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世界的碎片(七)

　　“30秒，沒遺言了嗎？”

　　不管對手是什么種族，那點程度的力量不會動搖到未來的影像，李拿度.達爾克的思想、語言、力量無法彌補巨大的實力差距。[]

　　“少廢話，放馬過來好了！”

　　顰蹙起眉宇，李林眼中如生物兵器失敗作一般的男人撩起單手長劍，溢出黑霧般顆粒團塊的迪蘭達爾已經無法和圣劍的稱號聯系在一起，設計階段就滲入不詳要素的劍此刻已不是屠魔斃鬼的神圣存在，李拿度所持的只是一件散發詛咒、怨念之類負面殘留思念、有著鋒利金屬外形的團塊。

　　“聽好了，齊格菲.奧托.李林！我要好好揍你一頓！糾正你那死小孩一樣的扭曲乖張個性！”

　　“之前的預想確實是這樣，現階段需要重新修正。”

　　仰仗科學之力的粒子炮爆出進一步激烈的渦流火花，紅瞳睥睨無力的大人和深藏地下一無所知的孩子。

　　“太高估人類的實力，太低估人類的不理性行為。”

　　愚蠢、天真、淺薄、無知、任性——簡直一無是處，但同時也有著確實阻礙計劃的能力。

　　正因為如此；

　　更因為如此；

　　“三分鐘。”

　　年輕的死神說道：

　　“粒子炮三分鐘后發射，有什么想做的、要做的，請抓緊時間。”

　　人類有更進一步觀察的理由和必要，施以最大程度的壓力逼迫他們，測試處于極限中的極限、瀕臨絕望懸崖之邊的人類，記錄下此種狀態下的一切數據和反應，對日后的計劃推動有相當程度的促進作用。

　　不是玩弄；

　　不是作踐；

　　更甚玩弄；

　　更甚作踐；

　　將人類…不。[]

　　將智慧種的獨立人格與心靈加以無視和否定，孩童般率直與殘酷的惡質。

　　“為了日后計劃中人類的傷亡數字控制在可接受范圍——諸位犧牲性命的重大意義正在于此。”

　　高壓恐怖手段短期內可獲得某種形式上的效果，但其實是氣量狹小和能力不足的表現。

　　把握大眾輿論及心態的動向，除了準備威嚇懲罰的大棒鞭子以外。也需要運用懷柔策略的胡蘿卜。從而有效的將多數人類納入新型支配體制之下——這才是正確的統治支配之道。

　　不過，其中亦有問題存在。

　　沙丘之中偶爾會露出金塊，皚皚雪山中亦有露天黑煤。隨波逐流的人群之外也一定會出現反抗體制和潮流的異端。

　　或是由于意識形態價值觀的差異。或者是不滿差別待遇的不滿，又或者是天生性格叛逆之故，這些異端并不見容于體制內，但碌碌無為的公眾當中會出現被異端的表現吸引的支持者、追隨者、信奉者乃至狂熱信徒。漸漸凝聚發展成為團體組織，最終影響體制安全。

　　任何時代、地點總會出現相似的案例，其中不乏成功一步登天掌握國體大政的勵志故事。

　　相反，在統治階層眼中，那絕不是可以鼓勵模仿的行為。

　　安保體系、社會管控、價值觀教育、輿論導向、法律制度——必要時加上密探員警之類的特務組織。支配體系會通過自我調節、完善各類措施盡可能杜絕顛覆體制者的出現。

　　準備顛覆既有體制的李林為杜絕日后其支配體系下的違逆者，正仔細觀察研究人類的反應。

　　即便這是被道德倫理觀斥為惡趣味、虐待狂的行為，其本質還是學術理論研究必要的實驗。(就到)

　　不參入一絲情感在其中的最后一項研究——很合理。

　　“還有兩分鐘。”

　　世間只有兩種存在——剖開實驗動物肚子的研究者，被打開腹腔腦袋取出內容物的實驗動物。

　　記不起是哪個研究員對人造生命們如此宣揚，只記得每一個只有編號標識的創造物自出生至死亡都以全身心驗證了淫猥笑容吐出內容。

　　那就是一切的真相，也是一切的真理。

　　手術臺上的材料再怎么反抗，再怎么哀號乞求，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肢體被鋸下。內臟和腦髓被取走。空空如也的軀干被廢棄回收。

　　研究者的權威和力量是絕對的，實驗動物的思想、行為除了提供所需的數據外不具任何意義。

　　——和李林接觸的人們；

　　——被李林殺掉的人們；

　　——反抗李林，接受觀察測試的人們；

　　全都不過是…

　　“你被別人追趕了嗎？”

