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十息的功夫,那三個帶刀的漢子,就沖到了竹月經院的上方。之前偷襲不成,反被俞和一劍震飛的大漢,從樹冠中一躍而出,四人聚在一起,望了望身后尾隨再來的眾修士,低頭看著夏侯滄等五人寄身的竹舍,目現兇光。
那帶頭的漢子也知道,之所以會有如此多的修士追隨而來,是眾修望定他們四人打殺木拙子與巨顱子不成,反倒在那古怪的五色奇光之下,受了不輕的傷勢”“。如此一來,自己四人就成了此局中最容易撲殺的獵物,只是眾修皆在戒備他們四人會拼死一擊,故而不肯率先出手。
須知這時人人自危,誰都不想有所折損,變成下一個遭人圍捕的獵物。
帶頭漢子一擺手,四人仗刀而下,直朝夏侯滄的竹舍撲去。他心中想得通明,要解此危局,脫去獵物之身,唯有做到兩點。其一,便是拉出更易打殺,且帶有玉玦的一方來,頂替自己四人成為諸方的獵物,可稍解眼下之困。其二,就是如那木拙與巨顱兩子一般,顯出一番驚人的手段來,震攝群修,教人心生忌憚。那巨顱子的一道大五行罡煞禁神光,其威能人人看在眼里,原本被視作最弱小的兩人,如今卻隱隱有種讓諸修紛紛退避的氣勢。
帶頭漢子打定了主意,舉刀呼喝一聲,這四人便朝掌中刀鋒上,各噴出一口真血。四個漢子神色凌厲,捧刀聚力,刀尖上各有一道寒光照亮夜空,周遭里罡氣四合,風嵐呼嘯,偌大的古榕樹都在瑟瑟發抖,眼見這四人氣勢攀到巔頂,就要把殺伐大術打出。
不遠處的群修一見,紛紛退散了開來,生怕被刀煞波及。俞和兩手各攥著一把金光斬魔符,心中正猶豫著如何出手,忽見那竹舍猛一震,自竹板縫隙中,沖出了千百道刺目的青光。
“蓬”的一聲巨響,整間竹舍炸的粉碎,俞和看那竹榻板上只站著大師兄夏侯滄一人,卻不見胡家兄弟的人影。夏侯滄抬頭望了望那四個高舉大刀的漢子,口中淡笑,提雙掌在胸前交錯,左掌朝腳下一壓,右手五指如托酒盞,朝天平平舉起。
“錚”的一聲劍鳴響起,那炸散開來的億萬竹片竹絲,盡數被夏侯滄的龐然劍意引動,好似數也數不清的細小飛劍,朝天空中的四個大漢疾射而去,在那不可計數的竹劍中,更暗藏了三十六道太玄無形劍炁。
好似有一道青碧色的虬龍,在夏侯滄的指尖成形,咆哮著沖天而起,對準了四個舉刀作勢的漢子張口噬去。
那四人正在凝神提聚周身真力,剛巧在他們一身氣力還差半分就要運足,刀意要發未發的當口上,驟然見夏侯滄這驚天動地的一劍攻來,那醞釀了數息的一刀大殺招,便被硬生生的截斷。看那劍勢凌厲異常,不能不擋,四個大漢只能強行扭轉刀勢,對著撲到面前的劍氣虬龍力劈而下。
四道十丈來長,宛若新月一般的寒光交錯而出,雖絞碎了夏侯滄的劍氣虬龍,可那四個漢子盡被細小的竹絲刺中了身子。竹絲細軟,故而傷得倒也不重,但竹絲上所附的劍氣卻是透入了經絡,他們渾身如被數把利刃刺攪,劇痛難當。
有個大漢被竹絲直刺進了左眸,劍氣當即貫顱而入。這粗豪的漢子把從不離手的長刀拋開,緊捂著左仰天慘嚎。另外三個大漢強壓著痛楚,想去援救,可竹榻上的夏侯滄卻已不見了人影。
就看那掩目慘嚎的大漢身后,顯出了夏侯滄的身形,他把手掌臨空一揮,無行劍炁斬出,那漢子的慘嚎聲戛然而止,斗大一顆頭顱被頸中血泉沖起數尺來高,身首異處的血尸栽落下去。眾人耳中只聽見一聲凄厲的獸吼,從莫名處傳來,久久不絕。
三個大漢哇哇怪叫,手掣長刀,就要撲過去為同伴復仇,可夏侯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單掌一立,冷眼看了看那帶頭的大漢,又掃了一眼遠處的諸修,默不作聲拉開了一個夜戰八方的起手式,雙掌指尖處各有青光隱現。
帶頭漢子渾身一震,展臂攬住了眼冒血光的兩位同伴,三人隔著二丈來遠,瞪視著夏侯滄。
可夏侯滄見他們果然止住了身形,嘴角勾起,輕輕嗤笑了一聲,他好整以暇的收起了勢子,背著雙手,施施然的踏風落回了一片凌亂的竹榻上,雙眼只是定定的看著天空中觀望的修士們。
帶頭那漢子狠狠的咬緊了牙,說了句意義不明的俚語,三人身上各顯奇光,竟棄下夏侯滄不顧,朝北面急遁而去。
只區區兩招,就斬殺了一個大漢,這雷霆手段足以震懾群修。木拙子背著巨顱子,毫不猶豫的縱身而起,朝那三個帶刀大漢追去。祁昭愣了愣,瞟了一眼身后百越教的那位司蠱修士,身子翩翩一旋,化作五彩遁光,也朝北面追了下去。在她身后,百越教的一眾蠱修,和其余來歷不明的修士,自然也不愿去招惹夏侯滄,紛紛各展遁法,去追那三個大漢。
