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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試法,五真人

  六皇子周淳風就站在俞和身邊不遠處,可他卻恍如隔世,渾沒發覺俞和已同那不知身在何處的劍仙高手對過兩招。

  在他看來,不過是有道大風吹過,卷起落葉與塵土亂飛。忽有砂粒落進了他的眼里,當下刺痛難耐,一片淚水涌出,令他什么看不真切。正舉袖擦拭,忽聽耳邊風聲大作,嗚嗚的風響中,隱約夾著一聲劍鳴。可他勉強睜眼,卻又有砂粒吹進了眼眶。待他費勁了周折,終于把將眼皮下的砂粒盡拭去,睜開猶自淚水涔涔的通紅雙目,卻見俞和對天抱拳,說了句客套話,就朝大屋正堂邁步而去。

  那大屋的門不知為何已開了,周淳風想問,可俞和已然走到了幾步之外。猛想起這院子的詭異,六皇子不敢落下,緊緊追著俞和而去。

  兩人進了大屋正堂,屋里亦是到處積滿了塵埃,房梁上還掛著碩大的幾幅蜘蛛網,一股陳年霉腐的氣味,在屋中彌散。

  屋里左右擺著兩排紅木太師椅和同樣式的紅木方茶幾,正面有一張雕著云紋的長條梨木供桌,桌上只放著一尊銹跡斑斑的青銅三足香鼎。墻上的一幅六尺錦繡三寶道君座像,倒是少有灰塵。大屋正堂中,也唯有這幅壁掛畫,能跟道門扯上淵源。

  “俞兄?”周淳風開口想問,卻見俞和也不回頭,對他只一擺手,便走到三寶道君座像前,伸袖將畫像上的灰塵拂了拂,然后把那供桌和香爐擦得干干凈凈。接著退了三步,對著墻上的三寶道君座像,恭恭敬敬俯身一拜。

  周淳風不知俞和此番作為有何深意,但他卻篤信跟著俞和一樣做,必不會有錯。于是他也連忙一揖到地。

  兩人這一拜,墻上那幅三寶道君座像,登時就有異相生出。

  只見畫像中綻出九彩煙霞片片,在那玉清原始天君、上清靈寶天君和太清道德天君這三清道尊腦后,一齊浮出萬道仙光,聚成三道光輪。直仿佛這三尊天君,就要飛出畫像,在屋中顯出法身一般。

  俞和只見居中的玉清原始天尊,原本虛拈法訣的左手忽然張開,手腕一翻,竟對著自己一掌按出。萬道仙光翻翻滾滾,聚作一支晶瑩璀璨的掌印,朝俞和當胸印下。這手掌飛到俞和面前,似已漲成五尺大小。

  俞和提起左手一翻,也并指成掌。掌心處,有先天五行真炁一閃而沒。丹田中玉液還丹疾旋,一道雄渾的真元聚到掌中,將他一只手掌,變得瑩潤如玉石。

  挾著層層淡金色的氤氳,俞和對著自畫中那飛出的手掌,亦一掌抵出。

  一大一小的兩只手掌在空中相碰,既無雷鳴聲綻出,也無罡風四溢。那道道仙光化作的手掌黯然隱去,俞和的右掌也眨眼間恢復成了皮肉之色。只是俞和面頰上有片紅潮一閃而過,腳下退了一步。

  六皇子周淳風臉色驟變,這才知道俞和已在與人拼斗法力,他挽起袖口,就要抽出暗藏的靈劍。可正在這時,那畫中的三清道尊同時睜大了雙目,有玉磬聲一響,不知從何處來。六道奇光自三清道尊的眼中放出,在周淳風身上只一掃,六皇子便翻身倒地,閉目不醒。

  俞和依舊未顯慌亂,只見他盤膝坐下,雙手交疊在小腹,雙眼直視那幅三寶道君座像,口中念誦著《清凈坐忘素心文》。

  六道奇光聚在俞和眉心,就好似三清道尊穿越亙古虛空,將目光投注下界,與俞和默默對視。

  口中誦經不休,俞和只覺得靈臺祖竅中,被這六道奇光照得一片通明,但那六角經臺和長生白蓮,卻似乎藏進了無窮高遠處的天云之中,任憑六道奇光橫掃識海,就是照不到這兩件奇寶的行跡。

