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主教與少年(十二)

　　曾經血氣方剛過，現如今依然老而辛辣的造船廠廠長苦澀的搖搖頭。

　　剩下的工程量雖說只有區區的三成而已，但制造戰艦并非只是造好一條船，那是一整個系統，背后有大量的相關工廠在提供支撐，而現在…那些工廠已經全部關閉荒廢了。

　　“不行，完不成了。”

　　徹底悲傷絕望的呢喃換來死一樣的沉寂，馬卡洛夫重新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伊柳京松了一口竊笑的面孔。一瞬間，那張商販的嘴臉讓老爺子出離憤怒以至于發狂了，他揮舞著手臂，瘋狂的咆哮在空蕩蕩的、廢墟般的造船廠里回蕩：

　　“偉大的伊萬一世陛下！廉潔的官員！不挪用軍費給高官蓋房子的海軍造艦監督處！不偏袒陸軍的杜馬！還有不向外國人奴顏屈膝的海軍軍官！”

　　心里最深沉的怒吼脫口而出，馬卡洛夫喘著氣轉過身子，看也不看滿臉躁紅，什么也說不出的伊柳京，還有一群目瞪口呆的造訪者。上將們和周圍的公國海軍軍官也不出聲，任由渾濁的淚水不斷涌出眼眶。

　　只有偉大強盛的國家才能建造一艘這樣的艨艟巨艦和縱橫四海的強大海軍，羅斯聯合公國曾經是那樣的國家，但現在顯然不怎么像。

　　其實沒那么麻煩。

　　李林瞥了眼快要抱頭哭作一團的吹吹老朽們，平靜的在心里為馬卡洛夫廠長補充到：

　　要想完成這些戰艦，這個國家需要一個叫“鋼鐵”的領袖，還有一個叫契卡或者nkvd（全稱“肅反委員會”的契卡的俄文縮寫）的組織，這樣一來就能夠做到這件事了。

　　“你們評估的怎么樣了？”

　　李林晃蕩著水晶杯里的礦泉水，頭也不回的問著。林德曼中尉上前一步翻著部下們匯總分析后的總結報告，恭敬的回答道：

　　“艦況不是很好，除了缺乏對設備和船體的維護保養之外，給艦艇帶來破壞最大的模式公認和水手擅自拆走設備和材料倒賣的行為。”

　　“哦？”

　　略感意外的嘆息，沉吟一下后，少年從偽裝中恢復冷漠的樣子。

　　這種事情不能想象，士氣完全垮掉、紀律和榮譽感已經無法發揮作用、處于貧困線之下的水手和工人為了保證自己和家人不被餓死，很清楚是時候該利用周圍閑置的東西給自己撈點救命錢了。

　　“還有一部分的破壞是因為遭到了不成功的爆破，索性扭曲破裂的并不嚴重。那些低破壞力的術式沒有對艦體本身造成根本性影響，破壞范圍也只限于幾處船艙通道。”

　　依然不意外。會這么干，干得又不徹底的，只會是那位愛國情操泛濫、卻又囊中羞澀的馬卡洛夫廠長。

　　“在廠長先生看來，我們就像一群暴富的農民，走進不走運的鄰居家里，撈走大把大把的好處。如同白拿一樣攫取公國海軍的重要財產…我說的對嗎？少將閣下？”

　　沙發式扶手靠背椅的對面擺放著兩把同樣款式的椅子，上面坐著兩名公國海軍少將。

　　之前陪同李林參觀戰艦的伊柳京少將，還有一位是他的同伴。維克托·薩莫伊洛夫海軍少將。這為主管艦艇設計院的少將看起來明顯營養不良，即使套著軍裝也遮擋不住那股骨子里的窮酸味。對李林來說，這倒不算什么，薩莫伊洛夫少將有他想要的東西，是一位重要的交易對象，除此之外，不論是將軍的美丑、身高、穿什么衣服之類的瑣事連雞毛蒜皮都不能算。

　　“那個老東西從來不懂什么叫識時務！”

　　被馬卡洛夫不點名的指著鼻子痛罵一通后，伊柳京變得有些暴躁。只要是提及馬卡洛夫廠長的事情，少將閣下都不愿錯過任何對那位孤獨老人進行人身攻擊的機會。

　　要不是尼古拉耶維奇大公極為欣賞老廠長的風骨，伊柳京早就通過阿爾巴特大街里的關系把馬卡洛夫打發到荒原或者永久凍土去等死了，連少將的本家——柳爾別齊公爵的勢力都無須驚動，就能做到這件事情。

　　“老爺子只是忠于職守罷了，我對此沒什么可說的。我們就別再管他了，兩位將軍閣下，咱們來談談咱們的生意吧。”

　　李林從他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個黃色梨木小木盒。滑開盒蓋。從里面取出三根帶金色尾巴的白色小圓棍子，發給兩位少將一人一根后，李林為茫茫然的將軍們示范這種新型娛樂品的使用方法——咬住金色尾巴，用一根火柴點燃白色的一端。在點燃的瞬間，深深的吸一口氣，將煙霧充填進肺葉里，然后做出極度愉悅、恍惚的表情，從嘴里、鼻孔里噴吐出嗆人的白色煙霧。

　　沒有嘗試過香煙這種公害的腐敗份子好奇的嘗試著，最初幾口被嗆的夠嗆，接下來很快就學會、喜歡上了這種新奇玩意兒，緊接著開始模仿李林吞云吐霧的瀟灑動作。

　　“先生們，真正的商人是絕不會被一點小麻煩礙住手腳的。”

　　手指夾著特制大麻香煙的資深興奮劑、致幻劑營銷商人用洞悉一切的語調說到。（公然吸毒？！）

　　“也正是托這些小動作的福，我才能和兩位見面，坐下來商討我們的生意。”

　　“那…那個，總裁先生。您想要什么？”

　　有些飄飄然的薩莫伊洛夫帶著僅剩的一點靦腆開腔問到。對軍隊里早已蔓延開來的市場經濟氛圍，這位本質是文官的老兄還是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親愛的少將閣下，您也清楚，我買下這些船之后，是打算改造成海上主題公園、海上餐廳、海上賭場之類的民用娛樂設施，用來招攬有錢人光顧花錢的。所以我絕不可能把這些船拖回去就直接投入使用，針對相應用途的改造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少年在提爾遞過來的水晶煙灰缸里摁滅煙頭，盯著臉孔通紅的獸人將軍說道：

　　“為了能夠盡快把這些面目全非的戰艦改造成我需要的樣子，同時竟可能減少支出成本。能不能把那三艘戰艦的設計、建造圖紙都賣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