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本來在軍中巡查,也接到消息,急匆匆進宮,連衣服都沒換,身上還穿戴著甲胄。
太子路上顯然已經聽到匯報,臉色不大好,看禮王的目光,頗有幾分恨他不爭氣,看了他身上的傷,卻也心疼的厲害。
作為嫡長子的沐延旭,雖說最疼小七,可對幾個弟弟都極好,沐放事務繁忙,他這個當大哥的,在弟弟們心里,其實也和父親沒什么差別了。
沐七看到他來,這才松了口氣,喊人來扶禮王下去上藥。
結果,兩個小太監更是拖不動他,禮王掙扎著爬起來,嘴唇青紫,也不顧血淋淋的身體,雙膝著地:“父皇,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只求您開恩,放過穎兒…是兒臣酒后失儀,與她無關!”
顧婉按了按額頭——竟然叫穎兒?自家這位四伯也是奇了怪了,看他喜歡的女子,夏如瑩,薛瑩,如今又來了一個喊起來差不多的穎兒!
沐放額角直蹦,氣血上涌,怒吼:“你還敢說!”
他氣得不輕,太子和沐七趕緊上前給順了順氣,沐放抬頭,沖沐七道:“你精通刑律,你說說,通奸是什么罪。”
沐七苦笑:“罪屬十惡,無論官民均不赦。”
所謂十惡,第十惡為內亂,謂奸小功以上親、父祖妾及與和者,‘和’就是通奸。
沐放吐出口氣,瞪著禮王:“按律,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你知不知道?你若知道,便是知法犯法!”
禮王嘴唇蠕動了一下。到底沒有開口。
太子嘴角抽搐,已經能想象到接下來的日子里會是如何兵荒馬亂了。
顧婉和沐七立在旁邊,面面相覷。更不知該如何反應。
趁著雙方暫時平靜下來,顧婉悄默聲地和大興宮的總管太監打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宮里的人都有眼力,對沐七和顧婉,自然是不肯隱瞞的。
禮王殿下最近心里不痛快,家里老婆跑了,外面紅顏知己出了家。家里還有個戰戰兢兢擔心和親的小妹,各種不順,于是,他就出門逛街散心。
在大街上碰上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帶著丫頭出行,那小娘子生得漂亮。一臉憂郁,眉目含愁,禮王也是一腔心事,兩個人見了面,竟然很老套的一見鐘情了。
攜伴而行,喝酒聊天。
禮王就哭訴,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妻子不理解他,紅顏知己寧愿出家也不要他。
小娘子就說她年前嫁了人。結果很可惜,所托非人,她丈夫兇惡殘忍,經常對她家暴,她是日日以淚洗面,不得解脫。萬不得已,就帶著貼身丫鬟逃了出來。
兩個失意人越說越投契,加上喝了點兒酒,就暈暈乎乎地酒后亂性,行了荒唐事,沒想到,酒樓老板和小娘子的丈夫認識,一看不好,通風報信,結果,倆人迷迷糊糊地就讓帶人來找媳婦的那位丈夫給抓個正著!
聽完這則狗血無比的故事,顧婉戳戳沐七:結婚之前,你可說你家里千好萬好,沒一丁點兒不好,怎么結婚之后,你家里人就原形畢露了?
沐七:真千好萬好的,那是佛祖家,尋常人家,哪家哪戶的,沒個腦子不清楚的親戚,就是都是聰明人,也架不住一時糊涂!
顧婉囧:我強烈申請回娘家躲幾天。
沐七:駁回!不能扔我一個人在這兒受罪!
殿內一片死寂,沐放的腦袋直抽抽,正想說點兒什么,外面有人來報——有亂民持械圍攻禮王府!
一句話,沐放,沐延昭,顧婉,還有個渾身是血,臉色難看的沐延曄,都傻了眼!
禮王府那是能圍攻的,好歹也是王府,王府侍衛的級別,也只比皇宮差一點兒了,事情也就片刻工夫,很快,王府侍衛就把搗亂的‘亂民’盡數抓獲,連一看不好,逃跑地都讓金吾衛追上去把人按住,通通關入大牢。
因為這事兒太大,底下人不敢自專,直接就捅到了皇上這兒!估計碰上這種事的官兵,還有王府侍衛都給嚇壞了,沒準兒還當這是前朝余孽鬧事,想要刺殺王爺。
一提審,刑部尚書兼京兆尹鄭源,嚇了一跳——原來不是反賊鬧事,是禮王搶了人家老婆,人家來要老婆的!一聽這話,干脆也不審了,直接把人關牢里,進宮請罪,反正他身為京兆尹,任內有亂民圍攻王府,就是大罪一條。
沐放渾身顫抖,指著沐延曄:“你…你…你還把那女人給帶回王府了?”
