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巨人的初啼(十八)

　　用什么東西進行強制拆遷最好？

　　幾發大口徑炮彈能瞬間摧毀一棟建筑，派遣一隊工兵鑿眼爆破同樣能完成。但能在一夜之間將一座城市變成平地的，始終還是需要最原始的化學能量——火。

　　時代在不斷進步，石料在建筑中的比例亦越來越高，普通民居卻依然多為磚木混合結構，用帶粘性的凝固汽油彈持續燃燒，同樣能讓房屋結構垮塌。

　　既然如此，最大限度滿載燃燒彈，放棄高空精確轟炸改為夜間低空面積轟炸，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執行高空精確轟炸時，這些轟炸機的載彈量只有最大限額的二分之一不到，低空轟炸則沒有這個問題。同時只要動作足夠快，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出入卡斯蒂利亞領空，完全可以避免遭受攔截。

　　一旦想到就立即動手，在偉大的無差別爆擊先驅者的敦促下，所有轟炸機除尾部機槍外的自衛武器全部拆除，部隊開始演練裝載燃燒彈實施低空單機跟進轟炸。

　　飛行員們對此感到大為驚訝，更讓他們眼珠子掉出來的是上頭居然批準了這個瘋狂豪賭般的作戰計劃。125架寶貝疙瘩轟炸機進行了改裝，專門用于縱火的集束燃燒彈就位后，他們跨過7000公里的大洋海面，終于飛臨卡斯蒂利亞的天空。

　　凌晨4時正，當海軍對加的斯展開攻擊的同時。李梅中將親自坐鎮的指揮引導機抵達目標上空，迅速確定并用無線電導航裝置和探照燈表示了突擊編隊的瞄準點。接著，一架接一架的轟炸機依次從15002800公尺的不同高度低空進入目標區，像訓練時那樣打開彈倉投彈。

　　成噸的燃燒彈傾斜到格爾尼卡的頭上，尖嘯著落下的黑色圓筒在距離地面30公尺高度打開，內置的棒狀凝固汽油彈邊燃燒邊撲向地面的情景有如節日綻放的煙花，但此刻這漂亮的景色對格爾尼卡人來說只意味這一件事——死。

　　磚木結構的房屋紛紛被引燃，禍不單行的是，自西大洋吹來的季風也在此時光臨格爾尼卡。67級瞬間大風席卷燃燒的屋頂、房梁、紙片和其他易燃物，更多的房屋被點燃。城區迅速形成大面積火災，到處都是一片火海。

　　驚醒的人們披著被單或赤身裸體沖到大街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熊熊大火。而頭頂上的可怖巨怪正將更多的火焰和災難傾瀉下來。驚慌失措的居民們一邊尖聲高叫一邊逃走，男人攙著女人，成年人背著老人，父母拖或抱著小孩朝未被烈焰波及的地區奔跑。許多人的頭發和衣服正在燃燒。

　　此時火災地區地表溫度幾乎接近1000℃。樹木、房屋、乃至人體都開始自燃。金屬像遇上火爐的冰一樣熔化。急劇擴大的火焰不斷吸進氧氣，形成了猛烈的火焰風暴，目睹三、四條騰空而起。仿佛要沖向夜幕盡頭的火龍卷，轟炸機乘員們也被嚇得目瞪口呆。有一位導航員清楚地看到：在一處用于存放糧食、布匹的倉庫前空場上，數千名來此避難的居民和倉庫房頂、存放的布匹糧食一起唄突然襲來的暴風吸了進去，一瞬間就成了助燃的人肉燃料，消失在火龍卷之中。

　　差點顛出座位的李梅中將緊緊抓住扶手，火災產生的氣流讓轟炸機也上下顛簸，機長必須用全身力氣才能把住操縱桿，投彈手緊盯著瞄準具，透過光學瞄準具，他清楚地看見人們向遠離火災地教堂、公共醫院涌去。

