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清風徐徐,陽光明媚,地處雪揚郡邊緣的林府,已感受不到絲毫寒意,林府內外展露出勃勃生機,一株株傲然挺立的名貴松柏,越發顯得矯健多姿。
一襲紫裙的林可可,在松柏間雀躍而行,腳步輕盈,背影靈動,宛如柳絮在風中翩躚起舞,且歌且吟,每一聲都能醉人心腸。
袁行緩緩跟在身后,目中始終注視著眼前倩影,十年的魂牽夢縈,這道倩影終于不再虛幻。沖擊引氣后期的心魔中,林可可出現的那一幕,一直沉淀在心底深處,至今才完全散去。這一刻,他突然醞釀出一個荒誕念頭:就此放棄長生大道,一生與眼前佳人,流連于松柏之間。
自從段家滅亡后,袁行能感覺到,林可可的心靈如釋重擔。其實段人杰除了性情高傲些,無論長相或身世背景,都與林可可十分般配,但她就是不喜歡。喜歡一個人,或許毫無理由,但若不喜歡,瞬間就能找出對方不計其數的缺點,這些缺點足以造成心靈上的千鈞壓力,令人無法喘息,日夜憔悴。
“袁大哥,你慢慢吞吞的,在想什么吶?”林可可停下腳步,疑惑地問:“是擔心可兒的爹娘嗎?”
經林可可一提醒,袁行這才想起,自己即將見到的乃是岳父岳母,連忙整理裝束,雙手在身上東拍怕,西扯扯,隨即一臉希翼地問:“可兒,你來審視一下,我這套藍袍似乎質樸了些,是否要換一套?”
“走啦,快點快點。”可可媚眼一橫,嗔怪一聲,“人家父母見你,是為了相人,又不是欣賞你的著裝?”
“相人?”袁行聞言,腦中立即浮現出兩幅不茍言笑的嚴素形象,當下更擔心了,不由摸摸臉龐,忐忑地問:“可兒,我還是易容一下吧?”
“哎呀,袁大哥,你怎么扭扭捏捏吶,像個出閣的黃花閨女。”林可可幾步踱了過來,直接伸出玉手,捏住袁行耳朵,“快走,別讓爹娘等急了!”
陽光下,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扯著一名男子耳朵,雄赳赳,氣昂昂,大步朝前走,林府凡人紛紛側目,掩口輕笑。
“哇,松手松手,耳朵已經紅了,多難看!”
“你本來就難看嘛,娘親挺喜歡紅耳女婿。”
一株干香柏的樹干處,圍著一圈環形石椅,一名美婦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沐浴陽光,美婦白衣勝雪,臉龐艷光四射,中年人一襲文士皂袍,五官平凡,但目光深邃,灼灼生輝,眼角的些許紋路,平添幾分滄桑氣質。
美婦瞟了中年人一眼,嗔怪道:“文君,你還是回屋添件衣服吧,寒潮尚未完全消退,你穿得這般單薄,小心著涼了。”
“綺妹,咱們這是要與女婿見面。”中年人輕柔一笑,“倘若穿多了,豈不被人家笑話?”
“他敢!”美婦粉臉一板,“日后要可兒對他多管教管教,省得讓我們操心。”
“呵呵,我倒相信可兒的眼光。”中年人的聲音不溫不火,“她連段人杰都看不眼,親自挑選的男兒豈會太差?”
兩人說話間,一男一女從一側并肩走來,袁行左耳青光一閃,耳朵上凝結的血色瞬間消退。
“綺妹,他們來了,注意形象。”中年人努努嘴。
“知道啦,我的視力好著呢。”美婦立即正襟端坐。
“爹,娘。”兩人一走到近前,林可可朝中年人和美婦招呼一聲,就走到美婦身旁,直接坐了下來,手挽著美婦臂膀。
三人面前,袁行孤零零地長身而立。
林父林母朝愛女含笑點頭,隨即就將目光投到袁行身上,打量個不停。
袁行雙手一拱,當即出聲:“在下袁行,見過…見過…”
林父自然聽出了袁行話語中的猶豫,微微一笑:“袁行啊,你和可兒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將可兒交給你,我們很放心!”
林母卻美目一抬,瞟向林可可:“可兒,你怎么帶回來一名口吃的男子?”
袁行在聽到林父的話語時,心里已暗松口氣,當下正聲道:“袁行見過岳父岳母!”
“嗯,這才有點氣概。”林母輕輕點頭,隨后緩緩站起,徑直走來。
袁行見狀,頓時昂首挺胸,神色肅穆,猶如等待將帥檢閱的沙場新兵。
林母走到袁行身邊,先是繞著他轉了兩圈,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身上,看得他心里發毛,繼而伸出秀手,在他的前胸、后背、腰桿,逐一拍了拍,又拽著他的臉皮,輕輕搖動數下,最后摸摸他心口,才娓娓開口:“不錯。身板結實,能干重活;五官忠厚,難有外遇;心脈旺盛,比較長命。綜合評價,像一頭牛!”
