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媛似乎被嚇到了,腳下一扭,倒在地上,她掙扎了兩下站起來,大約崴了腳,疼的臉上冷汗直冒,驚慌失措地向后面看去。
顧婉蹙眉——顧媛頭上的釵環凌亂,身上的錦衣破了幾條口子,臉上的妝容,讓淚水染得暈開,狼藉一片。
看見來人是顧婉,顧媛松了口氣,咬牙道:“婉兒姐姐,救救我…”
在顧婉的印象中,顧媛一直是個驕傲的女孩子,明媚亮麗,被她母親保護太過,身上總帶著一股稚氣,但眼前的少女,雖然還是一樣的容貌,可雙目浮腫,眼神黯淡,整個人就像是受驚過度的小兔子,簡直像是稍有風吹草動,她就會倉皇而逃的模樣。
到底是骨肉相連的妹妹,顧婉看到她這個樣子,驚訝之余,也不又嘆息,前世今生,這女孩兒除了有那么一點兒嬌嬌之氣,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和她那個狠毒的娘親,并不一樣。
顧婉跳下馬,走過去把她扶起,一甩身上的斗篷,將顧媛整個人罩在底下。
顧婉身邊的侍衛,自動自發地圍成一圈,把顧婉牢牢地保護在圈內。
其中一個面容尋常的侍衛,不動聲色地下馬走近,掃了顧媛一眼,確定她身上沒帶任何危險物品,才略略遲疑,未曾驅趕,只是目光不肯稍離顧媛左右。
“怎么回事兒?”顧婉拍了拍顧媛的后背,低聲問了句。
“婉兒姐姐,黃杰他不是人。他欺負我…”
只一句話的工夫,顧婉就聽見急促的喘息聲,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道旁鉆出。
“什么人!”
顧婉身邊的侍衛,寶刀出鞘。森冷的刀光,在陽光下透露出逼人的煞氣!
這個男子驚得踉蹌,眼睛被刀光一晃。一時睜不開,連忙叫道:“小的只是尋未婚妻而來,誤入貴地而已,還請…”
片刻,男子勉強睜開眼,一抬頭,看見顧婉。不覺怔愣了下,臉上露出幾分訕訕之意,躬身行禮道:“原來是王妃至此,小的莽撞唐突,還請恕罪…”
他身穿錦袍。腰懸玉佩,故意做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還挺能唬人。可惜,不光帶了一身難聞的酒氣,那張本來還算能看的臉,左邊兒也被人抓出四道血口兒,嘴角還帶著點兒淤青,就怎么看怎么顯得猥瑣。
此人正是黃杰。他心里還算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七王妃。不是他能招惹的,姿態擺放地挺低,不等對方垂詢,先開口道:“王妃,小的攜未婚妻出游,略有些誤會。”言下之意。人家是小兩口吵架,外人還是別胡亂攙和。
顧婉不置可否,往山林的方向看了兩眼,見到幾片衣角,隱約有三兩個人影晃動,不過,沒一個露面,也不知是不是認出了顧婉,不敢插手。
她咳嗽了聲兒,剛想開口,本來在她身邊瑟瑟發抖的顧媛,忽然發了瘋似的沖過去,抬腳就踹,一腳就把黃杰踹倒,上手又是幾爪子,一邊撓人一邊痛罵:“你個老王八,敢讓本姑娘陪酒,敢算計本姑娘,你個沒用的,上趕著往腦袋上戴綠帽子,你不要臉,本姑娘還要顏面!”
在顧婉面前,黃杰哪里敢還手,左支右絀,擋得了下面,擋不了上面,這下,他那張臉也算對稱了,左右兩邊,各有四道血痕。
顧婉滿頭的黑線,顧媛一邊罵,到是把事情的經過說得清楚。
黃杰邀了幾個大庸的紈绔公子游山玩水,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讓黃杰把他未婚妻顧媛也帶上,這時節出游,男女混雜的也不少,黃杰說得懇切,頗有一副自己要上進的樣子,又把自己邀的那些紈绔公子的身份,說的高貴了幾分。
顧媛是個喜歡熱鬧的,以前沒定親時,就經常出去玩,最近家里不順,先是未婚夫不如意,后來娘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竟然讓久不問世事的祖母給關到了佛堂里,輕易見不到面,連他們兄妹晨昏定省都給省下了,她也好長時間沒敢出門。
這次難得黃杰相邀,顧媛考慮了下,也就答應下來。她雖然不滿意黃杰,可事已至此,當然還是希望黃杰好的,想來也是認了命,也渴望著能相處出一份情誼,將來成親,日子也好過。
沒想到,黃杰結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樣的貨色,看著道貌岸然,實際上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在飛云山喝多了酒,再加上地方比較隱蔽,這些人竟然把顧媛當成窯姐一般對待,非要她敬酒,顧媛不愿意,他們就拉拉扯扯,手腳也開始不規矩…更讓人生氣的是,黃杰不但不阻止,也跟著起哄!