　　“進入第二階段。”

　　身后傳來沒有起伏的冰冷聲音，用力一拉投彈桿，更多的燃燒彈向地面落下，格爾尼卡上空再次出現死亡煙花。

　　這一次的轟炸目標是教堂、醫院之類的避難場所。除了少部分跳進河溝里，被大火驅趕的居民大多集中在那里，正好一網打盡。

　　新一波燃燒彈投下不到一會兒，宛如臺風、每秒快達2、30公尺的的火焰颶風便鋪天蓋地而來，醫院只用了3分鐘就燒散了架。數十公尺高的火焰跨過教堂前臨時挖的防火溝，如同全速沖刺的洪水一樣沖進教堂。大理石地面一會兒就被燒成了石灰，壯麗的教堂銅尖頂冒出藍綠色的火苗，而躲避在此的災民——他們甚至不是被燒死，而是如蠟燭一樣，熔化成一團無法分辨的東西。

　　城外的河溝附近，景象同樣慘不忍睹。不少人認為水可以避火，紛紛跳進河里或井里避災。但在高溫的炙烤下，河水、井水也已沸騰，這些災民被活活生生的煮死。

　　格爾尼卡已經無法稱之為城市，那凄慘悲傷的景象有如魔女翻騰的鍋子，從沸騰的鍋里，燒烤的焦臭和煮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被熱浪托上高空。坐在增壓艙里似乎也能嗅到讓人作嘔的詭異味道，機組成員感到胃里就像鉆進了一只蟲子，正爬個不停。有些飛行員耳畔隱約能聽見一些聲音，似乎是下面修羅地獄中，無數慘死之人臨終前的哀怨、憤怒、唾罵、詛咒…

　　李梅平靜的切割著一塊自熱牛扒，很不可思議，一路飛行來都沒吃什么的中將此時感到餓了。或許是作戰過程和結果都讓他感到滿意之故，現在放松下來，基本的生理需求立即提出抗議之故。

　　這場堪比屠殺的轟炸目前尚未具體的戰果數據出來，但目測投彈1365噸，燒毀率至少達到96，人員傷亡數萬人左右。防衛軍這邊戰損率為0，只有13架轟炸機因為機械故障被迫返航，可謂圓滿達成任務。

　　從軍是角度來看，這是一次教科書式的成功夜間戰略轟炸，李梅卻有一些小小的遺憾。

　　還不夠——

　　咀嚼著帶血絲的肉條，隱約可聞的悲鳴哀嚎有如戰爭交響曲一般。一個聲音在將軍心里嘶嘶作響。

　　還要更多的轟炸機，更多的燃燒彈、高爆彈、毒氣彈，更加深入敵國領土，轟炸工業中心、糧倉地帶、交通樞紐，論證可以通過無止境的空襲摧毀一個國家…

　　還要——更多的戰果，更多的戰火…

　　雖然想法有那么多，但中將沒忘記自己還在敵國領空，得意忘形似乎還嫌早了一些。

　　咽下肉塊，對了下表，李梅中將命令道：“任務圓滿完成，返航。我們回加布羅。”

　　空中騰起青色光球，確認返航的信號，轟炸機編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飛翼惡魔們像來時一樣，靜悄悄地走了。

　　2小時之后，終于姍姍來遲的蒙茹耶騎士團終于趕到格爾尼卡，搭乘獅鷲的騎士們從空中俯瞰到還在熊熊燃燒的城市，個個呆若木雞，不置一詞。欲哭無淚的騎士團團長羅德里克伯爵用一句話就向急切詢問情形的后方指揮部形容出了看到的場面。

　　“格爾尼卡一片火海了！”

　　指揮附近駐軍的是何塞·米亞哈將軍，聽到城市變成一座碩大的焚化廠后，暴脾氣的老將軍怒氣沖沖的吼道：“等不到這次戰爭結束，查理曼語只有在地獄里才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