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顧婉的心思怎樣復雜,她及笄的日子還是到了。
及笄禮辦得極熱鬧,所請的客人,除了顧家眾多族人之外,欲與其相交的世家,也多派了人來。
及笄禮辦得盛大,顧婉雖然累,卻不肯抱怨,他們顧家大房這一支,才入京城,且只有兄妹二人,縱有顧南和陳文柔在,可到底缺少長輩扶持,而顧安然要出仕,便免不了要結交一些官場的人物,以后才好互相幫襯。
趁著此次機會,顧家也好提升一下知名度,大家吃吃喝喝,聯絡聯絡感情,拉拉關系,無論怎樣說,都是一樁好事。
到了吉時,顧婉聽著悠揚且莊重的伴奏琴聲,雙手交放于腹前,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來。她本還以為自己不會緊張,這一刻,卻偏偏神色恍惚,連腳步都略有遲疑,只憑著本能,慢慢挪動到場地中央,面向觀禮的賓客行了一禮。
及笄禮的主人,按規矩,本應是顧婉的父母擔任,顧風和劉燕早亡,顧宇本可以過來,只是他身體不好,王氏更是不得出門,當然,就算她想做顧婉及笄禮的主人,顧婉也絕不會樂意,到最后,也只好空著。
贊禮是太子妃柳氏,這對顧婉來說,是天大的榮寵。
正賓自然是請了陳文柔陳郡主擔當。連贊者,都是陳郡主請的鄭家二夫人溫氏。
可以想象,顧婉此次及笄禮一過,顧家在大庸的地位,肯定更為不同。若一開始,旁人只把顧婉當成個走運的小姑娘看,最多也自是七王爺的附屬,從此之后。也給明白她確確實實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顧婉不覺想起前世,她前世甚至都沒有一個正經的及笄禮,便嫁給了榮淮安!
心思輾轉難測。顧婉咬咬牙,撇去心頭的一點兒異樣,身心定性。
及笄禮一過,就代表她已成年,她就是大人了!
陳文柔的氣度悠然,眉眼間露出幾分喜悅,望著心愛的小弟子。如云的秀發,高聲吟誦——“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笀考惟祺,介爾景福!”
陳文柔笑著抬起手。為愛徒插戴上笄簪…
進行得很順利,顧婉毫無差錯地完成了及笄禮,陳文柔給她賜了字。
是‘玉成’二字。
熱熱鬧鬧的宴會,一直進行的天色昏暗,才散了場,顧婉的精神卻不大好,蔫蔫地坐在榻上,看著桌上如豆的燈火出神。
顧安然一本正經地恭喜妹妹成年,才笑道:“怎么了?婉兒不想嫁?那我去告訴七王爺。我家妹子還小,讓他再等兩年?”
顧婉失笑,搖搖頭,她真不是再想此事——“大哥,我剛剛在賓客席上,似乎…”
“什么?”顧安然純粹不明所以。
顧婉搖頭:“罷了。也許是我眼花。”
她剛才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逝,竟像自家舅舅劉衎,自從進京,她也著意打探過自家舅舅的下落,據她所知,舅舅可以算是慶朝的布衣卿相,雖未入仕,但對沐家的影響很大,當年是慶朝建立后的第二年,忽然出現在大庸,初來乍到,就被當時的皇帝沐延曄,賜府邸一座,規模堪比王府,他本人到不曾出仕,一直避居在家,甚少和朝廷官員打交道!
顧婉認下舅舅之后,跟在他身邊兩年多,卻一直不知舅舅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能猜測,可能和沐家有些關系,這關系還可能比較親密,但這一世,她和沐家交好,卻遲遲不見舅舅。
其實,顧婉知道,如果她想找尋,只要問問沐延昭,或者是問問自家師傅,大約都是能尋到舅舅下落的,但她總有點兒莫名的擔心,擔心一旦身份明了,會招來數不盡的麻煩。
如果沒有麻煩,她母親為何會流落在外,為何從不說起家庭,當年她找到舅舅之后,舅舅只把她當孩子,從不曾透露過那些陳年舊事,只告訴她,劉家是簪纓世家,百年望族,其它的一句不提。
這一世,顧婉索性就決定順其自然,自己先安安穩穩地發展顧家,希望等到與舅舅重逢之日,她能成長成一個能讓人安心的,聽說話讓人放在心上的女人,而不是一個需要保護照顧的女孩子!
