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端坐在梳妝臺前,方素手忙腳亂地替她梳妝。
屏風上的鳳冠霞帔,還是沐延昭當年尋來的,可惜,那時候沐七大約沒想過他會當王爺,這鳳冠霞帔還是簡陋了。
雖然將作監專門為她打造了各種符合她身份的首飾和鳳冠,還有華麗的禮服,顧婉卻還是喜歡沐七親送的這一套。
“我的小娘子,趕緊收拾吧,迎親的隊伍都到門口兒了。”寶笙捧著鳳冠,急得團團轉。
方素看看手里零零碎碎的首飾,什么耳環,鳳釵,玉鐲,玉佩,各種掛墜,咬牙切齒地奮斗,其實,宮里早派來了專門伺候梳妝的,可方素非要親自動手,顧婉也由她,才鬧得忙忙亂亂。
雖然亂,可方素的手藝,還是極好,至少比宮里來的人要好得多,這年頭,給新娘子化妝,都是一個畫法,漂亮是漂亮,卻看不出本色,顧婉到寧愿讓自家嫂嫂來,好歹畫得不算濃重,只是娥眉淡掃,輕點櫻唇。
按照方素的說法,她的小姑子天生麗質,本就用不著這些脂粉污了原色!
這邊兒慢慢騰騰梳妝,外面卻已經是鑼鼓齊鳴。
寶琴在門口探頭探腦,扭頭道:“大夫人,姑爺進了院門了!”
“急什么,讓家里人多為難一會兒新郎,能出場都出去搗亂,我這邊兒好了再讓他進門兒。”
于是,方素一句話,沐延昭就倒了大霉!
顧家的人雖然不多。族里算是人丁凋零了,可耐不住顧婉有個好師傅,陳文柔為了給自家愛徒撐門面,把陳家、鄭家第四代的小輩兒都帶了來。她前面十三位比較重要的入室弟子。也各個帶著兒女孫子孫女來給小師妹撐腰。
沐延昭過五關斬六將,帶著兩個伴郎,好不容易殺到未來媳婦閨房前面。卻還是見不到人。
沐家八妹投敵叛國,投到人家顧婉家里,這會兒叉腰立在門口兒,身前是十幾個大的不到十歲,小的菜三四歲的小娃娃。
沐延昭一眼望過去,也認不全,反正看衣著打扮。都是世家子弟,一個個精似鬼,不好糊弄呢。
看著一副不出買路錢,就別想過的架勢,沐延昭摸了摸口袋。愁眉苦臉起來,他一路上遇見不知多少攔路虎,早就把身上的金銀都分發出去。
他那兩個伴郎面面相覷,趕緊把自己身上的玉佩,扇墜兒,甚至是玉扳指,等等貼身的物件兒都拿出去撒。
這些也不夠,兩個伴郎身上才能有多少物件兒?僵持了片刻,沐延昭發了狠。一扭頭,沖身后喊道:“飛白,你忍心兄弟娶不到媳婦?”
他一句話落下,不知從哪里丟過來一只大大的紅色口袋,口袋掉地,從里面滾出一大堆一品齋出產的各色糖果。顆顆好看又好聞!
然后那一群小娃娃才歡呼一聲,嘩啦啦地沖去爭搶,沐延昭虛虛地抹了把汗,笑瞇瞇地走到了房門前。
沐八娘看得目瞪口呆,切了一聲,丟給自家七哥一個白眼,反身就進了屋,大門緊閉。
沐延昭整理了下凌亂的衣冠,開始帶著人念催妝詩。
諸如什么――‘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臺前作好春,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等等。
這個到不是難為人,要讓他現作,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沐延昭本身不是個會作詩的,雖然做幾首應應景也不是不成,可他到底非這個時代傳統的文人雅士,他要學的東西多得很,也沒有工夫去附庸風雅,伴郎念的詩文,還是太子派人提前做好了送過來的。
好在,就是個熱鬧,也沒人在意。
等到屋里的新娘準備好,外面也為難夠了新郎,顧婉終于鳳冠霞帔,團扇掩面,被扶出門,登了車。
沐延昭松了口氣,偷眼瞧了顧婉幾眼,可惜看不清楚容顏,人就鉆進車里去。
按規矩,他得御輪三周,先回去。
顧婉才由顧安然,帶著一群家里人,浩浩湯湯地護送著一起走,幸虧用得是顧家自己準備的車馬,要不然,一路上顛簸,可夠受的。
顧婉坐在車里,不覺神色飛馳――這時節成親之后,可是有三個月的試婚期限,三個月之后,她才能算正經的沐家媳婦…不知自己要是不滿意,三個月后能不能轉身回家?難不成只有男方能退貨,女方不行?
沐延昭喜氣洋洋地騎著高頭大馬,心里念叨著終于把媳婦娶進了門,要是他知道顧婉正琢磨如果不順意,能不能退貨,也不知會怎么想了!
當然,顧家的小娘子最多也只是想一想罷了!
