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能有今日的洛紅纓,至少有一大半,是龍王寨十公子的功勞。
洛紅纓從定州來,自然不是為了休息游玩,除了因為一些私密原因不好在定州呆在之外,她還是沐家大公子欽定的主將,主要任務便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京城拿下。
只在津州停留兩日,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戰局,洛紅纓就和顧婉依依惜別。
臨走時,顧婉十里相送,沐延昭很不放心,奈何他身體未愈,想跟上都不可能,只好眼巴巴看著自家未婚妻親親熱熱地和另一個心思不明的女人攜手離去。
顧婉遠遠望著洛紅纓的背影,她一身甲胄,大紅的披風迎風招展,座下是高頭大馬,那等颯爽英姿,讓天下女兒都欣羨不已,只是總讓人覺得,她再挺直的背脊,也只有剛強倔強,沒有快樂。
好不容易交到一個投緣的朋友,卻只有短短兩日的緣分,顧婉也難免有些寂寥。
不過,洛紅纓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女將軍,兵法嫻熟,她一到,便掌控住了局勢,各種手段頻出,連顧婉閑暇時和她開玩笑說到的都用上了。
諸如宣傳攻勢――大批量地飛書送入大庸,著重往軍營里散發,上面寫下豐朝一筆筆血淚,不知道是哪位大名士所書,描繪之精彩,放到未來,絕對是能寫出絕世悲情文的好手,簡直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估計就算水澤復生,看到這些。也會覺得豐朝不滅亡,才是不合天理。
顧婉覺得,這些飛書能第一時間印出來,還得感謝她。她為了自己的醫療手冊能早點兒面世,沒少和軍中工匠討論方便快捷的活字印刷術。
沐家派出的勸降使臣,除了和水波磨嘰之外。還拎著大把的銅錢,分發給大庸街面上的乞兒流民,讓他們競相傳唱沐家的仁德,豐朝的腐朽墮落。
各種段子,有不少很通俗易懂的都是顧婉親自操刀編出來的,當時說來不過是給洛紅纓找樂子,現在到派上了大用場。
宣傳戰是永遠不落實的手段。此招一出,大庸城的暗潮洶涌任是誰也阻攔不住。
親身經歷這一段兒歷史,顧婉才明白,沐家的好名聲或許有他們家的的確確很不差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沐家是勝利者。宣傳也到位的緣故。
緊接著,沐家在大庸城的細作,一大半都曝露出來,金錢珠寶各種許諾,光明正大地涌入大庸各個世家大族。
所謂法不責眾,就是水波想要查探,也不可能把整個京城所有的世家都查探清楚。
城中斷絕糧草,百姓們就差易子而食,城外日日肉香彌漫。這一場戰爭。還沒有開始,已經注定了結果。顧婉估算,按照進度,大概新年到來時,大庸城便能夠歸于沐家。
當然,戰場上的紛紛擾擾。影響不到顧婉,雖然相隔不遠,卻是完全不同,她在津州感受不到戰火的氣氛。
一日日過去,等到寒風呼嘯,大雪紛飛,沐延昭的身體也算是徹底康復。
臘月初八,又是一場大雪。此時的雪不比往常,天已經完全冷下來,雪落下沒多久就結成冰,一走一出溜,也不似以前那樣紛紛揚揚。
雖說不在家,可臘八還是要過,顧婉帶著桃紅和二丫,在廚房里忙了好幾日,弄出各種臘八粥,軍隊里的士卒吃的,就是簡簡單單,熱乎便成,而送去給津州各世家的,需得好好包裝,味道先不說,至少樣子要好看。
給沐延昭的,顧婉親自動手,加了好多紅棗,蜂蜜和糖,甜軟可口,但最好還是別進別人的嘴,畢竟不是所有人能像沐七似的,有著對甜食永無節制的熱愛。
這日,顧婉捧著大碗的臘八粥,喂食沐延昭,無意間瞥見擱在屏風上的白斗篷。
沐七公子和大部分老牌世家子弟不同,他為人比較節省,一般喜歡的衣裳穿舊了也舍不得扔,就說這件兒斗篷,皮料的確好,可沐浴了戰火,壞了好幾處,要換旁人,早就扔垃圾堆里去了,偏偏他還留著。
“想什么呢?”
沐延昭喝了一口粥,香甜的氣息在口腔中炸開,一直甜到了心里,忍不住微微瞇眼,一扭頭就看到自家未婚妻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衣裳瞧,頓時笑了,“怎么?婉兒想為我縫補衣衫?我固然高興,卻舍不得婉兒你那纖纖玉指啊!”
“…我只是想…”顧婉面無表情,平平靜靜地盯著沐七的眼睛,“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讓你貼身穿的金絲軟甲,還有兩件厚實的防刺服,難道還比不上你這件兒尋常的斗篷?”
