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會自己跳出來主動承擔責任啊。”
“知更鳥”晃蕩著手里的半瓶芬達,一臉感慨。
事情已經過去足足小半天,會議上體驗到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依然殘留在心中。
就在會議氣氛越來越危險,眼看著就要上演針對“夜鶯”個人的批評大會之際,“夜鶯”主動站出來展開自我批評,語調之誠懇,用詞之真切,讓人懷疑她根本不是什么一線作戰人員,而是某個專門處理此類事情的文職工作者。就連一向看不慣“夜鶯”的“杜鵑”也不的不調整態度,加入到自我批評的行列之中,其他人更是無話可說。
盡管外部的危機尚未解除,但經過這件事,“自由軍團”呂德斯支部的內部危機算是暫時化解了。現在大家又能團結一致面對帝國這個最強大也是最危險的對手了。
“時間把握的恰到好處,用詞遣字也很妥當,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主動出來承擔錯誤,而不是讓別的什么人來幫你辯解——光憑這一點就足以化解大部分的怨氣了。”
由別人出來辯解,哪怕最后對方接受,心底里也只會認為你是個缺乏能力,什么都要靠別人的窩囊廢,更嚴重一點會認為你壓根就沒有誠意。一個弄不好會演變成組織內部分裂內斗的契機。自己主動出來承擔責任,只要不說錯話,態度懇切,不管對方是否接受,起碼組織其它成員會認為你是有誠意的,如果這時還有人咄咄逼人,那么矛頭就會指向這個蠢貨。
道理是很簡單,連小孩都能朗朗上口。但實際能做到的并不多,畢竟能客觀看待自身,評估環境,做出正確選擇的,從來都是少數。
很難想象“夜鶯”這樣出身一線作戰部隊的人能做到這種事。
“你們以為從火線下來的都是大老粗、暴脾氣”
“夜鶯”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結果“知更鳥”只是愣愣的看著她,這個回應讓“夜鶯”頓時有了嘆氣的沖動。
好吧,行伍出身確實大多數都是直來直去的性格,底下大頭兵是這樣,指揮官里這種人也是絕大多數,參謀們里也有一些。可你要認為兵營里只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除了殺人放火啥都不會的丘,那就大錯特錯。
且不說軍種派系之間陰暗殘酷的斗爭,也不說同一軍種內部涉及采購招標建設的滿天刀光劍影,光是同級之間的競爭都能稱得上激烈殘酷。夠資格參與任何一種競爭的都稱得上人精,連察言觀色都不會的活該一輩子當大頭兵。
正規軍尚且如此,情況特殊的“自由軍團”只會更甚于此。
這倒不是說“自由軍團”內部搞腐敗,亂七糟的黑幕一大堆。和帝國軍一樣,“自由軍團”也有一套嚴格的審查監管制度,任何腐敗行為在早期階段就會被察覺,一旦坐實腐化墮落的罪行,基本就是軍法處置,情節特別惡劣的還要進行公審公判,當著眾多軍民的面展示罪行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槍決,且其中還不乏一些戰場上表現英勇的功勛老兵。
在嚴刑峻法和思想教育相結合之下,“自由軍團”的清廉純潔是絕對有保障的。但他們卻絕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圣人,更不是一根筋的二愣子。在犬牙交錯的游擊區,除了帝國軍,他們還要面對地方宗族、山賊土匪、其它游擊武裝、廣大平民百姓。光靠一腔熱血和理想在那種鬼地方連一晚都撐不下去,更不要說持續作戰的同時發展壯大了。
能在那個地獄之底般的戰場存活至今,自然不可能是簡單角色。
“和各色人等展開接觸,調解各種矛盾糾紛,謊言、掩飾、推卸責任、爭功諉過…就算壓根不感興趣,也早就看了一大堆了。”
“聽上去很糟啊。”
“還行,你們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挺不容易的。相比之下——”
