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柔讓兩個小丫頭往顧婉的雙手上涂了一層淺碧色的藥膏,冰冰涼涼的,味道也很好聞。
感覺還不錯,涂上之后皮膚明顯滑潤不少,雖然可能比不上顧婉超市里某些價碼極高的高檔貨,卻比一些中低檔產品的效果好得多了…
涂完藥,又飲了一杯茶,陳文柔就領著顧婉去書房讀書,今日那位沐家八娘依舊不在,一大早就托人告了假,她的外祖母壽誕。
說起來,顧婉雖然和八娘算是同門,一處讀書,卻由始至終,沒有過幾次交談!茹蘭的性子,與她彪悍至極的身手完全不同,仿佛是個很害羞的小姑娘,除了每日嬌嬌怯怯地向顧婉問聲好之外,就老老實實地跟著陳文柔讀書,連回到先生的提問,都細聲細氣,動不動便面紅耳赤,以至于這么長時間的共處,顧婉居然完全沒有和她培養出一點兒‘閨蜜’的感情…
當然,就顧婉本身,對茹蘭這樣總體來說還算正常,至少比她這個‘偽少女’正常的女孩子,感覺不算壞,覺得還是有希望獲得一只志趣相投的小‘閨蜜’的。
一上午的功課完成,顧婉一共背了《大學》前五章,一百遍,抄寫了一百遍,背的口干舌燥,抄的中午吃飯的時候,差點兒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了…
這還不算完,如果抄寫不到一千遍以上,那這些內容,即使顧婉倒背如流了,也過不去。
陳文柔雖然寵愛顧婉,平日里對她甚為慈和,可對她的學業,卻是很嚴苛,尤其是在打基礎上,絕不肯放松半點兒。哪怕明明知道顧婉很聰明,幾乎能過目不忘,過耳成誦,也要她一絲不茍,該抄寫就抄寫,該背誦就背誦。不能打一點兒折扣。
顧婉還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陣仗!
上輩子,她只是小時候跟著娘親和大哥認了些字。又因為一路奔波,學業斷斷續續,實在沒學到什么,到了顧家,叔叔顧宇在時,待她到還好,可顧宇是男子,后宅之事,還是要嬸嬸做主…那位嬸嬸面上是個慈善人。實際上恨不得顧家兩兄妹永遠消失,又怎么肯給她請多好的教習?
美其名曰不厚此薄彼,先生一人一個,堂姐顧媛的女先生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才女。對顧媛也是傾囊相授,而她那位女先生,只長了一副好皮相,實際上通身媚俗之氣,從來歪著眼看人,若非顧婉那時也算是經歷離亂,有些城府,又還有個聰明的大哥守護,恐怕都不知會被教導成什么樣兒了!
等到遇到舅舅之后,舅舅到是對她讀書的事情非常上心。還找了好幾位出色的先生來教導。顧婉的琴棋書畫,正是那會兒學會的。只是,她當時已經成年,又恰逢改朝換代,舅舅公務繁忙,她又沒多久就嫁進侯府,學這些,也只能做到會,根本沒有經歷打基礎的階段,也不曾系統的學習過。
在侯府到讀了些書,不過,那時讀書,僅僅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
對這些正經的,跟大哥學的差不多的功課,顧婉還是第一次正式接觸,哪怕她有成年人的心智,遇上一位嚴師,卻也頗有幾分不適應。
功課重,時間緊,弄得顧婉回家后累得什么都做不得,針線有幾月沒動過,也好久不曾下廚,幸虧顧安然一直在集賢館讀書,要不然,指不定會因為吃不到妹子的點心而渾身不自在。
這一點兒,陳文柔到不介意,按照她的看法,顧婉以前著重學習廚藝和針線,那是尋常百姓家的閨女應該做的,以后,顧婉要學會身份轉變,要明白,在將來,她一般用不上這些技能,能拿得了針,會弄幾個漂漂亮亮的家常菜即可,偶爾給自己的丈夫,公婆,親手做點兒什么,那是情趣,可不是讓她去搶廚娘,繡娘的活兒的。
照這個標準,顧婉早就超過太多了,從此不拿針線,不進廚房,也無大礙――雖然,偶爾顧婉抽空做一個小荷包,小香囊給她,陳文柔也會開懷不已。
中午在陳家吃完飯,顧婉就告辭回家,本來陳文柔要她就在陳府歇歇,省得下午還要來回折騰一趟,不過,王大來傳信,說是他們叔父托人捎來一封信,一時進不了集賢館,找不到顧安然,只好辛苦自家小娘子一趟。
吳管事和王大已經架了車在外面等。
雖是春日,風尚顯寒涼,顧婉懷里抱著精致的手爐,被陳文柔裹成一個小棉球,這才送上馬車,疾馳而去。
吳管事忍不住笑道:“郡主真是看重咱們小娘子呢。”
王大一邊趕車,也是憨憨一笑,與有榮焉。
陳文柔對現今這兩個小弟子的重視,從一開始就表露無遺。
她本是個瀟灑之人,往日開辦女學,不過教導女孩子們閨閣學問,打發時間罷了,從不曾以師傅自詡過,這一次,她卻是要求顧婉和沐茹蘭鄭重其事地舉行了拜師禮,不只是涯州的名媛,連好多外地的貴婦,都看在陳文柔的面子上登門觀禮。
家里的男人們樂淘淘,覺得小娘子能讓郡主看重,實在是天大的幸事,不過,家里的女人們雖然也高興,卻十分心疼自家小娘子的辛苦。
“小娘子,下午的功課可還緊?”錢嬸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家小娘子臉上的疲態,“早晨起的太早了,小娘子正長個兒的時候,要多睡才好。”現下就天不亮起身,小娘子還要再拜一個師傅,學什么醫術,那不得半夜三更就起床做功課了!