  那不知何處來的玉磬聲,連響了六道。聽在俞和耳邊,絲毫沒有清越悠遠的意境,倒好似六聲天雷震鳴。而他靈臺祖竅中,也當真一連閃過了六道驚雷。識海劇震,如有山傾海覆之相,可俞和死守一點真靈清明,口中翻來覆去的念誦著《清凈坐忘素心文》。

  識海中忽有一線草笛聲裊裊響起,便是隆隆雷鳴巨響,也掩不住那細細的草笛之音。俞和存思一望識海,極遼遠的云端之上,有個白衣少年的身影盤坐,他雙手拈著一片翠綠的竹葉,湊在嘴邊吹著。即使雷聲滾滾襲來,也不能讓那白衣少年的笛聲有分毫顫抖。

  那曲調奇古蒼莽,俞和識得這曲子,竟是廣蕓大家曾彈奏的那関《亙古謠》中的一段,描繪的是大劫初消,海天復明的情形。

  此曲一響,不過斷斷十數息,那識海中天崩地裂之相,已漸漸消泯,雷霆余音越來越弱。只見白衣少年長身而起,踏云傲立,舉手朝天一招,高穹中的六角經臺旋動,垂下一道青玉色的光芒,落進少年掌中,化作一柄性光慧劍。

  這劍的劍鋒有無窮長,流轉著性光七色如虹。白衣少年手挽慧劍,對準了那貫入識海的六道奇光一劍斬落。

  俞和不自覺的停下了誦經,他目顯神光,舌綻春雷,引動丹田真炁,對著墻上的三寶道君座像喝出一個字:“斬!”

  那自三清道尊目中射出的奇光,猶如銀瓶乍破似的,散成了縷縷彩暉。俞和身不動、心不動、神不動,唯有那一對雙眸中,有萬千風起云涌。

  “怎么樣,三道考驗已過,此子修為心性,可還入得諸位法眼?”

  俞和一聽這聲音,便知道講話的就是那位暗中傳聲相助,指引他破除典山帝陵谷中央地宮五行八卦大殺陣的高人。心中一省,這位神秘的救命恩人,果真是供奉閣暗府中人。

  大屋中仙暉繚繞、地涌云煙,五道人影顯出了真身。其中有一人,身材瘦高,穿著素布月白法袍,銀須銀發,手中拿著一柄青絲拂塵。只見他輕輕搖了搖拂塵,這大屋正堂中的塵灰蛛網,便盡數落入他掌中,聚成一個小小的土球。霎時間這大屋之中的一干物事,好似被清水仔細洗過,盡皆一塵不染,光潔如新。

  俞和再定睛細看,這五位道人皆穿素布對襟廣袖法服,服色二黑二白一紅,通身沒有任何飾物可證身份來由,他們臉上都罩著鵝黃色皮革面罩,故而也看不出真容。

  身穿紅袍的那道人,伸手摘下了臉上了面罩。這人生得鶴發童顏,有個碩大的酒糟鼻子很是惹眼,嘴唇也頗肥厚,臉上猶自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他對俞和眨眨眼睛道:“俞小子,你怎的沒從那地宮中摸幾根爛骨頭出來耍耍?”

  俞和一聽他說話,俯身就拜:“小子叩謝前輩救命之恩。”

  原來這紅袍道人,正是那傳音破陣的神秘高人。他搓著肥厚的雙手,笑嘻嘻的道:“小事小事!以你小子的天資福緣,若是能潛心參研易術陣法,最多十年,那種五行八卦陣便再困你不住。怎么樣,你可愿意改投我百靈叟門下,我定然允你做我衣缽傳人,將我這一身所學盡數教你?”

  俞和聞言,登時語塞,一時也不知如何如何作答才好。

  幸好旁邊有個身穿黑袍的道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這百靈叟才訕訕笑道:“見獵心喜,百靈滿口胡言亂語,各位休怪。這等良才璞玉,哪個不愛?”

