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子羽哥哥…”
鋪天蓋地地箭雨飛至,蕭易如嚇得瑟瑟發抖,哭嚎不止,蕭六郎一把將她拎起來,倒著放在馬背上,毫不遲疑地狂奔而去。
雖然蕭家老六平時不著調,可到了危及生命的緊要關頭,顯然還是夠果決的。
蕭大郎把另一匹馬交到沐延昭手里,臉色到還鎮定,那漫天飛舞,帶著火舌的箭只,也只是讓他的臉色隱約發白,并不曾失去鎮靜。
“你們走山路,分開走,如果活下來,就直接回涯州。”
沐延昭和蕭大郎對視一眼,蕭大郎帶著幾個護衛,轉頭沖了回去,他也毫不遲疑地上馬,一反身,沐延昭拽住顧婉的手,想把她拉上馬背,這時,后面忽然有火箭飛射,擦著顧婉的手背和頭發掠過,顧婉的發頓時冒出一團火星,手背被灼傷,疼得她一哆嗦,就松開了手。
也許是受到驚嚇,那匹矯健的駿馬,長嘶一聲,飛快地向前奔去,幾乎只一瞬間,就離顧婉足足有兩個馬身。
沐延昭嚇得臉色大變,還沒回神,已經跳下馬,撲了過去,摟著顧婉就地一滾,牢牢地把她護在身下,火箭擦著沐延昭的肩膀,后背,飛掠而過,一道道血痕,一道道焦黑的印記,出現在他的身上。
顧婉也因為撞擊,疼得忍不住皺眉,卻是連哼都沒哼一聲,摸出一把匕首,把自己燒著了的頭發割下來,甩在地上,這才抬頭,看向沐延昭因為痛苦,而略有些扭曲的臉,“怎么樣?”
沐延昭滿頭冷汗。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顧婉嘆了口氣:“裝什么英雄,你這會兒要是死了,可不是只有一、兩個人會倒霉!”指不定,他們顧家也會暴怒的沐家大公子遷怒。
馬蹄聲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近。顧婉一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密林。咬緊牙,也顧不得亂飛的火箭,扶著沐延昭起身,借著夜色,飛快地向叢林里奔去。
一開始,是顧婉扶著沐延昭跑,可沐延昭到底是男人,就是身上有傷,體力也比她足。很快就變成了沐延昭拖著她飛奔,很快就鉆進密林。
有了濃密的樹木阻隔,火箭終于消失了。
山路泥濘,坑坑洼洼。顧婉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快散了架,耳朵轟鳴,曾經貼著臉頰飛過去的火星,刺激的本來嬌嫩的肌膚,火辣辣的疼痛,周圍的樹杈,刮得她的衣衫破爛,時不時飛出來的驚鳥,給這逃亡的旅程,更添了幾分詭秘…
“啊!”
腳下忽然踢到不知是石塊兒還是木墩的東西。顧婉的身體頓時重心不穩。失去平衡,她倒下的一瞬間。下意識地松開沐延昭的手,但沐延昭卻再一次攥緊,力度之大,讓顧婉覺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都要讓他給捏碎了。
借著沐延昭的支撐起身,腳下傳來的疼痛,讓顧婉忍不住苦笑,靠在沐延昭的懷里,摟著他的脖子,任憑他牢牢地將自己抱在懷里。
顧婉沒有說什么你扔下我自己走的話,只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是太重了,要是有命回家,一定要減肥!
不知道跑了多久,沐延昭踉蹌地停下腳步,靠著一顆大樹坐下,顧婉緊緊地貼著他的身體,坐在他的懷里,兩個人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此時月色正濃,月光透過濃密的烏云,已經相當黯淡,沐延昭的眼前一片朦朧,胸口的傷再一次崩裂,鮮血噴流。
顧婉喘息了片刻,勉強挪開身子,“你別動,我看看你的傷?”
沐延昭根本就沒有力氣說話,只看著顧婉將他的衣襟割碎,露出猙獰的傷口。
顧婉拿出一瓶藥粉,細細地涂抹均勻,藥性很強,疼的沐延昭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苦笑:“看來蕭家的人還真是沒對婉娘太失禮,連搜身都搜的不夠徹底。”
顧婉沉默不語,扯下一片衣袖,給沐延昭重新包扎了傷口,聽著不遠處傳來的騷亂,壓著他俯下身體,小心翼翼地躲藏在茂密的草叢中。
沐延昭也放緩了呼吸――現在,他們也只能聽天由命。
可是,老天爺這一回,似乎沒有站在他們身邊,騷亂越來越近,至少有二十幾根火把,把整個密林照得敞亮。
顧婉睫毛微顫,抬頭,借著月光,見沐延昭的臉上,居然還帶著一絲微笑,雖然很細微,確實是笑容,忍不住低聲道:“你在想什么?”
