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巨人的初啼(十一)

　　戴假發，穿滾滿蕾絲邊的衣服，臉上擦粉，噴香水，穿高跟鞋——這是男性貴族們最正式場合下的盛裝打扮。因為之前擊退刺客，保護王女的功績，順帶著賣李林一個小小的人情，羅蘭被特別賜予貴族待遇的恩賞。身處嫉妒羨慕恨的目光簇擁下，羅蘭的感覺可不太妙。

　　假發又沉又熱，金粉和最新型號的古龍水一起貼在臉上，粗糙的刺痛感簡直有如穿越荊棘叢林。專門定制的禮服很合身，掛滿昂貴裝飾物的離譜重量壓在身上也不好受。最要命的是腳，體重和全部行頭的分量一起壓下來，套著高跟鞋的腳掌忍受著快要折斷的酷刑。

　　當貴族的感覺糟透了——這是羅蘭屹立與操場上1小時45分后得出的結論。相比之下，全副武裝站軍姿都比這來得舒服。

　　忍受著生理上的種種不適，羅蘭細不可聞的嘆著氣。

　　“怎么回事啊，這冷冷清清的開學典禮…”

　　除了操場上的學生，光臨現場的家長大概也就2、30人的樣子，正一頭扎堆在草坪有說有笑，投向操場上的目光實在是寥寥無幾。

　　現在可是莊嚴的時刻和場所，即便不能像站軍姿一樣整整齊齊，至少應該注意一下場合少說閑話。

　　但誰都沒有注意這種基本的禮儀，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隨意自在。

　　完全無法把這種關注度和王國最高魔法學府的開學典禮聯系在一起，這所學校是人類諸國的高等魔法學府之中的翹楚，本應是充分展現歷史積累傳承的重要儀式，現在卻是這副摸樣。

　　散漫、沉悶——一種類似高溫盛夏的死氣沉沉。

　　少年軍校的開學儀式可比這熱鬧多了。入學新生父母全部到場不說，手頭沒有工作的市民也攜老扶幼的趕過來觀摩。樂隊和禮炮手忙活一整天，當穿著象征菁英的紅色制服在檢閱臺下列隊正步走過時，整個亞爾夫海姆為之瘋狂——

回想起昔日自己身為紅衣精英　　（難道還有綠衣雜兵、白衣隊長、黑衣艦長這種沒有軍銜、只有顏色的民兵？）

　　畢業的日子，再看看眼前和游園會一樣開學典禮，落差讓羅蘭差點吐槽。

　　再次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花圃般精致的風景止步于鐵柵欄，外面匆匆走過幾個人影，似乎朝里面張望了一眼后立即消失。

　　原來如此。

　　輕輕挑起眉頭，羅蘭似乎領悟到為何會如此了。

　　風氣上的問題。

　　亞爾夫海姆的軍校開學典禮是開放式的全民盛會，不論職務、身份，誰都可以參與。

　　國立魔法學院完全秉承舊貴族的風氣，用柵欄、圍墻封閉四周，將自己和平民隔絕開，當貴族們厭倦了這里的開學典禮，失去主要參觀者之后，這里自然也就冷清下來。

　　“開放平民化和貴族精英化的不同嗎…”

　　嘴邊低聲咕噥著。演講臺上維歐尼校長的發言也已臨近尾聲，羅蘭調整出模范生的姿態，挺直身子準備鼓掌。

應當承認，身為資深大魔法師　　和教育家，維歐尼伯爵的演講非常精彩。引經據典，有理有趣，都能抓住重點。但新生幾乎什么都沒聽進去。

　　這些學生大多不是以研究魔法學術為人生目標。他們和他們的父母大多關心如何在王都的圈子里拓展人脈，如何規劃個人與家族的美好未來。所以他們并不關心校長說了什么，只是一邊琢磨私事，一邊等待著最近已成風云人物的第二王子上臺演講。從可能出現另一個軍隊的不確定未來中，看看這位王子的表現，然后決定是否該考慮選邊站隊。也有人希望和V.E.公司總裁拉拉關系，看看能不能獲得優惠貸款，從而周轉一下最近不太好的經濟狀況。

　　在各種持續發酵的期待之中，維歐尼伯爵結束了他的發言。稀稀拉拉的鼓掌送走了老校長后，熱烈許多的掌聲中。第二王子伯納德帶著精心設計的微笑，攥著一張小紙條登上了演講臺。作為嘉賓的李林坐在另一側，等待著表演開始，另一側的王室專座上，坐著密涅瓦和一個有些弱氣的少年。

　　伯納德王子的拳頭抖了一下，手心里的汗水將小紙條打濕，緊接著被高度亢奮的力氣捏成一團。

　　撤掉原本類似明星般的陽光笑臉，不露一絲情感，金屬面具一樣的面孔睥睨著下方。

　　“相信諸位都已經知道了，前段時間王都內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原本熱絡的空氣一下僵硬住，誰都沒想到這個場合下，王子大人會講這個，密涅瓦和弱氣少年目瞪口呆的看著伯納德意氣風發的背影。

　　“300位勇敢的查理曼勇士遭受了卑鄙的襲擊，最終含恨而亡！這是前所未有的慘劇，更是奇恥大辱！在座的諸位，勇士們的家眷，還有千千萬萬的國民們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是出于什么目地，發動了不名譽的偷襲！現在答案已經出來了，在現場發現了卡斯蒂利亞的魔法器具，是卑鄙的卡斯蒂利亞人偷襲了我們！！”

　　被震懾住的人們脫離了驚呆狀態，醞釀怒火的屏息凝神中，伯納德揮動著拳頭。

　　“請回顧一下吧，自我國建國以來，每當我們即將從下流的阿爾比昂佬手中奪回布列塔尼時，總會有一個叫卡斯蒂利亞的賊，在我們背后捅上一刀！一次又一次，因為背后一刀，我們至今未能讓失去的故土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而現在，當我們凝聚起一些力量，準備以和平的方式崛起，將過去的問題徹底解決時，卡斯蒂利亞再次朝我們背后刺出了匕首！！狠狠捅了一刀！！！”

　　人群開始蠢蠢欲動，貴族強烈的榮譽感、被喚醒的愛國心混合于一處，從區區數百人身上輻射出熱量，除了極少數——人們真摯的望著王子，聆聽更加熱烈的演說。

　　“我們不會讓300勇士的鮮血白流，盡管我們遭受了一記偷襲，但我們堅強的祖國還遠未倒下！相反，我們更加強大！我們將會把我們的怒氣集中起來，向那些不敢正面作戰的小人還以顏色，為死于偷襲的勇士討回血債。為了完成這光榮的使命，再次取回王冠上的榮耀。我們需要真正的力量！因此，全新的軍隊——獨立治安部隊提坦斯（Titans）成立在即！勇敢的年輕人們，化悲痛為力量吧！為創立秩序的巨人于今日的誕生歡呼吧！！！”

　　“萬歲！”

　　“祖國萬歲！！”

　　“提坦斯萬歲！！！”

　　被涌上來的血氣沖昏了頭，完全不知道提坦斯究竟為何物的年輕人們歡呼起來。這群壓抑著叛逆心的孩子高舉雙手，瘋狂的呼喊著萬歲，誰也不知，日后，這個冠以巨人之名的軍事組織帶來的，是激烈的鎮壓與殺戮。

　　如果能高喊半栽的話，就完美了。

　　唯一知道那件事的李林彎曲了唇線，粘著唾液的犬齒從酷似感動的笑容下折射出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