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上次戰爭的經驗,帝國軍上下對制空權決定戰爭走向的說法深信不疑,在看過查理曼王家陸軍是如何被無窮無盡的轟炸一點點逼入絕境之后,他們深信在將來的戰爭中,掌握天空的那一方才能獲得勝利。
不過由于缺乏海戰實例,加上海洋環境的特殊性,諸國對空中戰艦和浮空要塞以外的飛行兵器是否有能力搜索、發現、攻擊、消滅大型水面艦只是抱有疑問的。
這種疑問既來自傳統經驗,也源于自身技術水平限制。
要在茫茫大海搜尋一條敵艦談何容易,其中有自身條件因素,還有客觀環境因素,比如天氣、風向、能見度等等,即便運氣很好發現了敵艦,只要對手不是正處于下錨停泊狀態,完全可以快速機動轉移位置。相對的,由于飛獸或魔法師自身體能限制,他們很難長時間追蹤敵艦,并一直將敵艦的位置準確、及時的傳遞給后方,這就使得敵艦逃脫的概率大幅增加。直到搭載預警雷達的MDS和浮空艇被制造出來為止,如何有效定位敵艦位置依然是困擾各國海軍的一個難題。而關于無線電通訊、雷達和搭載平臺的相關技術資料、使用情況等等,帝國又高度保密,以至于諸國對此類技術完全一無所知。
受制于信息渠道和情報操作,諸國雖然向當時的亞爾夫海姆防衛軍派遣了觀察武官,對“電信技術”、“雷達技術”、“戰場綜合管理系統”等關鍵性情報也一無所知。他們只看到了要塞碰撞、巨炮對轟的華麗和裝甲部隊狂飆猛進的拉風,除此之外能讓他們眼前一亮也就只剩下伊謝爾倫炮臺攻略戰中的浮空戰艦對決了。
照理說諸國應該將資源向空中戰艦傾斜才是,畢竟水面艦船能干的工作,浮空戰艦都能干,浮空戰艦的工作,水面戰艦卻未必能承擔起來。可浮空戰艦有個怎么也繞不過去的問題——貴。
打造一艘浮空巡洋艦的資金足夠造兩條半相同噸位的水面巡洋艦,建造大帝號的資金更是拿去修建貫通多佛和加萊的海底隧道都還有的找,可以說浮空艦隊是比大型水面艦隊更兇猛的超級吞金巨獸。在這個領域,根本沒有國家敢去和帝國進行造艦競賽。進行水面主力艦的造艦競賽就已經是極限了。
思想上的守舊,情報的不對稱,財政和國家戰略的壓力——以上要素相互結合的結果就是諸國的視線完全緊盯在水面主力艦的數量和性能上,對真正至關重要的空中力量完全忽視。
“軍團”就更不用說了。
“‘軍團’是解決帝國戰略困境的最后王牌之一,通過與游擊武裝的較量,大部分數據已經收集完畢,之后應該會與帝國軍正規部隊展開各種層級的對抗、協同演練,積累正規作戰經驗后與新型人工智能相結合,進行體系化量產,等到積累到足夠數量后,接下來就是全面出擊了。”
用手指在桌面上畫出速記符號陳述出這些話后,羅蘭停頓了一下,繼續寫到:
“所謂的軍備競賽,所謂的國際協調,其實都是為了掩護‘軍團’而釋放的煙花。”
“他們就不怕這個情況泄露出去”
“泄露用什么方式方法去泄漏”
如果是電信技術發達的世界,就算是個人多少也能利用情報產生一些影響。可如今在帝國的控制下,傳播速度慢的情報,影響力薄弱的情報,在產生足夠的力量之前就被消滅了。
當然,也可以嘗試給諸國代表團寫信。但先不說要如何突破帝國的層層設防,送進“語言之塔”(送去諸國使館或諸國首都面對同樣的問題,還增加了來回行程和變數),即便歷經千難萬險送到諸國特使手中,那些出身名門的貴族又會如何看待連家紋封蠟都沒有的信件呢 ——如果再早一點,或者再晚一點召開共同會議…現在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微妙,太不利了。
羅蘭差點苦笑出聲,一旁的法芙娜也是無可奈何的模樣。
如果是更早一些,諸國還在研究評估上一場戰爭中防衛軍使用的戰略戰術和各種武器的實戰表現時,敦促帝國開放“電信技術專利”,將諸國對相關戰例分析中缺少的至關重要的碎片補上,如夢初醒的諸國必然會合力要求帝國開放電信技術的相關專利;如果更晚一些,那么諸國自身對電信技術的摸索已經獲得相當程度進展,對電信技術的真正價值有所體悟,他們一樣會同心協力對帝國施壓,可如今這個時間點…
對帝國的緊張感也好,對電信技術的重要性認知也好,都沒有滿足能達成“典范轉移”的需求范圍。書信至上主義在各國上層根深蒂固,還無法走出實驗室的電信技術根本無法撼動舊的典范。
不管是情報操作還是繼續封鎖電信技術專利,如今都是最好的時間點。