沐延昭一伸手,攬住了顧婉的腰身:“我只是想,英雄末路的時候,總要有美人獻吻,才算合情合景。”
顧婉一愣,沐延昭已經毫不顧忌地把嘴唇貼了上來,顧婉本能地一退,卻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略一遲疑…
也許,夜色太朦朧,月光太迷人,也許,是今晚的壓力太大,身后的追兵威逼過甚,顧婉忍不住放縱了自己,感受到沐延昭冰冰涼涼的嘴唇,那么溫柔,又那般的纏綿…
罷了,說不定,他們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一天,那么,順從他吧!
在漆黑的夜晚,冰涼的,帶著雨水的泥濘的密林中,身后是手持鋼刀利劍的追兵,顧婉滿頭亂發,一臉的臟污,沐延昭也是傷痕累累,一身的血水,這也許他們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既然連這般的狼狽,還是會覺得彼此的誘惑力驚人,那么一晌貪歡,也沒什么不好!
隱隱約約地,有很多奇怪的聲響傳來,像是重物倒地,還有接連不斷的驚呼聲,怒吼聲,但是風太大,他們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到底是聽不太清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婉睜開尚有情欲殘存的眼睛,一側頭,就看到他們身邊的樹杈上,立著一個漆黑的影子。
顧婉一怔,臉色爆紅。
沐延昭卻是不緊不慢地收拾好亂七八糟,皺皺巴巴的衣服,站起身,再一伸手,把顧婉也拉起來,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鬢,才道:“剛來?”
那個黑影從樹上一躍而下,輕輕盈盈地落在草地上,一絲聲息也無。
他的眼睛很亮,像墨玉一般幽深,只有看到沐延昭的時候,才會有一絲溫度,從眼底深處,浮現出來,那種極冷之后的溫暖,分外讓人感動。
“我來晚了?”
沐延昭一笑,聳了聳肩,“沒有,相反,還有點兒早。”
說著,眼角的余光落在顧婉身上,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唇,“這樣的福利可不是每天都有,要珍惜呢!”
顧婉吐出口氣,拍了拍臉頰,面無表情地抬頭――真正老牛吃嫩草的還不知道是哪個,憑什么是自己害羞?
夜晚,一時找不到驛站,也只能露宿荒郊。
蕭大郎他們也趕了回來,傷亡慘重,只剩下寥寥幾個護衛,也是輕傷重傷遍身,六郎和七娘似乎突圍出去了,蕭大郎雖然有些擔心,但并未看到有殺手追蹤他們,想必脫險的可能性很大。
齊飛白燃起了火堆,沒有人說在密林里點火危險――他們奔波許久,已經身心俱疲,此時望著跳動的火苗,才能讓身心都安靜下來。
借著火光,齊飛白看向沐延昭,每次相遇,似乎都是自己形容狼狽,這一次,到是難兄難弟,兩人都不好受了。
塞上飛白的劍,自然是極快的,可殺死一群訓練有素的馬上悍將,還是讓他受了傷,傷勢頗重,腿上著的那一箭,甚至傷了筋骨。
他看著沐延昭,又看了看偎依在沐延昭身邊的顧婉,一彎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他很少笑,笑起來卻并不讓人感到別扭,還很溫暖漂亮:“餓了嗎?”
沐延昭點頭,摸了摸肚子,聳聳肩,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很餓,此時若是可以吃一碗飛白做的香肉,那可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我去給你做飯。”齊飛白二話不說,站起身就向后面的樹林里走去。
蕭大郎詫異地盯著他輕快的背影好半晌,遲疑道:“這人…是塞上飛白齊長關?”
齊長關――一個孤僻冷漠,劍法高絕,甘于寂寞的殺手,也會為別人煮飯嗎?
只是,此時蕭大郎也顧不得去好奇一個游俠殺手,他的心始終提著,雖然陳昊埋伏下的人手被盡數剪除,但誰又能確定,他不會再安排,第二波,第三波殺手?涯州的人,能及時趕到嗎?種種紛亂的情緒,塞滿了他的腦海。
“…你們沐家,實在太心慈手軟,若是當初趕盡殺絕,也不會有今日之禍。”蕭大郎一向穩重,從來與人為善,這一次會對沐延昭說出這句話,恐怕是真的生氣了,畢竟,被利用的是他的妹妹,就是此劫過去,蕭家得以保全,不必與沐家交惡,他妹子的名聲,恐怕也會毀得很徹底,大約,再不會有好的歸宿。
他總還是個好哥哥,總要為嫡親的妹子打算的。
沐延昭只是笑了笑,世人都說,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多少英雄豪杰登上頂峰,都是踩著親朋好友的尸骨上去的,可天底下,還是平常人多,真能手起刀落,殺死血脈親人,毫不遲疑的,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