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巨人的初啼(八)

　　和眾多愛國者一樣，黎塞留深深憎惡著V.E.公司和那個狐貍一樣的總裁。但和一根筋的傻大膽們不同，宰相能更客觀的看待李林與其旗下產業帶給查理曼的各種影響。

　　V.E.公司與其附庸固然是一群唯利是圖、毫無道德觀念的暴發戶。可他們做的事情客觀上刺激了查理曼的經濟發展，許多因為官僚作風而難以推進的公共建設項目，在V.E.公司的參與下得到實現。經濟的持續增長，反過來又對推動對資源的需求，對推進查理曼拓寬海外殖民地和發展海權起了積極作用。最后，盡管他們侵犯貴族和教會部分權益，可這對以加強中央政府權威為己任的黎塞留來說，不啻于福音。

　　正因為看到種種好處，黎塞留沒像年輕氣盛的王太子那樣：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抹掉V.E.和帶有V.E.印記的一切。

　　在黎塞留的構想中，V.E.公司將被拆分成眾多互不隸屬的小公司，轉型為由國家控制的企業——以這樣一新姿態繼續存在下去，為查理曼的國家利益服務。只要掌握那股巨大的的財力和影響力，足以讓查理曼空前強大，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至于那位總裁的“最終處理”問題，他和王太子意見相同。

　　李林必須死，沒任何商量的余地。

　　(只有這一點是無論如何沒法實現的…)

　　這個龐大計劃的第一步原本都安排妥當了，將伯納德王子打發去阿基坦。既擴大了屬于王室直轄的領地。又避免王位紛爭繼續白熱化。同時削弱了V.E.公司的政治影響力，為以后慢慢收拾V.E.埋下伏筆。

　　可王太子的莽撞舉動卻毀了這一切，黎塞留的劇本還未來得及拉開序幕，就面臨胎死腹中的巨大危機。

　　主教的探子們至今還沒能查出那被殺的三百名軍士究竟隸屬那一支部隊，可勘察現場后，卻發現不少拉普蘭前線部隊的制式裝備。

　　僅憑這一點，要斷定這些人是擅離職守，秘密潛回王都圖謀不軌的異動部隊，尚顯不足。可如果之后的調查是以富凱的人為核心的話…

　　主教已經不敢想下去了，現在唯有盡量“維穩”，讓事情的影響逐漸淡化，最終不了了之。

　　唯有這般冷處理，才能保全王太子。

　　宰相的情報，富凱老早就知道了；黎塞留不知道的，通過特殊渠道，也已經進了富凱的耳朵。

　　事情絕不能就此淡化——

　　“好吧。”

　　富凱涌到咽喉的發言被堵塞住。一直坐在寶座上，像年老獅子一樣沉默的國王用權杖敲擊地面，有氣無力的聲音在議事廳回蕩。

　　“黎塞留卿，調查委員會的人選由卿負責。務必挑選得力、可靠之人。給所有人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謹遵旨意。”

　　領會話中深意的老宰相深深施了一禮。彎腰之前，瞅見國王越發雪白的兩鬢，心中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日漸衰老的國王和宰相，野心勃勃的財團領袖，莽撞沖動的王太子，資質平庸的第二王子，再加上眾多只關心小集團利益的重臣——這就是如今查理曼的上層架構，一個從骨子里滲出衰老和動蕩氣息的腐朽框架。

　　宰相搖著頭準備起身離開，眾多大臣也覺得今天的議程該就此結束，紛紛準備轉身離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富凱在這時突然叫嚷道：

　　“陛下，還有一件緊要的事，煩請睿智的陛下做出圣裁！”

　　“卿還有什么要說的？”

　　查理四世幾近厭惡的俯瞰財政大臣，其它重臣也不解的看著突然不懂氣氛的富凱，泰利耶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微笑。

　　享受著成為矚目焦點的昂揚刺激感，富凱不緊不慢的說道：

　　“調查的事情可以仔細斟酌，但眼下為了強化王都的治安，讓市民們恢復對王國的信心和服從——”

　　刻意拖長音吊足聽眾胃口，在所有人屏息之際，富凱引爆了從李林那里得到的重磅炸彈。

　　“臣提議，在王國常備軍之外，成立一支獨立治安部隊，專門負責防范、處理此類恐怖襲擊事件。”

　　（很難想象在小型交通工具只有馬車的時代怎樣才能讓小股部隊在城里快速機動處理事件…）

　　一位大臣的手杖掉在地上，當啷啷的聲響在大廳中滾來滾去。

　　沒一人出聲指責這中君前失儀的行為，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不知該做什么。

　　他們本以為這不過是個理性的分析會，除了一場激烈的黨爭，不會有什么讓他們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

　　誰都不曾想，一個禁區在他們眼前被打破，并且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生產線的規模化生產是減少資源消耗、提高生產速度最有效率的手段——————

　　大批工人排列在傳送帶周圍，有條不紊的將手邊的組件組合起來。

　　切割成形的裝甲、瑪那引擎、電驅動單元，負重輪懸掛、火炮、機槍、瞄準具、炮塔…如同水滴一樣匯入生產線上的車架框體。最終，一輛威武雄壯的戰車使出了廠房。

　　走馬觀花式的參觀將一輛戰車的組裝作業盡收眼底，早已從資料文書上了解相關情形的布倫希爾滿足的發出了感慨。

　　“決定戰爭勝負的，是生產線啊。”

　　這句話恐怕不會被大多數魔法師承認。

　　（難道要用人體煉成法陣把量產魔法師弄出來？某群白毛漢斯表示木有壓力…）

　　秉持精英主義，蔑視普通人和科學技術發展的魔法師堅信，主宰戰場的，是優秀的、秉性端正、能力杰出的魔法師。即便極個別戰場角落會出現一些逆轉，但由平民組成的軍隊在強大魔法的威力下，終究只能瑟瑟發抖而已。

　　高端精品絕不會被廉價量產貨打敗。

　　可這個理論早已過時，指望試做機一騎當千，隨心所欲的殲滅量產機——純粹是看不清現實的中二魔法師才會有的想法。

　　亞爾夫海姆的軍事學說中，未來的戰爭將會是以讓空前殘酷、連他們自己都感到惶恐的總體戰、消耗戰。是比拼工業實力，更是比拼國家資源總量的作戰方式。消耗成分越多，各種戰術層面的手段也就越發顯得無足輕重，只要能確保物質優勢，能正確運用并保持火力優勢，最終的勝利就會如同數學計算那樣簡單且準確。

　　換言之，物質的數量決定了一切。

　　在“數量也是一種質量”這一樸素的軍事哲學面前，高貴的魔法師注定會被丑陋的、廉價的流水線產品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