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公主、長劍、入學式(十九)

　　聽到要恢復中斷了175年的面試考生對戰時，教師們首先想到的是：老頭子今天早上一定忘了吃藥，終于導致老年癡呆了。

　　如果不是全無理智，或者喪心病狂，誰會讓快被遺忘的傳統在今天復活？

　　考生大多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在激烈的淘汰賽制中很容易情緒失控，做出過火的行為。175年前，就是因為發生了多人傷亡的慘劇，學院在輿論和上層的壓力下，停止了面試采用考生之間對戰淘汰的做法。

　　現在，校長大人說要回復那個傳統…這真是發了瘋了。

　　今天可不是普通的入學考試，有一位公主，還有一個身份敏感的平民少年參加考試。這兩人不論是誰發生意外，學院都難以交代…

　　當想到這一點時，教師們豁然開朗，緊接著，和他們的校長一樣愁眉苦臉了。

　　不用說出口，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千萬別出事…”

　　現場監考官法夫爾（Favre）按住腹部，里面的胃袋從剛才開始就疼個不停，強忍著胃潰瘍之苦，考官虔誠地向母神祈禱，當他看見向校長施壓的密涅瓦王女登上擂臺時，胃潰瘍差點變成胃穿孔。

　　(看來此人有很強的共感知覺…)

　　王女殿下依舊神采飛揚，之前遭受的重大挫折仿佛不存在一樣，讓人不禁想為這位王家氣度十足的少女叫好。

　　法夫爾可不敢茍同這種膚淺的觀點。

　　身為魔法師，不論其屬性、特長為何，都是以“認知”為發端的。

　　對世界和世間的現象。抱有何種認知，打算如何介入世界。發動何種現象。對手如何認知這個世界，會如何出招，如何應對。

　　因此，魔法師們非常注重認知和觀察。而像法夫爾這樣的操作系魔法師，尤為注重對人的觀察。

　　包括人類在內的智慧種，情感會直接通過表情顯現，就算鍛煉出能扼殺表情的技巧，仔細觀察對方的眼睛。還是能解析對方的精神構造和狀態。

　　魔法師們很傲慢，并將傲慢視為理所當然。

　　他們有著脫離凡俗的才能，將才能轉化為力量、權勢、財富。

　　他們蔑視螻蟻般匍匐地面，終日為生活奔波的一般人，甚至認定魔法師之外，不存在符合定義的人類。

　　身為魔法師頂點的王族，幾乎可說是這種傲慢的具象化。在王族面前，低于四邊級別的魔法師連座位也沒有。

　　被贊譽為“百年一遇之才女”的密涅瓦，其本性如何，并不為人所知。可在王族的深宮之中長大的王族，總是會帶著與生俱來的高傲脾氣。

　　筆試中徹底敗給一個連學徒資格都沒有的平民少年——這對任何一個魔法師都是莫大的屈辱。對王女殿下而言，看到成績和考卷的那一刻，恐怕不啻于天崩地裂。

　　“因此才會失態到強逼校長恢復古制，寄希望在一對一的實技較量中，向李林的養子還以顏色。在那之后，殿下的心態才會恢復正常吧。”

　　眼皮輕輕跳了一下，考官低頭看了下賽程安排表。即將和王女對站的是叫…費爾南德·維克斯（FernandVix），從佩皮尼昂附近的小鎮來的鄉下青年，魔法師譜系三代的愣頭青，不走運的倒霉蛋。

　　好不容易從鄉下趕來王都，滿腔豪情壯志，要在王都創出一片屬于她的天空，結果才抬腳邁出第一步，就被卷進王女殿下的怒火，成了別人的心靈通風口。在必敗無疑的戰斗中，夢想一下子被折斷…這簡直都快成了勵志故事中的悲情主角了。

　　“希望這可憐的孩子能振作起來。”

　　聽見另一個方向傳來嘲弄和哄笑，法夫爾暗自嘀咕。

　　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側過臉打量被選為“祭品”的青年，一瞬間，法夫爾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考生維克斯任由臉上露出吃人似地詭異笑容，目不轉睛的凝視王女殿下。

　　（不…不妙，這家伙太不對勁了！）

　　法夫爾的前額、背后、腋下一起滲出冷汗，手心變得又黏又濕。

　　眼睛仿佛失去焦距的維克斯看也不看僵住的考官，周圍浪潮般的噓聲也聽不見。他樂不可支的笑著，像醉漢般搖搖晃晃的朝著密涅瓦走過去。

　　“退下！無禮之徒！殿下的御前不得放肆！！”

　　考官滑步攔在密涅瓦身前，在喝止的同時，迅速凝聚瑪那構成驚怖之眼、昏睡芬芳的術式，試圖制服這個舉止明顯可疑的考生。

　　反應迅速，從聚集瑪那到構成術式的速度也屬一流末端，只是判斷上出現了兩處不起眼，但十足致命的失誤。

　　兩個術式沒有任何效果，歪斜脖子的青年冷冷一笑，嘴唇微微動了動。

　　沒人聽見那低沉快速的術式名是什么，“喀嚓”的沉鈍響聲中，考官的手腕、腳踝一起折斷、爆碎。血紅霧花綻放在空中，展現出一瞬的妖艷后，殘酷的花朵在那個剎那中凋謝，考官的慘叫聲壓過了考場內的一切喧囂，深深烙印進目擊者們的腦中。

　　一開始就該使用軍用魔法，將之殲滅才是上策。

　　此時，慢了一拍的腦中浮現出錯誤之處和正確的應對方法，但考官已經做不出任何有意義的事情了。

　　關節粉碎不說，連四周的瑪那也無法感應到。

　　對魔法師來說，瑪那等同于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是肢體和感官的延伸，從他們身上剝離了瑪那，就和斬斷四肢，剮去感覺器官無疑。

　　劇痛的傷口被看不見的力量咬住，身體被拉扯到空中，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右側腰腹被一張無形的嘴緊緊咬住了，小腿、大腿、手臂、肩膀也都被一張張嘴咬住。

　　“住手！住手！”

　　意識到將要發生什么可怖的事情，50多歲的男人驚叫起來。以這驚悚的悲鳴為信號，所有的隱形之嘴一起旋轉起來。

　　鱷魚沒有撕咬的能力，故而采取群體協作的方式進食，由兩個固定獵物，其它同伴咬住肌肉或內臟用力翻滾，將肌肉撕扯下來吞咽。

　　法夫爾考官正在經歷著著名的“死亡翻滾”，但與河中巨獸不同的是，那些“嘴巴”的數量足有好幾十，速度也比爬行動物快上好幾倍。

　　鱷魚的死亡翻滾，食人魚的快速密集攻擊，兩者相結合產生的，是最血腥的酷刑。

　　內臟、肌肉不斷變成碎片從身體上被扯下來，連慘叫也無法發出的頜骨吐出一陣血沫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嘻嘻嘻嘻嘻！！！！”

　　所有人錯愕的空白當中，維克斯發出一陣讓人心寒的狂笑，歪斜的嘴角流出口水和崩壞的宣言。

　　“看到沒？！本大爺的才能啊啊啊啊！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豬，像豬一樣苦苦哀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