  他指著那位方才咳嗽的黑袍道人,對俞和說道:“這是章炎真人,你便叫師伯吧。方才以那樹枝刺你的,便是他了。”

  黑袍人默默的摘下了面罩,俞和只見他面色冷峻,黑漆漆的一對眉毛好似兩柄利劍橫在額下,那對細長的眼眸中,竟有兩道森寒的劍氣溢出,刺得俞和面皮微痛。這章炎真人懷中抱著一柄烏木鞘的四尺長劍,隔著劍鞘,亦能感受到那狹長劍鋒上的銳氣。這口劍也不知是什么奇寶,章炎真人并未收入周身竅穴中祭煉,但他一身氣機,隱隱與這劍息息相關。

  “弟子俞和,拜見章炎師伯。”俞和恭敬的一揖到地。他自己身為一介劍修,面對章炎真人這等劍術大宗,自是格外的敬重。

  可章炎真人只是鼻孔中哼了一聲,也不言語,他臉上的表情,猶如萬載不化的玄冰。

  俞和錯愕的望向百靈叟,那百靈叟嘻嘻一笑道:“你莫要誤會,他與你絕沒什么仇怨。這人練劍練得太癡,把自己也當成了一柄冷冰冰的劍。他見誰都是這樣一副臭臉,我是從未見他笑過的。”

  那章炎真人似乎早聽慣了百靈叟這話,倒也沒什么反應,自走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閉目不語。

  “那邊白袍的胖老頭,剛剛打了你一掌,滋味可不好受吧。但他卻是個有意思的人,你叫他長桑師伯就是。”百靈叟指著一位身材微微發福的白袍道人說道。

  那白袍道人也摘下了皮革面罩,對著俞和一挑眉,豎起單掌,行了個半佛半道的禮:“俞和師侄一身修為頗深,老道于你這般年紀時,可及不上你一成。”

  俞和見這位長桑真人,須發灰白,生得好一副慈眉善目,彎彎的眼睛瞇起,似乎總也帶著一股子和藹的笑意。他那豎起的手掌很是特異,完全不像是血肉,倒似玉石一般,朦朦朧朧的似乎透著熒光,整只手掌看不見血脈骨骼,倒有一團團的白色云絮在手掌中浮浮沉沉。

  “前輩謬贊,弟子拜見長桑師伯。”俞和舉雙手作揖。長桑真人受了他一禮,微微笑了笑,也去太師椅上坐了。

  “還有這位,是你明素師伯。剛才那玉磬敲得挺好聽吧,你小子居然能以慧劍斬破他的玉清自在光音法,當真是了不起,老道我佩服得緊。”百靈叟對著俞和豎起了大拇指。

  那身穿白袍的明素真人也撤去了面罩,他一張臉生得端正莊嚴,竟很有幾分神似三清畫像中玉清原始天尊大道君的模樣。俞和心中知道,他能抵受住那六道奇光和六聲玉磬,全仗著祖竅中神秘經臺的玄妙。那慧劍破法一斬,哪里是他有意所發?根本是經臺幻化的白衣少年替他出手。

  “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見過俞師侄,方覺得我們這輩人,已然年老力衰了。”明素真人對這俞和含笑點頭,“莫說百靈兄見到俞師侄心喜難耐,老道我也很是羨慕羅霄門,能得俞師侄這等佳弟子傳承道統,當真是福緣。”

  “要不等會我們再跟俞小子好生聊聊,他羅霄劍門有什么好,就會使得幾路劍法。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且好男兒藝多不壓身,你我道統,哪里就比羅霄差了去?”百靈叟舔了舔嘴唇,倒似把俞和看作了一塊可口的點心般。

  章炎真人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明素真人淡淡一笑,自去太師椅上坐了。

  “來日方長,原是不急的。”百靈叟聳了下肩膀,指著最后一位黑袍道人說道:“這位不用我介紹了,你們自行相認吧。”

  俞和聽百靈叟這話,詫異的看著最后那位黑袍道人。

  這位道人伸手在腰后一摸,掌中便多了一根黃玉古藤雕成的旱煙桿,足有二尺來長。大煙桿子在他指尖一旋,俞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眼泛紅,口中大呼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俞和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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