想了半天,顧婉也不能確定自己是真的看見,還是看花了眼,最終,也只能拋在腦后,她如今忙得團團轉,實在沒有空兒胡思亂想。
及笄之后,她是真的要出嫁了。
顧安然再舍不得妹妹,卻也不好把寶貝妹子按在家里做老姑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給顧婉準備嫁妝,那嫁妝多的,連顧婉都擔心,怕自家大哥這是想把顧家整個打包,全塞給她。
好在這些年,顧家的生意做得不錯,不說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清,卻也不懼他搜刮。再說,顧婉就算一分嫁妝都不準備,只本身和沐家合作的那些生意,也算得豐厚到連當朝宰輔都要眼紅的地步。
如今沐家執掌天下,沐七公子名下那間有些奇特的車行,更是壯大,已經算得上貫通南北,勾連東西的大車行,經常做生意南來北往的商隊,就沒有一個不知道沐家車行的名字。
顧婉的小金庫,也跟著充實起來,可以說,沐七都沒她有錢。畢竟,沐家在車行雖然占了大頭兒,是八成分子,顧婉只有兩成,可顧婉占的分子,只是她一個人的,是干股,白拿而已。那大頭的八成,卻是整個沐家上下所有人的,還有各種花銷,根本不具備可比性。
沐七都承認,他即將娶的是個小富婆兒。
確實是小富婆,顧婉看到嫁妝單子之后,徹底了解了古代所謂的十里紅妝,那是半點兒都不夸張。
京中大宅四座,別院十二所,莊子八個,娘親留下的金銀珠寶,俱讓她帶走,另外還有成車裝的綾羅綢緞,千金難求的寶馬,定做的寶車,陳文柔更是很大手筆的把她京中的鋪子,一共十四個,全給了顧婉。
方素看著都有點兒酸,要不是她本身豁達,又喜歡顧婉這個小姑子,換了另一個嫂子,非要惹得家宅不寧不可!
看著自己的嫁妝,還處于不斷增多中。
顧婉忍不住咋舌:“這也未免太夸張了!”
人家陳郡主一點兒不當回事兒:“這怎么算多!你要嫁進的可是皇家,不多帶嫁妝傍身,那還得了,別看沐延昭現在人五人六的,誰知道成了親,他會不會欺負你,這婚前婚后,男人可不一樣,你嫁妝多,底子厚,嫁過去就有底氣。”
顧婉頭暈!
陳郡主白了不爭氣的徒弟一眼:“你別不當回事兒!出嫁之后,可和在家不一樣了,你當了媳婦,該柔的時候柔,該厲害的時候,也不能軟,可別假裝賢惠,弄一屋子妖妖嬈嬈去膈應自己,沐七要是敢偷嘴,你告訴師傅,師傅替你結果了他…”
顧婉兩只耳朵都支棱起來,這種御夫課程多學一學沒有壞事,自家師傅雖然婚姻短暫,可她男人一輩子就她一個,出門在外,聽說遇見女人都不帶多看一眼的,絕對值得學習!
其實,根本不用擔心沐七會欺負顧婉,現在七王爺遇見人就只知道傻笑,早樂得沒邊了,老婆進門,他肯定是個振不起夫綱的主兒!
無論是高興的還是糾結的,顧婉和沐延昭成親的這一日,還是如期到來!
一大早,顧婉就開始打包嫁妝,一片忙亂,而且這一打包,寶笙忽然發現,自家小娘子的嫁妝里忽然多出一樣。
還是非常非常顯眼的一樣。
顧婉被從妝臺前,拉到院子里,一眼看見那個半人高,紫檀木的箱子,就愣了愣,再近前,看見箱子上熟悉的花紋,眼眶頓時一紅。
寶笙嚇了一跳:“小娘子?”
“…沒事兒,裝上吧,這是…這是舅老爺給的嫁妝!”顧婉揉了揉眼睛,扭身回到屋里,留下寶笙、寶琴面面相覷,任誰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多了個舅老爺!
但今天是舉行婚禮的正日子,一家人除了顧婉之外,都忙得不行,也顧不上糾結成了,嫁妝很快打包好,出了顧家大門。
顧家本宅離王府不近,一路敲敲打打地送過去,頭到了王府,尾巴還留在本宅附近,一路紅艷艷的喜色,端是讓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開了眼!
七王爺婚禮,萬歲和太子也是十分重視,兩位都是日理萬機,可到了這一天,還是親自出馬,替兒子和弟弟安排婚宴,確定賓客,連比較重要的請帖,都是太子操刀。
據說,七王爺的字兒不大能見人,見過的都不說很差,可言下之意,至少是和太子爺那一筆好行書不能比!
收到請帖的人家,一看太子爺一手漂亮的字體,都覺得很有面子,這請帖也算是獨一份兒,將來再想看見太子爺的字兒,那只能在奏折上面了。
這時候舉行一場婚禮,尤其是成親的兩位中,有一位是王爺,就算禮儀不全,一切從簡,還是相當累人。
好在主要勞累的是沐延昭,顧婉可以睡上一天,等到下午才梳妝打扮,婚禮,昏禮,古代的婚禮,都是在傍晚舉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