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蘭的夏季是這冰雪之國一年中最舒適宜人的季節——chūn天泥濘濕寒,秋天蕭瑟枯涼,都難以和清爽的夏天相提并論,加上那兩季常常忙于農務,夏季的松散愜意就更顯寶貴。至于冬天,拉普蘭的農民們對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嚴寒時節唯有發自心底的敬畏和無奈。
羅蘭也和所有生活在拉普蘭的人們一樣鐘情溫暖的,有時一整天太陽都不會落下的夏季。歡喜著作物豐收的秋季,對冰雪消融的chūn季感到喜悅。但現在他實在沒有發自內心對灑在身上的斑駁金色光輝表達好心情的那種余裕。
背負沉重的載物,徒步行走整整2天后,耐性再怎么好,再多愁善感的人在這種長時間持續消耗體力的野外運動后,只要不是熱衷此類行為的群體,誰都會被不斷積累的疲勞跟眼前不變的樺樹林或針葉林交疊覆蓋的綠色風景消磨到說不出話,更何況羅蘭還只是個小孩。
靠著一股犟勁沿著草木茂盛,幾乎無從和周邊區分開來的古道一路前行至此,還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著尋求幫助已經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旅途不光只有平地的部分,為確定道路方向和所處位置,規劃下一步路線。需要不時爬到高處進行確認——小冊子里注明了這樣的要點,對小冊子里三頭身高度,擺出嘆氣苦笑或者不懷好意的QB.李林和制作小冊子的原版李林都心懷憎惡,對消耗不多的體力爬上高處也抱有痛罵傻瓜嗎?的不快。羅蘭還是照做了。
想孤身一人在沒有其他任何人的野外存活,沒有可以繞開小冊子的捷徑可以順利實現生存的目標,至少羅蘭還不知道那樣的捷徑。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下,羅蘭的心情完全不值一提。
要么照做活下去,要么因為個人感情沖動死在路上,沒有其他選項,骨氣和怨恨有可以為繼的資本才有相應的意義。否則什么也不是。
生存還是毀滅?——李林訕笑下的問題在頭腦正常、神志清醒的人看來根本不是問題,羅蘭的頭腦繼承自有史以來世所罕見的天才魔女伊麗絲,智商當然沒問題。心態雖說有點別扭。到也還沒突變成射殺大人小孩數十人后,只需在各種療養度假設齊全的監獄施待上21年的憤青變態。
沒有任何猶豫,羅蘭選擇了最為正確的答案。照著小冊子說的做了。
這令他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總算勞頓的旅途和偶爾想嘗試人肉大餐味道的野獸讓羅蘭不會每時每刻沉浸在別扭的心情里,為了不成為某只野獸胃袋里的填充物,男孩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收拾心情。
不知道是人肉在野獸們的菜譜上屬于大受歡迎的暢銷菜,還是今年大家不吃肉,吃肉只吃小孩肉。狼、雪豹、猞猁、、熊等各種食肉野獸和危險種不斷前仆后繼的沖向羅蘭,然后被野外生存防具——極度缺乏命名品味的神秘武器嚇得屁滾尿流遠遠逃開。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昨天晚上才宣告結束,差點就被棕熊拍成薄餅的羅蘭發射粒子光束將那頭身高三倍于他,渾身氣味難聞的魁梧野獸給轟擊到渣都不剩下之后,世界終于開始清靜。
沒有變成晚餐值得高興。可自己的晚餐就讓羅蘭高興不起來了。
經過兩天的時間,不管是午餐肉、人造黃油還是詭異的黑豆和米的卷餅都再也無法引起羅蘭的食玉,他實在搞不明白精靈們為什么會搞出這種東西帶著四處趴趴走。尤其是最后一樣,要什么樣糟糕的舌頭才能把這種從名字到味道除了詭異還是詭異的玩意兒給咽下去,做出這爛貨的家伙有嘗試過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到底有怎樣糟糕的味道嗎?
)羅蘭閉上眼睛大口咬下恐怖的食物,彼端欣賞這一幕的精靈們那一刻的心情可以用感同身受和幸災樂禍來形容,盡管他們也被自己那份野戰口糧惡心到不行,但看著羅蘭吞咽那東西時的表情讓他們有發泄似的感覺。
“為什么要搞出這么難吃的玩意兒啊!!”