枉費她當日就想到沐七可能會發現衣服的好處,讓給別人,即使肉痛的厲害,耗干凈了所有的積分,還是多給他準備了兩件兒,沒成想,沐七他不拿自己的小命當回事兒,她顧婉便是再用心,又有何用?
這陣子擔憂他的身體,也怕影響他的工作,顧婉一直把紛雜的思緒埋在心底,不肯輕易表露,但那不代表她就真的心情平靜。
沐延昭挑眉,訕訕一笑,心虛地低頭:“婉兒,我也沒想到,竟然會需要我上戰場啊,那寶衣我本也沒想離身,只是戰況復雜,大哥、二哥、三哥,比我要危險的多…”
“閉嘴!”顧婉深吸了口氣,也不知為何,今日就是壓不住心里火,她站起身,推開窗戶,讓冰冷的風撲面而來,沖刷她心里的怒意。
但她的怒意,根本沒辦法讓沐延昭真真正正地理解。
在沐延昭心里,她只是過于擔憂,為了以防萬一,才送來寶衣,在沐延昭的意識中,他自己根本沒有危險,真正危險的是在戰場上殺敵的將軍,是他的兄長,他一了解到寶衣的價值,立即作出他最認為最正確的舉動,這并沒有錯。
顧婉苦笑――從一開始和沐七在一起,就擔心著的,沐七將會早逝的心結,她根本沒辦法和任何人說明,若是真的說出口,最好的結果,可能是讓人以為,她太擔憂未婚夫,而精神錯亂了,而最糟糕的結果,別人相信了她,那她就是異類,而異類,在這個世上,永遠都沒有好下場。
好在,沐七沒事!顧婉忽然一撐窗戶――“啊!沐七是個白癡!”
這是第一次,她放下淑女的架子,不顧自己算上今世,已經三世為人,像個潑婦似的,高呼大叫。
沐七一怔,心里一抖,卻很鎮定地把手里的碗放下,走過去從背后抱住顧婉纖細的肩膀,婉兒的身體是如此纖細,在她的懷里隱隱顫抖,他能體會婉兒的怒火,也知道,婉兒是不愿意把這份怒氣宣泄在他的頭上的。
婉兒她沒有因為自己不顧她的死活,悍然開戰而生氣,而是為了他不聽她的話,把心上人贈送的寶衣,給了別人,而滿腔怒氣,這個事實,讓沐延昭既心酸,又快活。
顧婉叫的痛快,門外守衛視而不見,外面的下人仆婦嚇得不輕,卻不敢來觸主人的霉頭,只好放輕手腳,更加小心翼翼,一時間,津州別院居然除了顧婉的宣泄聲外再無其它聲響。
好半晌,顧婉喊累了,掙開沐七的擁抱,抹了一把臉,攏了攏頭發,整理了一下衣襟,又變成溫婉大方的大家閨秀。一扭頭,揪住沐七的耳朵:“剛才你什么都沒聽見,沒看見。”
咳咳,恐怕這里的隔音效果并沒有好到如此程度,再說,窗戶開著,怕是整個別院都知道未來七夫人發威時很兇惡了。
沐延昭的眉眼溫柔,好脾氣地摟住她:“婉兒,我不敢保證我再不會遇到危險,可是我要告訴你,再沒有下一次,以后,哪怕只是你給我的一針一線,我也會隨身帶著,絕不給別人,我會很努力地不讓你擔心,我會找很多功夫極好的護衛來保護自己,好不好?”
顧婉點頭,“我也一樣。”
確實需要更多的護衛,她都掉進同一個坑里兩次了,難保下一次還有好運氣,有驚無險,毫發無傷。
沐七笑起來,眨眨眼,從碗里拿起勺子,塞進身前的佳人手中:“我手好酸,婉兒喂我。”
顧婉的臉皮雖厚,這會兒居然也有點兒不好意思,翻了個白眼,推著沐七坐下,把碗往他手里一塞,見這家伙根本不知見好就收為何物,眼巴巴地瞅著她,臉上更紅,干脆把粥擱下,“冷了,不好吃,等過一會兒喝新的吧。”
沐延昭有點兒遺憾,終于還是不忍心逼她,摟著婉兒坐好。
今日難得有閑,兩個人湊一塊兒,也沒什么正事兒,不過賞賞雪,說幾句閑話,說著說著,沐延昭到主動說到洛紅纓的頭上。
“有洛紅纓在,我大哥高枕無憂,那人在領兵上,還是很有一手的。”
沐延昭臉上浮現出一抹奇怪的表情,似乎感嘆,似乎遺憾,“只是,她情感上著實不順遂,這些年,洛將軍和她的副將馮立,始終合作默契,感情深厚,所有人都以為,這次定州戰事結束,馮立與她,能喜結良緣,卻沒想到,數年相依相伴,比不上驚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