“可是,不管怎么說‘軍團’的情報——”
“‘那只是用于治安戰的兵器’、‘生產數量有限’、‘如果不相信可以進行檢查’、‘為了展現誠意,我方愿意將限制生產和裝備的相關條文寫入裁軍協議’——帝國大可以這么說,并且十分真誠的在相關條約上簽字畫押,之后再用別的方法繞開這些限制。”
破壞條約是十分嚴重的罪名,但繞開條約的限制并不是。
“可以運用的策略有兩個,一個是‘標準化生產’,另一個是數量不變,但將其中的一些份額空出來,給新型‘軍團’。”
以“維修消耗”和“倉儲備件”的名義生產“軍團”的零配件,在戰時迅速組裝后投入戰場——這其實是帝國已經在干的事情。這種做法的好處在于其隱蔽性好,即便被人揭發,也大可以用“這些都是備用零件”來糊弄過去。除非掌握相關生產手續、所有的生產廠家和存儲點,還有備件的總量,人們才能掌握全貌。只發現一兩個存儲點和生產廠根本無法充當證據。
關于利用份額,是帝國軍正在摸索推進的備案。
計劃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通過“國民戰斗機計劃”完善新型人工智能和次世代“軍團”機種。廢棄已經裝備的“軍團”,代之以新機型。這些新機型就好比“教導隊”之類的軍官種子部隊,一旦進入戰時,大量生產組建的“軍團”便是其麾下的士兵,加上戰術數據鏈的戰力倍增效應,“軍團”在極短時間內即可擴充數千甚至數萬倍規模。
第二部分是將生產工廠本身變成“軍團”,也就是所謂的“自動生產型”,無需考慮裝甲、火力、機動,以無人工廠的形式在戰線后方持續生產、維修各種機型“軍團”。按照發展規劃,后期的“自動生產型”也將設計成標準模塊化結構,這就意味著只要有合適的場地和足夠數量的“后勤輔助型”跟相關器材,“自動生產型”可以遍地開花,隨著戰線的推進不斷前移,進而縮短補給線。同時隨著戰術數據鏈運用的深入和升級,未來可能出現可以根據前線反饋的數據,“自動生產型”自行改良現有機種,甚至自行設計、生產新機種。
將以上計劃全部結合起來,這才是帝國二十年內關于“軍團”的生產、裝備的規劃全貌。
羅蘭當然不可能知道計劃的細節和相關資料,但“軍團”的存在,帝國方面竭力遮掩“軍團”的動向,從“沙拉曼達II”上獲得的部分資料,最重要的是帝國的最終目標和“效率至上”的思考方式都早已為人知曉,將以上要素結合起來,推測出帝國方面的大致輪廓其實并不難。
“光是用想的都覺得毛骨悚然了。”
“可那畢竟只是我們的推測和想象,光靠這些,不要說拿去充當對帝國施加壓力的題材,就連說服諸國特使都做不到。再加上拉普蘭中立化提案造成的諸國聯盟內部的對立…”
羅蘭收起苦笑,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眺望著窗外聳立的巨大建筑,手指快速寫到:
“暫且靜觀其變。”
“羅蘭暫時還不會出牌。”
李林敲打著桌面,尼德霍格上前將已經簽名完畢的文件收走。
“是因為時間點和缺少證據的關系嗎”
“那些不是主因。最根本的原因是經歷過查理曼和教會的失敗后,他對諸國上層抱有強烈的不信任感,對自上而下的變革也失去了信心。如今的他更傾向于提升民眾的知識水平和對新技術的接受能力,在適當時機引發自下而上的典范轉移。”
“可這樣一來也很容易演變成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吧。”
親衛隊隊長處理過不少類似的案件,對這類事件有著高度敏銳的嗅覺。
“他當然清楚這一點。”
一直在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李林說到:
“對他來說,就算變成波及整個世界的革命與戰爭,也好過世界就這樣僵化窒息下去。與其日后后悔‘那個時候為什么沒有那么干’,還不如竭盡所能的將變革的種子播撒到整個世界,默默守護、等待著革命的種子沖破帝國設置的種種桎梏,給這個世界帶來嶄新的未來。”
“宏大、美好、充滿希望,聽上去就像小孩子的白日夢。”
“也不能這么說啦。”
李林朝尼德霍格擺擺手。
“革命家這種生物,原本就多為浪漫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