錢嬸憂心忡忡,嘆息不停。
顧婉懶洋洋地趴在榻上,由著寶笙、寶琴兩個丫頭給她按摩,這按摩手法還是顧婉教的,結果,兩個小丫頭頗有天分,比顧婉更能掌握住輕重。“下午就是玩樂嬉戲,不用讀什么書了。”
錢嬸子聞言才松了口氣,笑道:“也該歇一歇,天天這般辛苦,熬壞了身子可怎么好?”
顧婉微笑,她到并非哄錢嬸,下午的課程,確實是玩樂罷了――琴棋書畫,騎馬歌唱,出門冶游,參加社交活動…
只是,在這個朝代,一個女人不懂玩樂,她也做不好貴婦。所以,下午的課程,到比上午的還要重要一些。
陳文柔就要求顧婉,琴棋書畫,你可以不怎么會,但一定要能夠欣賞,騎馬可以騎不好,但不能連裝個樣子也做不到,這個裝樣子,就是即使驚了馬,你連摔,也得保持儀態,并保護好自己的摔下來!
出門冶游,貴族的千金們該會的游戲,你都要能上手,最好還能控制輸贏,參加社交活動,你得記住那個千金是哪一家的,姓什么叫什么,都有什么值得稱道,頗有有名氣的才藝…
琴棋書畫難不倒顧婉,就是在賞評上面,還得再加強一下‘裝’的技巧,你得能把那些高雅曲目,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參加各種各樣的宴席,在那些不怎么投脾氣的或古板,或無趣的貴婦人,望族千金面前裝模作樣,顧婉肯定是不喜歡的,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還想生存的好,就不能由著性子胡為!
顧婉能認得清形式,陳文柔教什么,她就學什么,一開始,陳文柔還擔心顧婉開始的晚,可能會跟不上課,還打算分別教導她和沐家八娘,卻不曾想,顧婉是個‘裝嫩’的,內里的瓤兒早熟透,上輩子知道的那些,縱是學的不系統,忘得差不多,這輩子再拾起來,也比初學者容易。
正說著話,沫兒從吳管事那兒把信拿過來。
錢嬸看著那信封道:“來送信的是兩個年輕的后生,聽說大郎和小娘子都不在,留下信就走了,說是以后再拜訪。”
顧婉點點頭,心中思緒復雜難明,愣了半晌,到底用剪子剪開信封,細細地讀了。
這封信并不長,只說已經收到顧安然的平安信,又聽聞顧安然已經入讀集賢館,深感欣慰,囑咐顧安然多給他去信…還說了幾句和方家的親事,覺得顧安然已經二十歲,到了該考慮成親的時候。
這個年代,無論男女都是十四五歲便訂婚,十六七歲就成親,男人還好,有一些為求學,到二十五六,甚至三十幾許,沒成親的也有,可女孩子,過了十八歲,就正經是老姑娘了,顧安然就算不怕耽誤自己,也不好誤了人家方家的千金。
讀完,顧婉也不知是何滋味――她知道,自家這位叔叔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性子敦厚溫和,對他們父親的感情也很深,奈何娶了一個不知何故,簡直像與他們兄妹有‘深仇大恨’的妻子,兩家注定是做不到親密無間了。
想了想,現在這個時候,怕是叔父的身體已經不大好,沒幾年了,總要見一見,盡盡心才是。顧婉把信收起,準備下午讓自家師傅幫忙送去集賢館――別的都還在其次,盡快給她娶嫂子進門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