到了王府,先是拜天地,和后來人們想的,要夫妻對著磕頭不同,這時候的禮儀,應該是女方先拜,男方再還禮,一共拜四次,禮成!
拜完天地之后,新娘子也還不能被送進洞房,按照規矩,要等著吟誦完卻扇詩,放下團扇,讓賓客們欣賞新娘的容顏。
沐延昭一本正經地振了振衣袍,笑瞇瞇地吟道:“閨里紅顏如舜花,朝來行雨降人家;自有云衣五色映,不須羅扇百重遮。”
“噗嗤!”他話音未落,顧婉就忍不住笑了。其他賓客們一愣,也是哄堂大笑。
沐延昭堂堂七王爺,吟誦的卻扇詩竟然如此明快直白,絲毫沒有世家子弟的含蓄文雅,而且他的語調還故意拖得老長,光明正大地露出幾分不樂意,逗得在場的人想不笑都難。
笑過,顧婉大大方方地把扇子落下。沐延昭呼吸一頓,正了正神色,目光柔和,從心底深處,長舒了一口氣――從此之后,他的小紅顏,終于屬于自己。
好半天,滿堂的賓客才齊齊發出一聲――“呼!”一大半人,都忘了呼吸!
不得不說,顧婉實在是個美人,她以前不仔細妝扮,甚至還年幼時候,已經是出色的佳麗,讓閱女眾多的樂安侯水波,也心動神搖,此時,難得盛裝打扮,端是傾國傾城!
沐延昭把袖子揚起,二話不說,摟著媳婦轉身就跑,把滿座的賓客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不留神,就讓這家伙把新娘子送回了房中。
來做客的,也多是青少年,和沐延昭年歲差不多的很是不少,都是慕少艾的年紀,如今美人驚鴻一瞥,來不及細細欣賞,就讓人給藏了起來,哪里肯干休,再加上對抱得美人歸的沐延昭,各種羨慕嫉妒恨,連他王爺的身份都不顧忌了,一擁而上,摩拳擦掌,準備灌酒。
沐延昭伸手拽住齊長關的衣領,把他往身前一推,又往他懷里塞了一只酒杯,一壇美酒:“你不是最愛喝酒,今天兄弟便宜你,替我喝個痛快!”
于是,塞上飛白一臉迷糊地端著酒杯,拎著酒壺,開始給沐七擋酒。
沐延昭趁機便溜回洞房里去,把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賓客,全丟給他那兩個可憐伴郎,還有單純的齊飛白。
他是只沾了些許酒氣,絲毫未有醉意,卻可以想象,他的好兄弟會有什么下場!
當然,沐七絕對不介意,明天送飛白童鞋一鍋醒酒湯!
紅燭點點,煙氣裊裊。
顧婉坐在床上,凝望著桌上的紅燭,燭火將她的眉眼,照得一片朦朧。
沐延昭踩著一地亂七八糟的零碎東西走到窗前,兩個人一對眼,心里便不覺一松。
沐七從桌上取下綁著紅綢的剪刀,剪下一縷頭發,顧婉也貢獻了青絲一縷,沐延昭靈巧的,漂亮的手指,輕盈地將兩縷發,挽成‘合髻’。然后握住顧婉的晶瑩剔透的玉手,將合髻放在她的掌心里。
兩個人的頭發,都是黑亮黑亮的,合在一塊兒,不分彼此,分外纏綿。
顧婉眉眼含笑,忽然想起一首詩――依既剪云鬟,郎亦分絲發。覓問無人處,綰作同心結!握著漆黑的發,小心地收在梳妝盒底層,鎖好。
合歡酒盛在晶瑩剔透的合歡杯里,由五色綿連系于一起,玉質的合歡杯,在燈光下越發明亮,里面紅色的酒水,更是透露出濃郁的喜氣。
顧婉玉臂輕揚,飲下艷紅的酒水,臉上也不覺升起紅霞,沐延昭握著酒杯,飲完之后,卻不肯把杯子倒扣。
這時節,合歡酒飲完,新郎應該倒扣酒杯,意味著陰陽和順,如果不倒扣,人們會說新郎是怕老婆。
沐七笑著摸了摸杯沿,眨眨眼:“人們都說,怕老婆的男人有出息,為了有出息,我擔一擔怕老婆的名頭,到也無妨。”
婢女們偷笑著退去。
沐七咳嗽了聲,一本正經地摟著顧婉的肩膀:“禮服重不重?乖,我這就幫你脫!”
兩個人你一下,我一下,互相幫忙,撕扯半條,把厚重的禮服脫下。
也不知道怎么解著,解著,就解得不只是禮服了。
紅燭搖曳,錦被翻滾。顧婉迷迷糊糊地抓住沐七作亂的手:“你不洗澡?”
“明早再洗。”沐延昭摸著老婆細滑的肌膚,喊著顧婉粉紅的耳垂兒,“明天一塊兒洗,這叫鴛鴦浴,你要不會,我可以教你!”
顧婉的臉騰一下,紅了,笑罵道:“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