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恩的一天是以拂曉陽光從地平線將黑暗驅散開始的。
第一縷陽光照亮的并非市民居所的窗戶,亦非傲然矗立地面之上的巨塔,通體銀白的巨型飛翼機體沐浴在拉開一天序幕的陽光之下,既無感慨,亦無動搖的翱翔于距離地面三萬公尺的高空。各種光學、雷達、紅外、熱感應傳感器俯瞰著遼闊大地,通過戰術數據鏈和眾多分身,尚在睡夢中的城市角角落落乃至千里之外的細小動靜也看的一清二楚。
預警型“軍團”。
全長120公尺,可變后掠翼完全展開寬幅可達80公尺,搭載有三種型號的載機,包括使用菱形框架式聯翼布局(俗稱“鉆石翼”)的高空長航時偵查型;專門裝備針對電子儀器和通訊術式裝備的電子戰型;肩負抵近偵查、散布干擾粒子、充當通訊中繼站等多重任務,采用撲翼機結構的蜉蝣型。只要升空并釋放出攜帶的載機,一臺預警型便可對直徑40006000公里的范圍進行實時監控,對10000公里內的目標進行周期型偵察。
這絕不是夸張。
且不論預警型自身的相控陣雷達所能掌握的范圍和高空長航時偵查型能掌握的范圍,就那幾萬只鴿子大小的蜉蝣型密密麻麻撒下去,恐怕也足夠看清一大片區域了。
這些“軍團”并非直接參戰的機種,但它們提供的情報對隨時掌控戰局變化,協助擬定對策等事項可謂至關重要。可以說預警型與其載機是“軍團”掛在天空的眼睛,通過這只眼睛獲得的各種情報,“軍團”才能最大限度發揮自身優勢,設計出各種針對性戰術來有效消滅敵人。從戰術價值上來講,打下一架預警型足以媲美消滅一個師的重戰車型。
帝國當然清楚預警型的價值還有其作為個體在戰場上的脆弱性。所以在預警型每次出動,周遭最起碼有一個大隊的空戰型跟隨。其中兩個中隊負責半徑100公里內的警戒,一個中隊就在預警型周圍執行護衛任務。
可能是這樣還不夠放心,又或是此次共同會議的重要性,這一次除了原有的護衛兵力,還增加了一個小隊的“沙拉曼達III”。
單論空戰性能,這一個小隊甚至凌駕一個大隊的空戰型基本型號,也就某些特別改裝的規格外機體可以與之一爭高下。說到面對復雜環境下的快速反應、對地支援、城鎮戰、定點清除之類的任務,“沙拉曼達III”更是甩開空戰型好幾條大街。
空戰性能好,再加上快速應變能力和戰場適應能力足夠強大,足以應對共同會議期間的一切突發事態——或許這正是將“沙拉曼達III”部署到波恩上空的原因。
“也就是說,要想在共同會議期間給帝國來點驚喜,首先要把天上那群怪鳥一只不剩的打下來,是嗎”
“在你動下第一只鳥的時候,帝國立即就會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馬賽嘆了口氣,瞇起眼睛張望碧藍如洗的天空。盡管站在距離地面三百公尺的觀景臺上,能見度又非常好,可要想看見三萬公尺高空中的物體,還是困難了一點。
“蜉蝣型可全都是偵察機兼通信中繼站,不管是打掉作為母艦的預警型還是打掉任何一種載機,蜉蝣型都會在第一時間向戰術數據鏈發送遭受攻擊的信號。中央戰術演算系統會立即接手指揮,直到新的預警型抵達現場接手指揮權限為止。”
“就是說要在同一時間將分布在幾百公里內的所有機體全部干掉”
“夜鶯”——安麗埃塔.弗朗索瓦瞪大了雙眼。
她對帝國技術人員近乎瘋狂的偏執不陌生,就算那群尖耳朵真像笑話里揶揄的一樣,丟了五十芬尼硬幣會在地上畫一百個方格,挨個用放大鏡搜尋,她也不會感到奇怪。可預警型和載機的配置及報警機制…除了嘆氣和吐槽,還能怎么辦呢 同一時間干掉幾萬架偵查用的機體,還有母艦和周邊相當于一個聯隊的空中戰力。要達成這種目標,非投入師團級別的航空戰力或戰略級攻擊術式不可。可一來大部隊集結不可能逃過預警型的偵測,二來有蜉蝣型散布干擾粒子,戰略級攻擊術式根本不可能發揮效果。
要想一次性斷絕區域范圍內的空中管制和警戒系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正可謂‘射落彎月(Shoot.the.Moon,用于形容嘗試極為困難、幾乎不可能之事)’。”
“知更鳥”——露易絲.安哈爾特例行負責補刀。
“別忘了我們是外交人員,你見過在外國領土上拿著槍炮大打出手的外交官而且還是在帝國領土上。”