視線微微移動,在馬路中間以散步般的速度行駛的無線電偵測車印上眼簾,“夜鶯”的嘴角揚起一道冰冷的弧線。
“那些家伙還真是閑啊。”
無線電偵測車從來都不是輕易能見到的裝備,不管是前線還是后方,這些用桶車或卡車底盤改裝出來的陰險車輛絕不輕易露臉。只有執行特殊任務或是定位地下電臺時,這些改裝車才會鬼鬼祟祟的露一面,哪會像這樣大白天出來兜風。
除了無線電偵測車,街道上也多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盡管這些人都做了偽裝,但就算是外行人只要仔細觀察也能發現蛛絲馬跡,對“知更鳥”和“夜鶯”這樣的老手來說,那些偽裝豈止毫無作用,簡直就是變相的挑釁示威了。
更何況——
“…糾纏不休的家伙。”
“男生追女生都是靠死纏爛打,不過被長著年輕人面孔的尖耳朵大爺追逐…呃,想想還蠻惡心的。”
不光是“夜鶯”,從化妝鏡里看著停在路邊的銀灰色跑車和靠在車門上抽煙的高級偵探,“知更鳥”也唯有苦笑了。
看來上一次的事情嚴重刺激到了這位高級偵探和他的上級,估計還驚動了高層。現在他們急需證明自己不是尸位素餐的廢物,更不是被一群反抗者耍著玩的弱智,不然以他們的工作性質和長期以來樹立的眾多敵人,下場一定會很凄慘。為了高薪,為了地位,更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這回完全是豁出去了。
不過除了以上客觀因素外,“知更鳥”和“夜鶯”還發現了一些和以往不同尋常的東西。
“不覺得很像嗎”
“‘惡魔的選擇’、‘致命的賭博’…看起來那位高級偵探很享受復仇的感覺。”
瞥了一眼高級偵探那陰郁的身影,視線重新轉向不遠處古典主義風格的學校大門,一陣朗朗讀書聲正從花園般美麗的校園里傳出。“夜鶯”總是冷淡的面孔閃過一絲悵然。
由于“夜鶯”主動檢討認錯,加上沒有處置權和大敵當前,最終“夜鶯”也沒被怎么樣。不過隨著某個緊急情報被送入會議室,“夜鶯”被臨時加派了一項任務。
——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出現異動,大批特工和專業器材出現在街頭。
短短一句話便讓會議室內的氣氛急轉直下。
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很少公開活動,抓人也以密捕居多,直接把人派到街頭不是大規模抓捕就是延續之前的大清洗,要在街頭大開殺戒。盡管目前還沒有詳細的情報來判斷那票鏈狗的目的何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主動攬下偵察任務的“夜鶯”和“知更鳥”趕到現場一看,結果就看到了這么一出…呃,武裝巡游化妝游街假面舞會反正就是一群大小特務在大街上繞圈子。
如果撇開蹩腳偽裝和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令人憎惡的身份不談,這場景其實挺歡樂的,對才經歷過層層壓力的兩名女孩來說,不失為一種不錯的放松體驗。她們一度也確實抱有看西洋鏡的心態,直到發現學校校舍和整個武裝巡游都是以學校為中心展開為止。
呂德斯市立中學,馬賽就讀的四等公民學校。
目標是什么,連猜都不需要猜了。
“怎么摔倒就怎么起來——這還真是深重的執念,怎么辦”
“…先報上去吧,我們只是負責偵察任務,具體該采取什么行動,由組織來決定。”
“夜鶯”的回應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不光是“知更鳥”,連“夜鶯”自己都沒有發覺,和以往干脆利落的回應相比起來,這一次做出決斷的時間稍稍有些遲緩。
那不過是零點幾秒的延長,一般人甚至不會察覺到延誤的存在,但時時刻刻游走生死邊緣的“夜鶯”不應該察覺不到,更不應該產生這剎那的延誤。
帶著微妙的遲疑和對形式急變的緊迫感,少女們轉身消失在呂德斯彌漫著沉重氣氛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