　　剩余時間1分47秒。

　　李拿度平淡又悵然地問著，一直反感抵觸的激烈調門此刻平靜且平等，外帶——

　　“知道嗎？只有徹底被拋棄——被父母、長輩、親友、同齡者、路人全都一起逼迫、無視至走投無路之境的小孩才會用不留任何希望，徹底絕望達觀又憤世嫉俗的思維方式看待自己和世界。”

　　像是在憐憫的聲音評述李林。憐憫這個支配了戰場，準備進一步君臨世界的存在。隱隱帶有一絲寂寞哀傷的話中既無虛偽亦無做作。

　　自打與李林接觸以來。一直感到為何不協調的原因所在，就在剛才被李拿度觸碰到了。

　　“嘴里說著改變世界什么的。最根本、最深層的動因是——小孩子逞強的說辭，被絕望壓倒的你，也還只是個臭小鬼罷了！”

　　一邊嗤笑，男人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

　　李拿度笑得很坦蕩。

　　曾經不止一個人指責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有上司，有同僚，也有敵人。

　　的確，自己從來不是個精明人。傻乎乎又奇怪的喜歡那些崇高理念，為了能保護一本正經的講述這些理念——人類的追求、美好、自由、平等、博愛以及可能性的人們而感到滿足與自豪。

　　追求結果固然正確，但過程有著同等的價值和必要性。失去過程，舍棄個性和差別的不是人類，走上非人之道的結果——不正是眼前的真實寫照么？

　　隱約猜到過程的模糊輪廓，金母雞騎士團團長、人類的英雄平視漆黑到讓人瞄一眼都會產生壓迫感的少年，如同看見不開竅的笨小孩一般笑了。

　　“一分鐘。”

　　收束聚能完成，倒數計時的數字不斷減少。用冰或者金屬之類沒有溫度又堅硬的物質雕琢出來的翅膀隨時準備張開光束護盾。

　　僅存的三人不能驅使瑪那，身體也處于崩潰的邊緣。但生物臨死前最后的反撲總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無數獵食者正是在最后關頭失手而慘遭失敗或是丟了命。李林以謹慎思考為前提制定出的戰術備案回避掉了這種可能性。

　　計算合理、符合定理邏輯，勝利一定會降臨。

　　如此明確清晰的結果面前，李拿度的詰問顯得薄弱無力。

　　“眼睛里只有結果的臭小鬼，告訴你一件事！男人啊！越是遭遇挫折越是奮起努力！哪怕因此敗亡也不徒留悔恨遺憾才帥氣啊！！整天活在條條框框里，哪算活著啊！！！！！”

　　野蠻的溫柔沖擊過來，思慮算計中出現了千分之一秒的空隙，趕不及去仔細檢查確認究竟是何處發生問題，現實狀況和龐大的數據反饋的優先權擠掉了檢查需求。

　　“龍族…”

　　從李拿度身體上反饋回來的各項觀測數據進行比對后得出驚人的結論——人類李拿度.達爾克正釋放出龍族特有的精神威壓。傳聞中只需一聲咆哮或輕輕一瞪就可讓戰士魂飛魄散的威勢對李林不會產生任何效果，李林的著眼點也不在此事上。

　　不光光是精神層面的威勢，李拿度的同樣正在發生異變，外形勉強維持住人型的輪廓，肌肉組織不斷膨脹，皮膚上浮現出鱗片的異樣右臂明顯并非人類，而是屬于超然于眾多原住民族之上的古代種所持的特征。

　　——龍的爪。

　　讓身體外形急劇變化的手段有好幾種，強輻射照射和注入納米機械的技術因為不同體系文明而被排除出推測，最有可能的是rna病毒改寫物種遺傳信息，造成生物急速變異。但這種比較說得通的解釋并不完全符合李拿度類似病變的異狀。

　　“偽裝成人類的龍族…”

　　“別這么輕率的把我歸類到那群躲在山洞里收集發光玩意兒的懶蟲里去啊，無論身心，我可是不折不扣的人類。”

　　聲調依然粗豪不羈，壓抑痛苦的成分也很明顯。

　　“只不過，稍微輸給自己的劍了。”

　　右側犬齒發達到爬出唇邊，同側眼瞳化作金色，細長的縱向黑色瞳仁中涌動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暴虐與殘忍。原始的獸性沖動正不斷從黑縫深淵中溢出，憎恨、嗜血的兇光與冷淡的紅瞳對上數秒之后，居然奇跡般的穩定下來。李拿度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看起來，連迪蘭達爾里面的那些家伙都受不了你啊。”

　　從迪蘭達爾竄入身體，意圖粉碎李拿度的人格，奪取這具充當復活媒體的異質本能的對未知生物感到恐懼，停止了侵蝕。由于頑固執著的想要重生，異質并不愿意就此縮回劍里。李拿度出現半身龍化的詭譎現象昭示著如工藝品一樣易碎的狀態，不受影響的死亡倒數越發向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