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交易(十)

　　尼古拉耶維奇大公會親自過問那件事情不奇怪，但委派面前這個前途無量的大好青年來協調詢問，讓男爵多少有些意外之余也有唏噓之感。

　　“只要公國和沙皇陛下需要，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

　　回應是極其認真和正式的，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高爾察克海軍少尉——這個模仿阿爾比昂海軍的階級稱呼在羅斯讓不少人不爽——發覺男爵正露出贊賞的笑容，小伙立即有些靦腆起來，隨即又恢復到那種鋼鐵一樣堅韌的表情。

　　“放松，年輕人。”

　　男爵隨和地囑咐：

　　“我們只是去談生意，不是上戰場。”

　　“是的，大…先生。”

　　看著改了稱呼，面孔卻未絲毫松懈的海軍少尉，有些想苦笑的納西莫夫男爵換了個輕松些的話題：

　　“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你是頭一次來人類的城市嗎？”

　　“不，去搭乘人類的遠航船只考察北海極地時，我路過維伊普里。”

　　回憶起三年前差點被抓去當奴隸賣掉的經歷，公國皇家海軍罕有的極地考察專家打了個冷戰。

　　“對我來說，那座城市真是糟透了。”

　　男爵認同的笑了幾聲，維伊普里確實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如果跟綽號大糞坑的羅斯聯合公國京城做比較，說不定彼得格勒的市民們還會覺得維伊普里更好一些。

　　“這次旅行應該會改變你對人類城市的觀感，根據探子們的報告，阿讓托拉通是一座完美之城，任何城市都無法與之比擬。”

　　高爾察克幾乎無法察覺的點點頭，身為海軍軍官，變幻莫測的大海除了鑄就他的強健體魄，也練就獨特的秉性——比起他人的描述，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男爵也不太相信那份用一千個詞來描述阿讓托阿里通的繁華、富庶以及整潔（這個詞被反復強調）。卻只有十五個詞陳述工作情況的報告書。但這種時候高爾察克應該聰明的學著配合氣氛才是，好歹坐在對面座位的也是一位貴族，至少應該尊重一下。

　　男爵暗自搖搖頭，大公介紹信里的那句話再次回響起來。

　　這個小子在政治方面是個嬰兒，如果盡早不改掉他的天真幼稚病。總有一天。他會因為戰場之外的宮廷斗爭而栽大跟頭。

　　——毫無疑問，大公非常正確。

　　“不光是城市面貌，V.E.公司的連弩也很不錯。”

　　“是的，閣下。”

　　男爵將話題引向軍隊事物后。對話迅速搭上正確回路。

　　高爾察克說：

　　“我也試用過一次，那是很棒的連弩。無論射速、威力、準頭都比現在我軍裝備的主力弓弩要好上很多。可為什么非得到人類這里購買？可以讓我國的工匠大批量仿制？”

　　坦率的提問果然來了，納西莫夫一臉苦笑：

　　“那種金屬的材料不是鐵，而是經過特殊工藝處理的鋼材。我們造不出那種鋼材，自然也無從仿制。就好比高等生命煉成術式。沒有骨頭和靈魂，同樣無法授肉。無論怎么努力也造不出剛才，也就只能來找這家神奇的商社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越境襲擊拉普蘭商隊。

　　對方大約80人左右，這邊則是一個騎兵百人隊。

　　這本來沒什么懸念，一旦集中兵力突破馬車銜接在一起的環形防御體系，將里面攪個天翻地覆，接下來就任由熊族的騎兵予取予求，一直以來的劇本都是如此。

　　可那個百人隊卻遭遇了突變。當他們開始沖鋒時，對方立即用密集的箭雨來招呼他們。那些弩箭不但有著能貫穿胸甲的穿透力。準頭也相當可怕。有好幾個騎兵是被射中頭部死亡，一時間一百多人騎兵居然被一群弓兵給壓的抬不起頭來。最后還是另一支偶然路過此地的騎兵百人隊加入，用烏拉熊海沖鋒戰術才把弩箭已經射掉一大半的傭兵們給解決掉。

　　戰斗結束后的傷亡數字統計讓兩個百夫長心疼肝跳：對方73人無一幸存，但他們成功的把94個熊族騎兵帶去那個世界，差不多一個百人隊被打沒了。

　　戰斗結束后。為了力證不是我軍無能，實在是人類太狡猾，他們把所有能搜集到的連弩全都帶了回去，當做證物獻給了上司們。靠著實物試射帶來的震撼。加上一點點添油加醋、夸大其詞的描述，百夫長們最后成功的脫罪。

　　然后。千夫長為了證明不是自己挑選部下沒眼光把更加夸大一番的報告和連弩交給了萬夫長，萬夫長又…

　　就這么一層層遞上去，最后傳到軍務大臣尼古拉耶維奇那里時，已經變成只要人類批量裝備這種神機箭，我軍將會面臨最嚴重挫敗，如果我們不及早應對人類逆賊亂黨的重大挑釁，用超強硬對決強硬，甚至有可能亡國滅種思密達！（為毛棒子出來賣萌？）…

　　不知道大公殿下是怎么看受了刺激的部下和那份失心瘋發作的報告，只知道大公試用過幾把鋼制連弩后，玄素召集工匠，要求仿制這種神機箭。

　　工匠們當中不乏專職冶金的高人，他們嘗試過各種尖端的、土掉渣的煉鋼法，試圖冶煉出一塊可用的（不論好壞）鋼錠，結果統統遭到失敗。

　　地球歷史上被證明了無數次的定律再度被重復，沒有縝密、合理的科學原理和技術流程支持。靠一堆石頭搭起來的，用木柴或者木炭作為燃料的土制小高爐絕對不可能燒出硫鐵礦以外的東西。

　　督造的百夫長對此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先是關小黑屋、老虎凳、辣椒水…難關沒有攻克。

　　接下來九尾貓、傷口凃鹽巴…鋼錠還是不出來。

　　徹底抓狂的百夫長接連把十個鑄造匠人綁在馬后面拖死，這次總該能出鋼錠了！你妹！

　　小高爐堅定不移的吐出一堆不能用的硫鐵礦。

　　只知道壓力產生動力，卻不知道科學技術進步有其自然規律，成功要靠失敗來孕育的百夫長大人最終沒能看到鋼錠出爐，被一個辦事不利、玩忽職守的罪名砍掉了腦袋，對于日夜奮戰在監工戰線的他老人家來說，這個結局還真有點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