羅蘭的悲鳴波及到帳篷時,提爾也為之動容。
一再強調軍隊就是要能吃苦,能打仗。打勝仗的提爾少校算是對口腹之玉淡漠的實干型軍官。但在把軍營變成大型野戰醫院的午餐肉試吃事件后,聯名要求李林遠離廚房的血書上赫然有馬克西米利安.休伯特.提爾的大名…
相比其他方面超卓才干下在不同領域實現的各項杰作,李林在烹飪方面的毫無才能和毀滅性的味癡結合生成的產物根本不是可以拿出來看和嘗的玩意兒。哪怕那個不是通過上校之手調理而成,灌注其思維理念的改良食品依然是精靈們竭力避免對上的終極毒膳。
為什么會搞出那么難吃的東西?
精靈們也很想這么質問自己的最高指揮官,上校那種能把涼拌黃瓜都變成面目可憎之物的廚藝究竟是從哪里學的?教上校廚藝的神奇廚師究竟頭殼下面是坨熱翔呢?還是喝多了皿煮的恒河水,導致神油上腦?這還真是個值得仔細研究的問題。
不管李林的廚藝如何,連吃苦耐勞而著稱的精靈戰士都無法接受野戰口糧味道的話,那么,生活水平一直以來還算可以的人類小孩接受那些東西的可能性只會更低。
難以入口的食物除了消磨食玉,也在延緩減輕背囊重量的速度,控制食量的行為又進一步加劇疲勞,如果不是死不認輸的精神在支持,負重步行2天積累下的疲勞、遍布腳底的血泡釋出的疼痛早已把他壓垮。
拖著疲倦的身體,羅蘭再一次攀上丘陵的頂端。雙手撐住地面吐出火熱的廢氣,呼吸漸漸隨著胸口的激烈鼓動平復消散開始平穩,連為什么非做這種事不可的抱怨牢sāo都提不起精神和氣力去產生,等待散開的體力一點點重新聚攏,險些奪去知覺的眩暈感漸漸從身上退卻,暗淡的視野重新被陽光照耀下的各種繽紛色彩填滿后,跪在大地上喘息的男孩支撐起身體,眺望前方的遠景。
長途跋涉的極限感覺、野獸的襲擊、難吃的事物——歷經難用筆墨形容的2天之后,看見另一側風景的男孩呆呆站在丘陵頂端,意志不再接受理性抑制,任由情感迸發的浪潮沖刷瀕臨極限的軀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身體一起動搖顫抖的雙唇咧出難以置信的裂縫,單調的音節釋放情感沖擊。視線模糊起來,滾燙的液體自眼眶溢出,紅透了的臉頰上留下一道發出陣陣刺痛的水跡,渾濁的熱淚匯聚在下巴尖端,斷了線似地不斷淌下,在地面上砸得粉碎,被男孩站立的北國大地所吞沒。
羅蘭在哭泣,但不是由于無力拯救近在咫尺的生命而嚎啕,也不是被布倫希爾擁入懷中,解放心中的絕望、哀傷而慟哭。
為自己生存著的事實感到喜悅,確定世間并非只是被孤獨充斥而感受到無限的歡喜。
羅蘭看見的,是遠方一座孤零零的磨坊,緩緩轉動著的風車標示著人類存在的跡象。
尚未能確定里面是否有人類存在,僅僅只是看到人類文明的產物,看見那東西在轉動,僅僅只是這樣。
理解到廣闊大地之上,自己并非孤單可憐的唯一,還有可以溝通傾訴,可以互相慰籍對話的人類存在——羅蘭為此流下歡喜的淚水。
胡亂擦拭了幾下臉孔,因為旅行的風塵和淚水畫花的臉孔變得有些邋遢滑稽。顧不上那副狼狽樣,連旅行的疲憊、腳底鉆心的疼痛、行囊的沉重統統忘諸腦后,羅蘭飛一樣的沖下山坡。
運轉的風車發出上了年紀的木頭獨有的吱吱嘎嘎聲響,不知道數年或是十數年之前換上去的木制齒軸早就過了必須更換的年限。大概是由于戶主手頭拮據,還是盡可能拖延到不能再用才考慮配件更迭的小家子氣作祟。勉強還能湊合著用的齒軸將風推動風葉的力量傳遞至最下層的石磨,兩片厚重扁平的圓柱石塊被驅動著不知疲倦的相互旋轉摩擦,各類谷物不斷被磨成細小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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