顧媛好歹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哪里肯受這個氣!她自小就淘氣,雖然喜歡裝文雅,上輩子還曾得了一個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譽,可她實際上就是個嬌縱的小姑娘,狠辣起來,和這時代大部分女孩子一樣,一時氣不過,上手就給了黃杰一爪子,然后轉身就跑。
顧婉扶額——黃杰就是個混蛋!
一想起自家那位嬸嬸竟然曾經打過自己的主意,想把自己嫁給這么個人面獸心的家伙,顧婉心里一陣不舒服。
黃杰臉色也不好看,他心里還覺得委屈,不滿地咕噥了句:“不過是讓你陪我的兄弟們喝幾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這般要死要活,裝給誰看!
他很識時務,聲音極低,并不敢讓顧婉聽見,其實,他也后悔了,早知道顧媛這般潑辣,他也做不出這等事兒來!不過是估摸著顧媛要臉面,就是丟了丑,也不好到處張揚,再說,他只是想玩玩,哄了那些公子哥兒高興,對他和顧媛,都有好處,本也沒有真想讓顧媛吃虧。
顧婉搖搖頭,她沒有遷怒顧媛的意思,可也不想攙和別人的家務事,反正看顧媛的模樣,就是沒有碰上自己,也吃不了大虧。
好歹此處是大庸,首善之地,當街強搶民女那等事宜,只有話本里才會出現!
顧婉只是派人把顧媛送回家,沒搭理黃杰,只是遇上這么一樁很無趣的事兒,她便再也沒什么心思騎馬,回去繼續陪著自家師父閑侃各種八卦。
聊完天,陳文柔又帶著顧婉進了宮。
雖然顧婉才是正經的皇家媳婦,但論起對宮里的熟悉,可遠遠比不上陳郡主!畢竟,陳郡主是在宮里長大的,皇宮又沒太大變化。
這次進宮,卻是為了沐家八娘的親事。沐八娘只比顧婉小一歲,現在顧婉都嫁了,八娘也到了時候。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實際上,這時代最愁嫁的就是公主。
陳文柔目前正喜歡做媒,她也靠譜,沐放愛女兒,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找個靠譜的人商量一下。
顧婉聽到自家師父話里的意思,徹底無語,看來,她今年一整年都要做‘保媒拉纖’的工作,真是年齡不一,身份不同的男男女女,都碰到一塊兒要成親!
大興宮 前陣子東宮剛失了兩個兒子,皇帝的氣色始終不好,這會兒正由李妃侍候著喝藥。
李妃是沐放早年納的妾,今年已經四十歲,是沐家的舊人,入宮就封妃,沐放念舊,雖然今年又進了幾個美人,都是世家女,模樣性情都很出挑,但他還是和李妃最親近。
其實,到了沐放這樣的年紀,于美色上早就沒了念想,再說,李妃保養的不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雖然比不上年輕的小姑娘們貌美,卻有她們沒有的溫婉氣質,還是比較貼合沐放的口味。
沐放看到陳文柔和顧婉,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甚至有心情開玩笑了:“自從小七娶了新婦,是越發不樂意往朕這里湊。哎,朕到覺得,小七實在配不上朕這兒媳婦,若不是他下手快,朕還想趁著此次諸位才子進京,好好給婉兒你相一個才貌雙全的。”
按說,公公這么說兒媳,實在不合禮數,但顧婉是劉衎的外甥女,在沐放心里,和自己的外甥女也差不多,這話說出口,只有逗趣旨意,并不別扭之處。
顧婉莞爾,一本正經地道:“父皇可以去和小七說,兒媳還真不在意!”
沐放一囧,咳嗽了聲,扭頭去看陳文柔:“郡主,八娘年歲大了,正好今年群英薈萃,你幫朕相看相看,若是耽誤了八娘,那就是朕的罪過了。”
于是,進入正題。
陳文柔顯然早有打算,徐徐道:“這次來京的都是各地有才之士,年齡多偏小,四十歲便算是年老,最小的不過十六七,到有不少正和公主相配,但人來得太多,還是慢慢挑選為好。”
皇帝連忙點頭——自家的閨女自家疼,既然不想把女兒嫁到世家去受罪(其實是世家多不喜歡娶公主),只能在地位比較低的士子中間挑選,自是要挑一個各方面都很出挑的。
陳文柔瞇了瞇眼,繼續道:“從這么多的才子中,選出有一個最好的來,卻并不是件兒容易事,再說,咱們做長輩的,給八娘把關,當然應該,卻也要合了八娘的心意才是,盲婚啞嫁,對公主來說,也未免太過委屈。”
皇帝大為贊同。他早就說過,允許兒女婚姻自主,雖然是還沒當皇帝的時候說的,可幾個兒子都自己擇了媳婦,到了女兒身上,也不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