外交官在駐在國領土上動槍動炮直到二十世紀初都還有,最有名的莫過于德意志帝國駐大清公使克林德男爵,這位公使不但作死成功,還成功引爆了八國聯軍侵華。不過這類案例大多發生近現代初期,一戰后基本上就絕跡了。這個世界里外交官即便要動刀動搶,大多也是出于私人原因要進行決斗,雙方約好時間地點,找好公證人,準備好手槍刀劍,簽好生死狀之后一分高下。各國對這類事情基本采取默許態度(說白了就是沒辦法管,畢竟一半以上的決斗和婚外情有關)。但要在帝國領土上,還是在共同會議期間敢搞事情…那些被惹毛了的尖耳朵鬼畜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外交官,有沒有外交豁免權,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101審訊室里各種古老的、現代的拷問技術會挨個在你身上嘗試一遍,等榨干價值之后再拖到墻根邊槍斃。
“只是以防萬一啦,我們可是‘共和國外交部派遣的安保人員’,帝國那邊怎么保護現場是他們的事情,我們根據自己的需要和假定討論一兩個緊急狀態下的預案,這總不觸犯外交條例吧。”
“麗塔…”
馬賽聳聳肩,一旁的露易絲也是一臉無可奈何。
安麗埃塔的發言明顯是詭辯,但拿出去也說得通。要知道共和國跟帝國之間的關系就擺在那里,共和國基于自身國家安全和利益考量,根據現場環境擬定一兩個應急預案完全說得過去。這和帝國方面是否有誠意,是否展現善意并不矛盾和沖突。
至于這個預案的真實目的…不用說,當然是為了假想日后的戰場上要如何破解以預警型為核心的空中偵察、通訊、指揮、攻擊系統。
“自由軍團”的活動范圍大多為山高林密的山區,這種環境便于隱蔽,也能有效遏制敵人發揮空中偵查、機械化部隊和重武器的優勢。是故,與他們交戰的多為偵查型、獵殺型之類的輕量級機體,偶爾在地勢比較平坦的地域會遭遇戰車型甚至重戰車型,不過那也是小概率事件,遇上了只有自認倒霉。
但今后的戰爭模式將出現極大的變化,隨著國際局勢進入安定期,過去三年以治安戰為主的戰爭模式將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接下來的“和平休假”時期,各國必然會以“全面總體戰下的大軍團作戰”為核心,展開相關研究和嘗試,共和國同樣也不例外。身為共和國軍人,他們必須忘掉游擊戰的一些習慣和思維定式,要以正規軍人的紀律、思想和眼光來約束自己——為此他們三人被分配至代表團充當安保人員,實地見習和考察列強們對軍備發展的見解和態度,學習從戰略層次來思考和辯證。
也就是軍官養成見習之旅,和參謀旅行差不多。
有著和各型“軍團”交手的實戰經驗,且對帝國軍的編制、戰術、條令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最重要的是還有駕駛本國試做型MDS和最新型“軍團”早期試做機的作戰經驗。這樣的種子不管是培養成參謀還是野戰軍官,都具有極高的價值,在未來的戰爭中可能還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
抱著這樣的想法,軍方纏上了外交部,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外加撒潑耍賴之類的下流手段后,不堪其擾的外交部最后應允將三人以“安保人員”的身份加入代表團名單之中。作為交換,三人在出訪期間必須服從外交部的指示,相關活動由外交部來安排。
于是三位在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掛了號的前逃亡者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語言之塔”里,站在觀景臺上眺望整個城市以及遠方天空中的“軍團”無人機,討論著未來的戰爭中要如何如何。仿佛對自己正身處帝國安保力量高度聚焦之處一無所知。
“小孩子的挑釁把戲罷了。”
點燃卷煙,馬赫吐出一團煙霧,冷淡的聲音在指揮艙內回響。周圍一群終端處理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負責的界面,藍色熒光為本就凝重的氛圍投下更為肅殺的冰冷氣息。
“我們固然什么也做不了,他們其實也一樣,在這種國際場合,任何一方的輕率行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燃燒的煙絲忽明忽滅,冰冷的雙眼映出看上去挺快活的三人組。
“就來比比看吧,誰更耐得住性子,誰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