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神明(五)

　　身為必須具備非常人的資質，否則國家和臣民一定會被昏聵之王或是暴君帶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羅蘭不覺得自己能對此說三道四，可純真的男孩覺得那種眼光——不被允許帶有感情.色彩的目光太淡漠、太孤獨，也太悲哀了。

　　“別用憐憫的眼光去判斷超常者和他的責任，單方面的善意有時候比惡意更刺人。”

　　手指插入栗子色發絲間，幾日未清洗的發絲手感油膩干燥。李林像是撫摸小狗一樣撫弄小腦袋，感覺并不壞的羅蘭沒說話，靜靜仰望著監護者。

　　“戴上。”

　　接過氧氣面罩，沒有任何遲疑，羅蘭將之扣在臉上。

　　剛做完這件事情，腳下感到一股熱浪猛躥上來，直到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洞窟深處浮現出一個暗紅光點。

　　“那是…”

　　“神明的會客室。”

　　呼——

　　酷熱的強風擦過洞壁和斥力空間邊沿，巨獸咆哮也無力相較的轟鳴擦過兩人的周圍，空氣中開始彌漫臭雞蛋的怪味，溫度開始爬升。

　　整合雷達、熱感應、紅外波長、空氣成分分析，下面的情況一目了然。

　　沒有這些偵測手段，毒氣和高溫也被隔絕。羅蘭也能憑著本能理解到那片紅光之中有什么正在燃燒，自下方發散出的高溫熱流穿過遙遠的間距后，依然能燒灼空氣，可以想象那片暗紅sè的微光之中流動著什么。

　　一直平展的晶翼將兩人環攏起來，收縮加強的球型斥力空間壁纏繞上一層粉色磷光。溢滿莫名神圣氣息的光團在C小調第五交響曲的尾聲中加速沖進底部紅光。

　　夸張的風景一下被收入眼底。

　　通道最下方豁然寬敞，比直徑數百米的通道大出至少10倍、相當于7、8個足球場的廣闊空間頂部掛滿長長巖柱，其下方閃動橘黃微光的巖漿之海上有著大大小小漩渦，時不時吐出氣泡和火花。

　　圣堂——

　　羅蘭對這個高熱地獄的感想卻是這一個。（沒想到大菠蘿的混沌避難所才是奇怪之處吧）

　　眼前的風景堪稱壯觀，但不容任何生物踏足的空間不應該令人聯想到神圣之所，說這里是惡魔和亡靈的居所似乎更可信。

　　有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傲居熔巖之海上，漆黑的巨柱有如倒置生長的樹根，光滑反光的表面連飛蟲都無法站立。睥睨巖漿的漆黑樹根最頂端是一個可供立足的平臺，正中露出一柄雙手大劍的劍柄。

　　供奉王權之劍的劍之座極為突兀的挺立巖漿之中，同時也顯示出極為神圣的風光，把地獄渲染成神圣的殿堂。

　　“那就是…”

　　輕聲呻吟著，看著那把沉睡千年等待新主的神器，羅蘭連其名都說不出來。

　　誰都想要攫取，誰都想要把握，誰都想要占有。

　　為此，不惜犯下一切大罪，行諸般惡行，出賣所有可出賣，也想握在手中。

　　象征神授王權、世界霸權傳承之劍——格拉姆。

　　看不見劍的全貌，穿過搖曳的熱氣流也只能窺見金色握柄和帶弧度的劍擋。靠近一些，護擋上的花紋才依稀可見。

　　羅蘭沒有野心，對毫無概念。

　　已不再如白紙般天真單純的男孩死盯著安睡的王劍劍柄，恍惚的高漲感覺在身體內奔涌，意識變得朦朦朧朧，被不知名力量教唆的身體擅自移動，雙手向格拉姆伸出。

　　“不可以。”

　　耳鬢傳來平穩的嘶磨。視野被冰涼手掌覆蓋住，羅蘭被涼意從恍惚中拽出，不明所以的感情剛剛從腳底竄起，那個不屬于人世間的聲音再度在頭蓋骨內側響起。

　　行星的血液一瞬間沸騰，巖漿掀起海嘯般的狂潮。從原始火焰的海洋中噴發出閃電，清白的霹靂和轟鳴之中，頂部的圓錐巖柱接二連三的斷裂墜落，如同撒進沸水的鹽粒，一下子就消失在巖漿里。

　　從李林松開的指縫瞥見這駭人奇景，羅蘭沉浸在敬畏和震驚之中。

　　還嫌不夠震撼似地，熔巖之海泛起一圈圈激流漣漪，數個同心圓激烈旋轉，高熱的風暴隨著巖漿漩渦席卷四周。

　　熔巖的波瀾，墜落的石柱、呼嘯的狂風、縱橫的閃電全部以黑樹根后方的一點為中心旋轉起來，蘊含強大力量的漩渦中心，一雙女性的手緩緩升起。

　　幾秒后，羅蘭認識到那是錯覺和錯誤的結論。

　　并非是從巖漿伸出雙手，而是流體熔巖組成人手的形狀從漩渦中升起。

　　無視常理的現象持續擴大，空氣在嘶吼，雷霆在咆哮。頭顱、脖頸、長發一一由熔巖凝聚成形。

　　模糊的人形輪廓泛起層層漣漪，jīng致五官、飽滿、婀娜曲線逐漸清晰，成型之后，巨大的熔巖女xìng停下為自己塑形的工作，顯現半身的女xìng熔巖集合體對同一高度的李林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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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形巖漿懸在半空，下方是濺起大量熔巖的同時，熔化了四分之一的石塊。半空中還有許許多多的落石靜止在空中，青白sè閃電蜿蜒的樣子倒映在羅蘭眨也不眨的瞳孔上。

　　狀似時間靜止，但其實只是比較接近那種奇跡。

　　“時間流逝的感覺被放緩，這種現象是…”

　　“誠如汝所猜測，這是側立于時間和重力之外，思維交流理解的空間，與汝之前漂流的虛無空間無比相似的曖昧場所。”

　　介入意識領域，和思維一起律動的量子波長并不陌生。在星空也看不見的彼端，即將和虛無同化之際，對李林提出邀請，把他拉進這個威爾特的正是這個。

　　“當時實在夠幸運，正煩惱是不是該啟動‘重置’來處理越來越惡化的狀況時，偶然發現了在虛無中漂流的汝，以人類的說法，真是不可思議的邂逅。”

　　“用敬語太麻煩，請盡可能簡化用語，全能至高的母神瑪法閣下——”

　　思緒停頓了一剎，不留情的尖刻刺了回去。

　　“還是應該用另一種稱呼比較好呢？行星威爾特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