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茂上下看了他幾眼,眼中漸漸生出激動,道:“老弟殞落消息傳來,我便一直不信你會真的死去!果然老弟逢兇化吉,今日安然歸來,更是修為大進!”
莫語感受到他話中關心與歡喜,拱手道:“這段時間,勞煩孫老哥牽掛了。”
“李家父女在后院,有話你們去后面說,不要打攪老夫診病!”藥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聲音依舊冷淡,比較之前卻已緩和許多。
莫語知他仍為林嫂之事心有怒意,自不會因此不喜,點頭道:“孫老哥來的正好,今日正好有些事情要與你說,我們去后邊談。”
“好。”
在諸多敬畏目光中,兩人向后院行去。
“這便是莫家莫語,別看年紀輕輕,修為卻深不可測,此番宗門大比昌運宗包藏禍心欲要毀我四季一脈,便是他配合宗主等人,將昌運宗高手殺了個干凈!”
“此事早已傳開,我四季宗得以保全,莫家主功不可沒!”
“之前種種傳聞,都說莫府行事霸道,莫家主兇惡狠厲,但今日一觀,只怕那些盡是謠言!”
后院,李晴梳洗后換上了全新長裙,但小臉仍舊有些蒼白,站在院中,隱約聽得前面動靜,卻不敢迎出去。直到莫語身影出現,她眼中才流露喜意,“莫哥哥!”她飛快撲入到他懷中,只是喚了一句,眼珠兒便又泛紅起來。
莫語心中一陣憐惜,伸手輕拍她肩頭,溫聲道:“晴晴別怕,事情都已過去了。”
李晴抽噎著,“我只怕自己是做夢,夢到你已經回來,等夢醒了你就會又消失不見。”
“傻丫頭,莫哥哥好好的在這,怎么會是做夢。”莫語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淚花,“晴晴都是大姑娘了,還要哭鼻子,被孫老哥看到了怕是要笑話你。”
李晴有些難為情的看了孫子茂一眼,小臉微微羞紅,手指卻還是緊緊抓住他的衣衫,“莫哥哥你要保證,保證自己不會再走了,要不然我就不松手。”
“好,我保證不走了,這樣總行了吧。”莫語極有耐心的溫和開口,“現在帶我們去看看你爹吧,我這次來,是要治好他的傷勢。”
李晴猛地抬頭,面露驚喜,“莫哥哥你能治好爹爹?”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爹!爹!莫哥哥說他能治好你!”李晴轉身飛奔著跑進廂房。
莫語、孫子茂跟在后面邁步走入。
李濤正躺在床上,他臉色漲紅,眼中盡是激動。正如李晴信任莫語,他也知道,若無把握,他便不會隨意開口。想到斷肢可以恢復如初,他便感覺眼睛一陣酸澀,卻強忍著訓斥道:“女孩子家,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還不快給莫語、孫家主倒茶。”
莫語看了他一眼,道:“茶喝不喝都可以,還是先讓你徹底心安吧。”說話間,他手上靈光微閃,取出一只圓形白色藥罐,“這是一份白玉斷續膏,你收好,再請藥大夫出手,不出兩月你便能痊愈如初了。”
李濤眼珠發紅,他嘴唇微微顫抖著,低聲道:“謝謝!”
莫語搖頭,道:“不要謝我,此事是莫良的錯,所以終歸是我虧欠與你。”他頓了頓,繼續道:“這份白玉斷續膏是我從莫良手中得到,他已為自己的錯誤承擔了責任,所以我希望你能不再繼續恨他,雖然有些強人所難,但我還是想讓他地下更心安一些。”
李濤沉默一下,“好。”
莫語臉色微松,誠聲道:“謝謝!”
李晴倒好茶水分別放在他與孫子茂面前,咬著嘴唇道:“我也不恨他了…但我再也不會喜歡他!”