剛才沐放只聽說他兒子在外面為了一個已婚婦女和人家丈夫打起了群架,還不知道這位不但打架,還把人家老婆搶回了家。
沐延曄低著頭,訥訥道:“他,他說要把穎兒沉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穎兒死。”
當時雙方大戰,那位丈夫家里也算是有點兒地位,手底下還帶了不少家丁護院,但禮王出行,就算輕車簡從,身邊的護衛也絕對不少。
正規軍碰上土匪,誰強誰弱不必說,就算對方人多,護衛們也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放倒了,可人家那個當丈夫的自然不甘休,撂下幾句狠話——非要拔了那小娘子的皮,還要抓她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去沉塘!
小娘子嚇得花容失色,然后,禮王一時腦袋發熱 “那你就能眼睜睜看著你爹被你氣死!”沐放眼前發黑,剛開始他還覺得打兒子打得重了些,這會兒卻覺得懲罰太輕,沖上前去,沖著禮王就是兩腳,踹得他東倒西歪,不光如此,踹過之后,還不解恨,反而越想越氣,抓起墻上掛的寶刀,揮手一刀,照著沐延曄就砍過去!
這還了得,那刀是當年沐放南征北戰,抵抗蠻族的時候繳獲的好刀,別的不說,一刀劈斷一個桌子腿兒,一點兒問題沒有,這要讓禮王挨一下,不死也丟半條命!
太子和沐延昭趕緊過去,一個抱住萬歲爺的胳膊,一個護住自家四哥,沐七還扭頭沖沐延曄大吼道:“四哥,小受大走為孝,你趕緊走吧!”
顧婉招呼人過來,‘挾持’傻眼的禮王一路跑出宮去,先回王府養傷,一時半會兒的,別往氣急了的萬歲爺眼前湊了。
皇帝被氣得不輕,追了幾步,有兩個兒子擋著追不著,還差點兒暈厥。
沐七安頓好父親,找來太醫給診治了下,還得派太醫去治他家四哥,那位受的杖傷雖然可能不大嚴重,可還是要質量一番才行。
一通忙活,都忙完了,顧婉才去見太子妃,太子妃也是滿腦門子冷汗,命令人把那位‘紅顏禍水’給帶進宮來。
事情鬧這么大,想壓也壓不住了,總得見見這個離家出走,惹出大禍的女人吧!
不一會兒,人就給帶進了東宮。畢竟有禮王護著,下人們也不好為難這女子,她除了有點兒驚嚇,看著怯怯的,到沒受什么大傷。
柳氏一見她,就忍不住蹙眉——這人明明是已婚婦女,年紀不小,有二十五六,卻還是一身未出閣的小娘子打扮,相貌艷美,處于男人喜歡,女人絕對不喜歡的那種長相。
沐家人的關系一向很好,柳氏是長嫂,也極疼沐延曄,現在看見害苦了沐延曄的‘狐貍精’,當然很生氣,一拍茶杯,板著臉就道:“你既然已經成親,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孝順公婆,怎能做出違法之事,最終害人害己?”
那女子渾身哀愁,一見柳氏,就雙目含淚,泣道:“奴見過太子妃,奴實不知沐郎的身份,更無意害他,只奴,只奴一時氣不過…”
她言語含糊,想來是有什么苦楚不好說出口,欲言又止半晌,重重叩首:“是奴錯了,不關沐郎的事,他要千刀萬剮,奴都由他,奴再不敢連累沐郎!”
柳氏氣得哭笑不得:“這會兒知道錯,你早干什么?”
這女人要是知道錯,當初就不該讓沐延曄帶她回王府!現在鬧成這樣,沐延曄哪里還有好?
顧婉在一邊兒聽著,十分確信,哪怕光明磊落如沐家,恐怕上下所有人等,也有那么一瞬間希望時光倒流,在沐延曄剛惹出事兒的時候,就把這女子掐死往荒野里一丟了事!
那女子顯然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也顧不得顏面,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原來,她嫁的那個男人有個毛病,最是多疑,只要喝了酒,就懷疑她偷漢子,對她拳打腳踢。
偏偏這女子孤身一人,嫁到大庸,娘家因為戰禍,已經沒了人,連能出頭的兄弟都沒有,只能日日忍耐。
這時代的女子多性情彪悍,這女子雖然屬于溫順的那一類,可被打得久了,也忍受不了,索性就帶著丫頭逃了出來,碰上了沐延曄,喝了點兒酒,一時激動,想著那男人總懷疑她偷漢子,她怎么解釋都不聽,她本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既然擔了不清白的名兒,干脆就把這罪過坐實算了!
也是沐延曄生得好,又有氣質,比這女子的酒鬼丈夫,不知好上多少倍,她很難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