到我蹲在你一邊抽煙斗,你絕不會問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沐小腰過去一腳踹在大犬的屁股上:“滾蛋!”
“這就對了!”
大犬笑了笑,揉著屁股往門外走:“方解要是回來了,你派人知會我一聲,我真有事找他…他先去城墻上觀察敵情,估摸著還得去總督府里吃酒,天黑前是回不來了…唉,我還是回去啃我的豬蹄吧。”
沐小腰笑罵了一句賤人,大犬配合的扭了扭屁股。
看著大犬離去的背影,沐小腰嘴角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一定有什么很事,而且絕不是什么好事。”
她說。
沉傾扇微微愕然,然后搖了搖頭:“你比我了解他,他看見我就躲,說起來好像我們倆之間加起來也沒說超過一百句話。我不知道他是厭惡我什么,還就只是不想和我說話。”
“他怕你”
沐小腰看著院子里蔥蔥郁郁的樹木道:“從一開始他就怕你,那個時候你才是個幾歲的小姑娘,可他卻總是好像遇到了克星一樣躲著你走。可能是他鼻子太靈敏的緣故吧,聞著你身上總有一股子讓他不舒服的氣息。”
沉傾扇無奈的笑了笑:“你說他有心事…看他整天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像是個能存住什么心思的人。”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
沐小腰有些悵然的說道:“如果后來不是方解問起來,誰知道大犬會是商國遺太子?為了抓他,大隋朝廷甚至這么多年都沒有放棄過。我記得當初從樊固去京城的半路上,遇到一個賣狗的,還有幾件商國皇宮里流出來的東西。大犬一眼就認了出來,只是那個時候誰也沒有在意…后來我才想,那個賣狗的或許就是大內侍衛處的人。”
“會有這么巧合?”
沉傾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誰知道…”
沐小腰道:“他這個人看起來什么時候都是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可骨子里卻有一種讓人不能理解的堅持。也許他這樣的人有什么心事都不愿意說出來,而是自己扛著。他來找方解,我怕的是這次他遇到了什么自己扛不住的事了。”
“你去問問他吧。”
沉傾扇道:“如果真不放心,不如直接去問。”
“算了…”
沐小腰搖了搖頭:“如果他想告訴我的話,不會等到我去問。他找方解而不是找咱們,就肯定是不想讓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這不代表他不信任咱們,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對他來說很重要,不能輕易說出來。”
“你好像很信任他。”
沉傾扇問。
“嗯”
沐小腰嗯了一聲:“就好像…我現在信任你一樣信任他。”
沉傾扇點了點頭,懂了。
“這次也不知道會在雍州停留多久。”
她看了一眼外面大街上忙碌的士兵們:“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直不喜歡這個地方。總覺得在這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也許只是我胡思亂想…本來依著我的性子,走到哪兒都不會覺得不安,這里,卻處處透著一股子讓我不安的氣味。”
“希望早點打完這一仗。”
沐小腰笑了笑,走過去坐在沉傾扇對面:“已經到了這,有沒有想過回師門去看看?”
沉傾扇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算了,回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咱們離開的時候師門差不多就已經破敗,回去看什么?不回去,師門還一直在腦子里存在著。若是回去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殘垣斷壁,連回憶都沒了。”
沐小腰垂著頭道:“我倒是想回去看看…畢竟,是師父將我養大的。”
“那我就陪你回去。”
沉傾扇微笑:“如果師門還在,師父還在,師姐師妹們還在,看到你我手拉著手回去的話,一定會下她們老大一跳,這樣想想的話,好像也有點意思。”
沐小腰有些激動的點了點頭:“一會兒方解回來就和他說!”
