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頭’遲疑不決,雖然恨不得現在就下令射殺齊長關,可是,歐和站在這里,還不知道他帶了多少人手,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敢真下這道命令——
沐家沒有做好準備與朝廷決裂,但在涯州對付一個劉輝,卻費不了多大的力氣,今天他很輕易的一句話,不說殺不殺得了齊長關,至少可以肯定,他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秦頭’猶不甘心,忽然一抬頭,瞪視齊長關:“你為何殺我家公子?千萬別說是為了什么公理正義,區區一介殺手,也敢自詡正義?莫要笑死人!”
齊長關略微疑惑地看他一眼,一語不發,抱著羅曉婉,看也不看那些已然弓箭上弦的弓手,徑自向顧婉的方向走過來。
瞪視著齊長關的背影,仿佛能灼燒出一個孔洞,‘秦頭’到底還是無奈,咬牙切齒地怒吼:“走!”
不愧是劉輝手下的精銳,一行人說走就走,干凈利落,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婉松了口氣,走上前,檢查了一下羅曉婉的身體,又給她把了把脈,雖然她診脈的水平不怎么高,還不能確定病情,心里卻多少有數了。迎著齊長關的目光,瞇了瞇眼:“姐姐的病,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好,也受不起奔波之苦,你們二位就在濟民堂暫住一段時間如何?我手里有一種新藥,對姐姐的惡疾,可能會有奇效,若是你信得過我,便讓小妹試試吧。”
顧婉這一句話說得極輕,可在場的多為杏林前輩,聞言無不驚訝,議論紛紛,大多不相信顧婉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有此能耐。
雖然時下人們對神童天才之類并不陌生,還很推崇,可杏林醫道上,只有經驗豐富的老大夫才能讓人信任,年輕人,哪怕拜得名師,醫術高明,沒有在此道上沉浸個二三十年,絕不會成氣候!
王宇的臉色不大好看,可歐和抱肩立在濟民堂的大門前,客客氣氣地要求借一間客房暫居,他又怎么敢反對?這里畢竟是涯州,歐和這個小小的驃騎將軍不值錢,可他背后的沐家,卻讓人不得不給幾分面子,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一個明顯危重傳染病人放進家門。
王宇特意吩咐把人領到西側院,還用擔心影響病人休息為借口,連門也不登,就匆匆離去,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趕一般。
歐和也不介意,他也不曾與齊長關多說什么,見他們安頓好,轉身便走。
顧婉是知道歐和這個人的,日后慶朝赫赫有名的鎮關將軍,和宰相路三辯,一文一武,堪稱國之柱石,雖然距離此人‘飛黃騰達’還有好幾年,可想來他現在也清閑不了,能抽出時間露一面,代沐家表明態度,已經很了不得。
——————分割——————————————————————————
“你們說,那位夫人的惡疾,真能治好?”
濟民堂西側院外面,幾個婆子和幾個小丫頭,一邊兒敲打著臟衣服,一邊竊竊私語。
“我看難!當初迎春館的芳姐兒,不就是得了那種臟病,根本就沒人肯給她看,才一年多,就周身潰爛,嚇得魯婆子一卷破被蓋,把人卷到東邊的亂葬崗,嚎了整整一宿,才咽了氣。”
一句話,說的幾個人都打了個冷顫。
靜了好半晌,才有人遲疑地接口:“我到覺得,也不是一點兒希望沒有…你們不記得那小娘子?前陣子前縣令夫人不是來求醫,結果咱們濟民堂的大夫差點兒誤診,要不是那個小娘子施以援手,怕要出事兒了,我公公也說,那小娘子肯定師出名門,醫術極佳,我公公行醫有三十多年了,雖說比不得王神醫,可眼力絕不差的。”
一時間,幾個人都是竊竊私語,有說認識顧婉,她醫術好的,也有說黃毛丫頭靠不住的,幸虧都還注意分寸,聲音不高,要不然,濟民堂非變成鬧市不可。
大家爭論了一陣,一個穿著花衣裳,大約有十六七歲的丫頭皺眉,偷偷左右觀望了一下,低聲道:“別亂議論了,不管能不能治好,反正是下了濟民堂王神醫的面子,我聽秀紅講,王神醫今天下午,把自己最喜歡的花瓶都給砸得粉碎。”
“也難怪,好好的壽辰被攪和了不說,還迎來一個‘瘟神’。”洗衣服的婆子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嘆了口氣,“我看,那夫人的惡疾怪嚇人,你們平日里別往西側院湊,小心死的不明不白…”
濟民堂平日里的規矩也算森嚴,到沒有多少下人嚼舌,只是今天這事兒,著實離奇,王神醫連診斷都不肯的病人,居然有人肯接手,還是當著大部分涯州名醫的面兒,這才鬧得到處議論不休,濟民堂里人們好歹還是暗中嘀咕,外面早就滿城風雨,反正無論結果如何,顧婉小丫頭也是一舉成名天下知!
屋子里十幾根蠟燭點燃,雖說不曾亮如白晝,卻也燈火通明。
穿堂風很大,吹得衣服獵獵作響,齊長關動也不動地趴在桌子上,一張臉埋在纖細的胳膊里,也不知睡了沒睡。
顧婉戴著薄薄的橡膠手套,還有口罩,坐在床邊,絞了手帕,替羅曉婉擦了擦臉,順手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整個房間一點兒聲響也無,只有一個梳著雙鬟的小丫頭坐在門口兒。
王賢民和王宇一直未曾露面,不過,他們父子兩個也是老成持重之人,禮數不夠周到,物質上卻做的不錯,還算符合待客之道,食物精致可口,服侍的人也不缺少。
就是這濟民堂的小丫頭們,一個個的也學著她們的主子,每次進屋都臉色難看,顧婉就干脆只讓她們把飯菜擱在院門口,有什么需要的,也都是自己親自出去取。
那位濟民堂彌勒佛似的總管,見了之后,還專門跑來一趟道歉,說自家丫頭不懂規矩,怠慢貴客云云,顧婉一笑了之,至于齊長關,人家根本就是能不說話,便不說話。
其實,顧婉不讓人進院子,并非賭氣,而是擔心羅曉婉這病,真傳染給別人,雖然這種病,傳染性不強,可還是要小心謹慎,沒有自我保護意識的普通人,還是離得遠一點兒的好,就連她家大哥,都讓她灌了一碗解毒湯,遠遠打發走。若非齊長關她絕對支使不動,就他現在這渾身是傷的樣子,更是需要遠離傳染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