俞和猶豫了一下,遠遠綴在群修后面,飛出了不過百丈遠,忽覺袖中玉符發燙,暗暗伸指一摸,大師兄夏侯滄神念傳音道:“俞師弟,師兄方才全力一搏,旨在立威。如今真元虧虛,已成強弩之末,今夜還需靠師弟大展身手,為我羅霄再爭玉玦一片才好。”
“自會盡力,愿不負大師兄期望。”俞和傳回一縷神念,將解毒與拔蠱的丹藥各取了一丸,含在口中,更催真元,朝北面疾飛。
莫看那木拙子身形佝僂,還負著巨顱子,他遁法神通展開,倒當真如流星經天。堪堪二百息之后,就截住了三個帶刀的大漢,手中藤杖一擺,揮出一輪烏光,朝那三個負傷的漢子橫掃而去。
帶頭的大漢發了狠勁,翻手連斬九刀,剛猛的刀罡劈碎了烏光。他身邊隨行的兩大漢拖刀而至,挾著悍不畏死的氣勢,分朝木拙子與巨顱子掄刀就砍。
可木拙子桀桀怪笑,將身子一擰,就脫出了戰圈。帶頭大漢聽得身后有風聲來襲,猛轉頭一看,登時駭得心膽俱碎。
那養毒教的藍衫少女祁昭,一只粉嫩的纖纖玉掌,帶著五色煙云,已然拍到了他身后二尺。而那百越教的司蠱修士,右手裹在一層青黑色的甲殼之中,屈指成爪,正朝他頂門插下。
帶頭大漢睚眥盡裂,口中厲喝了一聲,白虎法相籠罩周身。那二尺直刀翻手一撩,去擋百越教司蠱的一爪,胸口真元凝集,白虎法相的頭顱探出,對準了祁昭的手掌一口咬下。
“咔嚓”的一聲裂響。那司蠱修士右手的甲殼被刀氣絞得片片碎裂,可他一只手掌猶自完好無缺,那二尺長刀上,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五指抓痕。而祁昭的一掌,雖將那白虎虛影拍碎,但并沒有按實在帶頭大漢的胸口上,掌上的五毒蝕骨大真氣,燒灼得這大漢胸口衣衫焦黑。
這漢子本命靈刀受創,又吃了祁昭的破空毒掌,仰天一口逆血噴出,血光中竟已隱隱帶著幾絲青碧色的光芒,顯見是被五毒蝕骨大真氣侵入了血脈。
可他也是勇悍,硬生生借著祁昭的力道飛退了幾十丈,翻手將一把丹丸塞進了口中,和血吞下,臉上五色毒氣一閃而沒。
再看他的兩位同伴,一位追著木拙子猛砍,身后卻緊跟著兩個形如鬼魅一般的養毒教弟子。另一個被百越教的蠱修團團圍住,身上已爬滿了幾百只銀光閃閃的大甲蟲,這些蟲子一擁而上,頃刻間竟把一柄二尺靈刀咬碎吞下,那漢子張口yù呼,幾十只甲蟲趁機從他口中沖進了喉嚨,就見他臉頰和脖頸處的皮肉下面翻翻滾滾,盡是爬動的蟲蠱,身子頹然抽搐了幾下,一對眼珠子竟從眼眶中滾了出來,數十只銀甲蟲自那空洞的眼眶中涌出。
這漢子倒頭栽向地面,那些百越教的蠱修一招手,幾百只銀甲蟲從他七竅中飛出,化作點點流光,投入蠱修們的掌中。那漢子就只剩下一襲衣衫和一張人皮,飄飄蕩蕩的朝下落去,如此可怖情形,當真是讓人心膽發寒。
追砍木拙子的那位大漢,一見頭領重傷,同伴身死,猛地大吼了一聲:“當家的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只見他身后展開了二丈多寬的一對鷹翼,口銜長刀,雙手如鷹爪,朝木拙子拼死撲去。他心知若是能一擊打傷這個怪人,那去追自家頭領的修士,自會少上一些,說不定就能爭得一線生機。
可木拙子把獨眼一轉,竟轉身朝那帶頭的大漢疾撲過去。這一下,幾乎所有的修士,都朝那帶頭大漢猛沖。玉玦必藏在這帶頭漢子的身上,而此人眼見已是油盡燈枯窮途末路,此時自然是人人爭先。
那身化蒼鷹的漢子一愣,撲擊的勢頭就緩了一緩,養毒教的兩個男弟子一左一右的扣住了他的肩膀,就看兩道碧綠的毒氣,沿著頸側的血脈直沖顱頂。這漢子雙眼一翻白,口中啞啞的呼了幾聲,翻身就朝下面墜落,才跌下十丈,一身骨血連帶衣衫都被蝕成了膿水,唯剩一柄黯淡無光的直刀,凄然落向了漆黑的大地。
只剩下帶頭的大漢一人,周圍的眾修士盡都紅了眼,人影亂閃,奇光橫空,當真是各顯了神通。
俞和此時不敢怠慢,忽見身邊掠過一個黑衣人,手中拿著的是一口明晃晃的法劍,他心中一喜,暗暗欺近身去,照準了這修士的背心處一掌按出。
那修士滿心只想著爭搶玉玦,哪里料到才飛身而起,就有人暗襲?當場教俞和一掌拍在后頸處,登時昏死了過去。俞和劈手搶過他的法劍,劍訣一引處,真元直貫劍鋒,他展開以身合劍之法,化作道足有十幾丈長,宛如明河一般的浩瀚劍光,徑直朝那帶頭的漢子飛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