吸取了之前那個小土司的隊伍被漢人夜襲一舉擊潰的教訓,紇人的大營戒備森嚴。紇王圖渾多別下令每天至少要有十萬人不許脫衣服睡覺,兵器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每天輪換,有人懈怠不尊的話就丟進野獸群里。
在對平商道動兵之前,南燕皇帝慕容恥暗中拜訪了他,兩個人商議后,圖渾多別決定自立為紇王。按照很多年前各部土司的約定,想要擁立紇王必須得到所有土司的一致認可才行。為了解決這個麻煩,圖渾多別干脆將幾個實力最大的土司以分享南燕禮物為名請來,在酒席間全都殺了。
然后他派人連夜出兵,將那幾個寨子鏟平。
等他召集所有土司議事的時候,宣布自己要做紇王果然沒有人敢反對。再加上南燕皇帝慕容恥送給他的兵器裝備,他本部的實力更加強大。成為紇王之后,圖渾多別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北征。
在得知羅耀已經不在雍州之后,整個紇族都沸騰了,報仇的喊聲震的天上的云朵都瑟瑟發抖。后來百萬大軍聚集起來的時候,那些土司們才發現原來團結在一起紇人的力量還是這樣強大。
而自從北上之后幾乎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紇人的自信心更是空前的膨脹起來。他們之中甚至有人叫囂著打到隋人的國都去,讓隋人也嘗嘗被奴役的滋味。當然,圖渾多別可沒有自大到這個地步。
這些年來,圖渾多別一直在學習漢人的東西,不只是漢人的歷史典故,還有漢人的兵法,只要是能讓他覺得自己因此而變得強大的東西,他都愿意學習。這是他和其他紇人不同的地方,其他紇人對漢人的一切都很抵觸,因為漢人帶給了他們極大的傷害。可圖渾多別卻堅信,漢人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他們有比紇人先進的地方。
慕容恥離開之前,還留下了幾個很博學的幕僚給他,這讓圖渾多別很高興,以前他自己讀書,總會有許多地方不明白。雖然也抓了不少漢人,可抓來的人要么是普通百姓要么是行商,哪里懂那么多。慕容恥留下的這幾個人給他幫助很大,以前不懂的地方被人指點一下就有一種撥云見日的爽快感覺。
這段日子以來,他讓那幾個幕僚輪流住在自己帳篷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他立刻就問。苦了那幾個南燕人,幾乎每個人都有過被他從被窩里拉出來請教問題的經歷。
“趙先生”
他叫了一聲,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南燕人立刻坐起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問:“大王有什么要問?”
“這句…”
圖渾多別指著書上問道:“你們漢人的兵法上說,虛虛實實,這四個字什么意思?虛就是沒有,實就是有,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南燕幕僚揉了揉眼睛剛想解釋,就聽見外面忽然一陣大亂。
“大王!”
有親信在外面大聲喊著:“獸營那邊出事了,野獸也不知道受了什么驚嚇,整個獸營都亂了。巫師們正在控制,可怎么也控制不住只好來請您。”
“廢物!”
圖渾多別站起來要出去,走了一步又回來將正在看的書折好書頁,這才大步出去。那個南燕幕僚長長的舒了口氣,卻也不敢回去睡覺,將那本圖渾多別看的書拿過來墊在臉下面,繼續趴著睡。
圖渾多別快步出了屋子,往獸營那邊看了看,離著很遠就聽見一陣獸吼聲傳過來。他臉色變了變,打了個呼哨,一頭足有人肩膀高的巨狼從帳篷后面躥出來,圖渾多別騎上去指了指獸營那邊,那巨狼低低的嘶吼了一聲沖了出去。
直到后半夜圖渾多別才將獸營安撫住,靠著強大的修為將已經出現炸營勢頭的野獸震懾住,幾乎營里的巫師全都趕過去了,用各種方法來鎮壓。可不管怎么查找,也沒找到是什么導致獸營大亂的。
圖渾多別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大帳,進去的時候發現那個南燕幕僚正在打著鼾,他搖了搖頭,準備躺下休息的時候忽然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張紙。他走過去將紙抓起來看了看,上面是用漢字寫的幾句話。
“虛虛實實用于兵法,簡單來說就是讓敵人不能清除你的意圖。敵人猜不到你的想法,找不到你的破綻,敵人的一切行動都會被你引著往對你有利的方向走。就好像你躲在暗處,而敵人站在明處。”
圖渾多別心里一亮,迫不及待的將那個南燕幕僚搖醒:“趙先生,這是你寫的?想不到先生如此細心,竟是寫好了解釋才睡下。”
趙先生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回答:“咦,意思雖然解釋的很粗俗但也差不多了,虛虛實實用于兵法大致上也便是如此解釋。不過這卻不是我寫的…這字好丑…”
圖渾多別愣了一下,然后臉色驟然一變!
“虛虛實實…”
他喃喃了一句,再看到自己看了一半的兵法上全都是那個趙先生流的口水,心里的怒氣猛的噴發出來,無法阻擋。他一把將趙先生拎起來,然后直接擲了出去,砰地一聲,趙先生的身子在大漲外面很遠處落地,只呻吟了一聲就沒了聲響,多半是不活了。
“誰!”
圖渾多別吼了一聲,臉色猙獰。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