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亞爾夫海姆(一)

　　亞爾夫海姆（Alfheim）——精靈之地。

　　最初被如此稱呼的是世間最為肥沃豐腴之地：亞爾夫海姆平原。昔日吉爾曼尼亞王國王都艾琉西奧（Elysion）便建立在那片沃土之上。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傳說中以精美瑰麗之貌現身世人眼前的宏偉都市早已淪為廢墟殘骸，千年的時間將那一丁點痕跡也徹底抹掉。500年前人類諸國編纂地圖時，人類官員和教士們驚恐萬狀的發現大多數文獻和地圖上記載的居然是邪惡異端之名，草草將之改名為阿爾斯特（Ulster）平原。漸漸地，成為禁忌的亞爾夫海姆之名也從人類的記憶中消磨淡忘掉了。

　　現如今，冠以亞爾夫海姆之名的城市乃是匯集精靈一族希望和夢想的夢幻城市，這里匯聚了金錢、技術、資源、人才，同時也有長年積累下來的怨念。

　　“一千次向您致敬！上校閣下！在您的領導下，大伙一定能實現復國的夙愿！！”

　　用紅色頭巾束起長發的精靈少女大聲說著，手里端著祭典儀式上向母神獻祭用的銀盤子，邊沿磨損的古老祭器里擺著面包和鹽。熟透蘋果一樣紅彤彤的臉孔和脫口而出的祝禱詞之間有著讓羅蘭感到莫名害怕的差異。

　　異樣的狂熱和缺乏安全感并存與空氣之中。

　　精靈們渴望擺脫顛沛流離的悲哀宿命。眼下基本上可以說是做到了這一點。可他們并未對此感到安心，充滿危機感和恨意的目光審視著周圍。看到的是滅亡故國的仇敵包圍住自己的現實。

　　積怨和現實困境塑造出來的正是微妙的差異情緒。

　　一方面性情善良樸實，同時又極度憎恨人類和獸人。實在無法想象精靈們是怎么把這兩種極端分裂的個性統合進身體里的。

　　想到這里，羅蘭對自己浮現出嗤笑。

　　將極端對立的想法容納在身體里的家伙，這里不也有一個嗎？

　　“感謝大家的面包和鹽，一千次祝愿母神眷顧我們，賜予大家健康和幸福。回應期待是在下義不容辭的職責所在，再一次向您致謝，小姐。”

　　指尖貼上帽檐的端正軍禮。溫和堅毅的回應幾乎讓農家少女激動到暈倒在地。摘去軍帽，順滑的黑發被微風輕輕拉扯，少年從眼角泛著淚花的婦女手中接過這戶農民第一個男孩抱在懷里，胖乎乎的手指抓著幾縷比絹絲更輕盈，反射出淡雅光輝的黑色發絲玩耍。

　　黑豹或是狐貍般的精明面孔對嬰孩的膽大妄為并無責怪之意，親昵的靠上嬰兒流著口水的軟噗噗臉蛋，留下祝福的吻痕。四周精靈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上校真的很受歡迎呢。”

　　諾娜羨慕的看著施洗教父在精靈們的簇擁下逗弄著無視權威，不知等級的小生命。除了記憶中被母親或者哥哥摟緊保護的模糊觸感外，諾娜未曾嘗試過長輩溫情的擁抱。無論是指定養父提爾，還是為兩兄妹施洗的上校教父都是不擅長和小孩黏在一起的工作狂，看著享受特殊待遇的精靈小嬰兒，悵悵然的心情幽幽吐出。

　　“是啊。很受歡迎。”

　　羅蘭懶洋洋的回答，復雜又大膽的眼神凝視遠處正和精靈農民們攀談的李林。身為罕見的黑發美少年，公認與他最為相稱的服飾是那套長下擺的黑色皮革風衣，除此之外，羅蘭只見過偽裝成人類穿來穿去的那幾套和女裝秀的那一套了。

　　此刻身著軍裝的英姿讓羅蘭意識到。自己的監護人其實穿什么都可以去做樣板。

　　像斗篷、披風一樣搭在肩頭的深綠軍大衣在偶然路過的風中帥氣的舞動，經由最好裁縫之手細心裁剪的大衣選取了光澤度極佳的高級布料。內襯是上好的毛皮，算是李林全身上下少有的奢侈品。那件騎士披風一樣的外套每次擺動時，少女們眼中的熱情便會再次升溫，實質化的朝那個拉風到極點的少年擠過去。

　　大衣之下的軍禮服也是氣派非常，精致的針腳把綠色呢子布料不著痕跡的拼接在一起，偏瘦的體格被略寬大的線條勾勒出嚴肅剛強的輪廓，正裝式的開領、綠色領帶、左肩垂下的金色授帶、三指寬的武裝皮帶、雙排6粒扣的設計將軍官剛正的風貌體現的淋漓盡致。

　　盡管那是李林最拿得出手的打扮，可是和一路回程所見到的人類騎士們比起來，還是不夠看。

　　騎士們的胸甲、板甲上總是雕刻上繁復的花紋墜飾以及家族標記，有錢的還會鑲嵌上寶石，掛上金銀刺繡的飄帶，和掛滿小零碎的琺瑯店老板們相比，李林寒酸的不成體統，完全無法想象其一軍之將的身份地位。

　　但羅蘭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好，車隊里的生活讓他認識到精靈軍隊是重視實務型的軍隊，對沒實際意義、空耗錢財的虛飾比較排斥。另外，比起金光燦爛、眼睛長到頭頂上去的騎士老爺。規格統一、貫徹組織意識的綠色制服更容易讓平民感受到親和力，在實際接觸中，車隊里的精靈們可比那些晃眼的金罐頭們好打交道多了。和精靈農民們聊的火熱的李林無疑是個好例子。

　　“羅蘭也很喜歡吧？那樣的上校。”

　　“恩…呃呃？”

　　冷不防，帶著獸人獨有卷舌音的精靈語鉆進耳朵，沒反應過來問題里的曖昧色彩，心不在焉地應聲之后，女孩吹在耳朵上的熱氣和竊笑催化了羅蘭的羞恥感和慌亂，整張臉瞬間變成了熟透的蘋果。

　　一個女孩子，問一個男孩是否喜歡另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兩位男性間不但關系復雜，還有一些最好不要在人前提起的小故事…

　　這已經凌駕于八卦之上，腐爛又火熱的奇妙亢奮氣息緊逼羅蘭。

　　“喜歡？還是說不喜歡？”

　　上年紀的大媽們逼問年輕男女的婚姻大事時特有的高度熱情輻射到馬車四周，照看小孩們的精靈衛生員們——清一色的女性，還都是臉熱心跳！小鹿亂撞換裝協會會員的大姐姐們圍攏過來，她們跟發現可口美食的老饕一樣，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眼睛里閃爍著綠光，嚇得羅蘭馬上準備抱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