袁行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閉口不語。
林母接著語出驚人:“只是你們未結婚,先行房,能否該給我個解釋?”
“這…這…那個…呃…”袁行膛目結舌,半晌才冒出一句,“岳母大人,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噢?”林母雙手抱臂,面無表情,“那是哪樣?”
“這個…”袁行頻頻朝林可可使眼色,要她救人于危難之中,豈料林可可卻雙目瞇起,舉頭望天,“爹,天上的月色很亮吶。”
此時,林父輕咳一聲:“綺妹,差不多了,讓他們入洞房吧!”
林母這才款款而回:“勉強算你過關,日后對可兒好點,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你可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袁行輕抹一下額頭虛汗,口中擲地有聲:“岳母大人的教誨,小婿牢記于心,不敢忘卻!”
林可可的閨房,呈現出粉紅色的淡雅布局,四個角落擺有精致的臘梅,芳香宜人,兩人相鄰而坐,傾心交談。
袁行一開口就問:“可兒,跟我回霧隱宗吧?”
林可可出乎意料地搖搖頭,瞳中閃過一絲堅定之色:“袁大哥,我們都是修士,壽命悠長,日后有大把的時間相處,但爹娘沒有,他們已逐漸老邁。尤其是爹,他本身具靈根,能夠修道,但為了娘親,卻毅然放棄天道,還自愿入贅林家。我想暫時留在林家修煉,順便陪爹娘走完他們剩下的人生!”
“可兒,盡孝當趁早,我尊重你的決定。”袁行想起父母,雙目一黯,“我就算不上一個孝子,當初窩在小寒村太久,以至于父母匆匆離世,沒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嗯。”林可可柔聲相應,頭顱枕在袁行肩上。
草長鶯飛的正月,兩人四處游山玩水,尋幽覽勝,一路上形影不離,如膠似漆。袁行心無旁帶,這是他修道以來,最為放松的一個月,兩人稱之為“蜜月”。許多年以后,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但這段彌足珍貴的時光,始終記憶猶新,揮散不去。
是夜,袁行獨自坐在林府的一間石室里,盤點這段時間的所有收獲,青茫戰場上,馬上輪到凝元修士上陣廝殺,到時生死難料,他必須將修煉事宜提上日程。
這段時間,袁行共收獲三個儲物袋,得自薛媚兒、賈老和段人杰。一番整理后,中品靈石近百塊,高等符箓有數十張,高等符箓需要真元和法訣催動,各種凝元期丹藥應有盡有,足夠他目前修煉所需。
玉簡方面,只有兩枚對他有用,一枚《斂氣訣》,能夠偽裝死亡,關鍵時刻足以保命,一枚《煉尸術》,教人祭煉、驅使和培育僵尸,他身懷兩尊兜云銅僵,正好用得上。
據《煉尸術》介紹,僵尸盡管種類不同,但其等級劃分卻沒有差別,以人界的煉尸手段,能培育出四個等級的僵尸,分別為灰尸、銅尸、銀尸和金尸,威力與仙道的前四個境界相應。袁行的那兩尊兜云銅僵,相當于兩名凝元修士。
至于法器,只有三件值得一提。賈老儲物袋中的一艘黃色木舟,名為“遁天梭”,飛行速度比之普通靈舟,要快上三分。
一桿黑色三角旗,名為“獸魂旗”,目前是一件高階法器,得自段人杰儲物袋。獸魂旗和祭魂旗一樣,具有成長性,但獸魂旗只能以獸魂祭煉,旗幟內的獸魂等級越高,數量越多,寶物的威力就越大。
一方墨綠色硯臺,叫做“古巫化靈硯”。袁行在以頂階法器的法訣祭煉時,頗費了一番手腳,最后連噴三大口精血,并融入一點靈魂,才祭煉成功。他由此猜測,古巫化靈硯可能是一件古寶。
袁行將那串婆娑辟邪珠一并祭煉后,就喚出藍珠,心念一動,進入藍珠空間,里面一切依舊,數十種靈藥生機盎然,藥香撲鼻。
他將得自段家的所有靈藥植株,盡皆種植于藥田,為了避免這些靈藥的枯萎,特地從靈池中提出一桶靈水,小心翼翼地一一澆灌,這些靈藥乃是他日后進階的基礎,自然要盡心呵護。
袁行重新回到修煉室,正想取出那塊冰耀石,仔細地查看一番時,突然柳成功發來一條信息,歷經一個多月接連不斷的戰斗,廖從龍不幸隕落于青茫戰場,黃呱在嚎啕大哭一場后,安然回到柳家莊。
袁行沉默少頃,最終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