莫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晴晴真好,這對莫良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寬恕了。”他吸了口氣,“好了,這件事情已過去,今日我來除了送藥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正好孫老哥也在,便趁這個機會一并說出來。我準備將莫府所有產業,都轉到李濤名下,也算是我的一些補償吧。”
不僅李濤、李晴,即便孫子茂都嚇了一跳,手上一抖熱茶撒在手上,他都沒感覺到疼。要知道,莫府雖然建立才短短一年多時間,府中產業卻絕對不是小數目,尤其香云閣、朝天闕兩大吸金窟,每日都能產生驚人的利潤。即便只是粗略估算,莫府產業恐怕也要價值數萬上品寶晶不止,這已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
“莫語,這份補償太重,我們父女不能收!”李濤沉默了一下,肅然道。
孫子茂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欽佩,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面對這樣大的一份誘惑,是不是也有拒絕的勇氣。他沉吟一下,道:“此事非同小可,老弟你還是多考慮一下。”
莫語搖搖頭,道:“我以前,為府中置辦產業,最根本的目的便是想要莫良、林嫂、林婆她們能生活的更好一些,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很快便會回歸山門潛心修煉,不久后等我修為更強一些,便會離開這里,前往外面的世界,見識一番世間的瑰麗宏偉。所以,這些產業與我而言,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孫子茂心中一震,這才明白,當初他暴露出想要幫扶莫語登上四季宗宗主大位野心時,他為何沒有多言。只怕在那之前,莫語便有了跳出這片區域,去闖蕩時間的念頭!他的眼界與心胸,都已超出他們太多,看待事物層次便會不同。所以在他們看來貴重無比的諸多產業,莫語卻能眼也不眨送出去。
想通這些,他長長嘆了口氣,“老弟的眼界,孫某著實佩服!李濤,既然莫老弟要將產業送你,你便收下吧。以莫老弟的資質,日后在修煉一道的成就難以想象,他的未來不在這里!”
李濤想了許久,重重點頭,“既然這樣,我就不再矯情了,莫語的產業便暫且轉入到我名下!但就當是我為你暫且執掌,日后你若需要,可隨時向我拿回去。”
莫語笑道:“這便好。”他取出諸多房產地契,一并放在桌上,“還有部分在孫老哥名下,便請一并交給李濤,至于經營打理之事,也請孫老哥暫時幫忙照看。”
孫子茂干脆點頭,“沒問題,我回去馬上就去做。”
“好,李濤你安心養傷,孫老哥也自去忙碌,我今夜想去老院住一晚,明日晨時即歸返宗門,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出來。但日后若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便派人傳信給我,我自會為你們解決。”
莫語起身,“我走了。”他起身向外走去。
“莫哥哥,你還會不會來看我?”李晴追到門口,她眼珠發紅,淚珠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莫語腳下一頓,轉首笑道:“當然會,有機會的話,莫哥哥便來看你。大姑娘了,別哭,聽話。”
行至醫館外堂,藥玄還在看著客人,對他到來沒有理睬。
莫語拱手深深一禮,“一年多來,多有勞煩藥大夫之處,莫語拜謝!”
一禮罷,他大步流星離開醫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藥玄看著他離去方向,口中輕輕一嘆,突有意興闌珊之感,擺手道:“都散了吧,今日就到這里,看病明日再來。”
他起身,向后院行去。
夜色漸濃,莫語行走在黑漆漆的狹隘小道上,地面坑洼不平,不時還有一片水跡,路邊每隔一段距離便堆滿了垃圾,蚊蠅飛舞,空氣中彌漫著腥臭的味道。他臉色卻很平靜,腳步也無比穩健。這段路,即便閉著眼,他也能走過。
很快,莫語停在一座院落外,看著緊鎖的院門,臉上流露一絲復雜。這里是他與莫良居住了五年的地方,雖然狹小破舊,卻承載著他與莫良兄弟間最好的回憶。
那時莫良還小,便一個人留在家里,每天傍晚都會搬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前,眼巴巴的等他回來。莫語記得很清楚,有一天下大雨,他工作到很晚才回來,發現莫良便緊緊抱著門框,身上已被冷雨打濕。他哭著撲進他懷里,說以為哥哥不要他了…從那以后,不管工作多累,莫語都保證自己能在天黑前回家,因為莫良自己會害怕。
莫語輕輕吐出口氣,將回憶壓下,從身上取出一把鑰匙,打開院門邁步走入其中。天夜雖黑,但借著不遠的燈光,莫語卻能看清院中一切,就和他最后離開家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因為院子地面很干凈,顯然有人最近來清掃過。而院子的鑰匙,除了他外,便只有莫良身上有。
莫語停頓一下,邁步推開房門,熟練的將油燈點燃。
房間很簡陋,只有兩張穿,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墻角擺著兩只破舊的木箱。
桌子上有紙墨筆硯。紙張是最差的大張草紙,買回來后用刀剖開,很粗糙。墨錠是從筆墨店院后巷子里揀的,濕潮后很難使用而且味道刺鼻,賣不出去,但終歸還能用。硯臺是莫語取一方石塊自己打磨而成。唯有那只狼毫筆,是莫語省吃儉用一個月買的,筆桿斷過一次,莫良沒舍得丟,小心用膠水粘合在一起。
這是最初教莫良識字時的工具,后來被收了起來,現在卻又擺到了桌上。一張張草紙凌亂鋪開,字跡很熟悉,是莫良寫的。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密密麻麻無數張草紙。
密密麻麻無數個對不起。
莫語沉默,他抬頭,努力不讓自己流淚。
明日兩更18點,23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