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
民主;
絕大多數人印象中這兩種制度就像是冬與夏,水與火,光與暗,是絕對對立的存在,絕不可能相融。◢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1a
事實上,獨裁也好,民主也好,說到底只是一種形式,一種管理國家的方法——就像藥物一樣,民主是慢性中成藥,獨裁則是副作用極大的猛藥。而這兩種藥存在對立的同時,又彼此孕育著對方。
當民主政體積弊重重,社會凋敝失去活力時,人們就會渴望強力的領導者用鐵腕將問題一掃而空。等人們覺得對獨裁忍無可忍的時候,大家又會擁抱民主,高呼“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獨裁和民主并不存在對立,這兩種系統都只是人性中“渴望自由”和“渴望支配”通過思考和行為得到忠實展現,正如智慧生物的文明史呈現出的樣貌一樣——不斷上升的矛盾螺旋。
不問何處而來,也不問向何處歸去,無限延伸的矛盾螺旋。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神的力量會打破這個趨勢。
受單一價值觀支配的封閉社會是最強的洗腦裝置。..
打從幼年時期開始就徹底灌輸的“理所當然”和“司空見慣”,會在本人沒察覺到的情況下封印住抱持疑問的自由。一旦人格在這種環境下成型的話,要再改變是極為困難的事情。在這個社會里,任何“異常者”一旦出現,立即就會遭到整個社會的排擠和驅逐。
這就好比如果達爾文出生在中世紀,并且提出了進化論,不論他列舉多少證據和資料,那些文字和數字還有生物標本化石多么具有說服力,大眾還是會把他當瘋子,人們會扭送他去宗教裁判所,然后哄笑著看他被燒成一堆灰燼。
不過就算是漫長的黑暗中世紀,終究也會迎來終點。畢竟教會是由人建立起來的組織,無論多么精密的組織結構,終究是需要足夠優秀的人去維持的,而人的壽命是有限的,其后繼者是否能如前任一般勤勉優秀…就已知的歷史來看,頂多三代,皇帝也好、教皇也好、部門機構負責人也好,總體水平都會呈現明顯下降趨勢,從第四代開始,各種頹廢糜爛都會出現,然后一點一滴的擴散惡化,最終拖著所有的一切滑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可以說是由人類構筑出的支配體制的極限。
那么,換成不死不滅的神來操控類似的體系呢。
毫無疑問,所謂的希望將會徹底不復存在。
“和永遠比起來,終究要面對‘死亡’這個終點的生物實在是太脆弱了,他們的、他們的思想、他們的哀嘆最終都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不留一絲痕跡。對那些為喚醒大多數人而甘愿獻出生命的人來說,還有什么比這更能令他們感到害怕呢?”
玻璃杯里白蘭地晃出一圈圈漣漪,赤色的眼瞳透過搖晃的酒液呈現出歪斜猙獰的樣貌,猶如惡魔從地獄縫隙中窺伺人間的邪眼。
投身參與革命的人大致可分為三類:被潮流裹挾的群眾,野心勃勃的投機者,熱情洋溢的理想家。
前兩種人很容易收買,只要你有足夠的好處,他們很快就會成為“國王之友”、“皇帝的順民”,仿佛一直如此,從未改變過,所謂的叛亂和地下活動更是子虛烏有。
而后面那種人就比較麻煩,因為絕大多硬骨頭都是理想主義者。九尾貓、烙鐵和手槍之類的物理手段或許能幫助一些人糾正思想錯誤,但他們當中也不乏寧死不屈的硬漢,拷打、恐嚇、威逼利誘根本對他們不起作用。為了實現他們的理想,為了喚醒麻木的民眾,這些人很樂意獻出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鮮血澆灌自由之花,成為一名光榮的烈士。
對這種人,最大的恐懼就是付出了一切之后,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世界依然還是那個世界,沒有任何變化。
“‘什么都不會改變的未來’——對那些理想主義者來說,這是最強的毒藥,無論多么強大多么堅毅之人面對這一篤定的景象時,也唯有屈服認命或是在絕望中結束自己。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也會在世界進入封閉前留下種子,給人類們留下一絲希望。”
“那個希望…就是民主嗎?”
“…稍微有些不一樣吧。”
沉吟了一下,李林放下了酒杯。
“如果把世界當成一塊花圃,我做的事情就是清理掉各種雜草野花,僅保留下一種需要的薔薇,然后再仔細撒上除草劑,并且在玫瑰生長范圍之外的土地上全部澆灌水泥。而羅蘭正在做的呢,就是在水泥澆灌完畢之前,留下一塊巴掌大甚至是手指大小的裂縫,給那些野花野草一點呼吸的縫隙。”
“也就是…留下展示可能性的空間?”
尼德霍格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凌冽的光芒。
實際上就算到現在,羅蘭也沒有向任何人提出過任何系統性的計劃,一切都是只言片語,至于羅蘭的腦子里是否存在著那么一個以顛覆李林控制之下的世界為目標的宏大計劃,根本沒人知道,也沒人說得清。
不過透過羅蘭的思考方式,還有他的各種行動,相互結合分析之后,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展示可能性的平臺…換言之也就是建立一個健全的民主共和政體。如果能夠從神圣吉爾曼尼亞帝國或教會的支配當中脫離,恢復查理曼完全獨立自主之地位的話,當然是最佳結果。如果不成,那么無論規模大小,他都會設法謀求一個民主共和政體的成立。”
“聽上去有點像是亞爾夫海姆建立過程的翻版。”
“沒錯,在構思這個計劃時,他想到的參照對象就是亞爾夫海姆。在迄今為止的歷史中,與他構想相近的也就只有這一個而已。但也只是參照的程度而已,他壓根就沒想過能夠復制亞爾夫海姆的奇跡,也不像建立一個翻版亞爾夫海姆。”
親身經歷了帝國主義、擴張主義、、種族主義、威權主義、主義、宗教神權之后,羅蘭的思想基本算是倒向了左翼。在他眼里,國家只是將國民的福址與民主共和政治付諸于實現的一種具體化手段,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目的。
換言之,這是一種和亞爾夫海姆的國家至上主義截然相反的思想。
“當然了,思想再怎么變化,建立國家的主要工作范圍還是一樣的。也就是理念、政治、經濟、軍事四大塊。”
理念是整個計劃的核心及前提,在從未認知和體驗過民主共和政治的世界里,面對一種全新的制度和突然被賦予的政治權利,普通市民會作何感想?人們會對此拍手喝彩還是視若無睹?可以說,一個建國的理念能得到人們多大程度的關心和支援,直接決定這個國家能否挺過初創階段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如果大部分市民無法認同建立民主共和政體的意義,那么無論是什么樣的計劃或陰謀都是沒有意義的。能夠喚醒市民對民主共和理念的認同、并且投身其中的條件大致為兩條,即暴政的壓迫或倡議民主共和政治的象征性人物犧牲。這兩條中任何一條實現都會成為促成人們認同民主共和理念的催化劑。
“換成是我的話,我會考慮通過精心設計,在公眾場合進行一些‘演出’,比如安排狙擊手在游行集會上偽裝成政府軍警朝抗議人群開槍,又或者在公開演講時安排一次偽裝成受政府暗中指派的不成功刺殺,借此來激起人群的憤怒,行銷我的理念。羅蘭則一定不會這么干。”
“因為他不喜歡卑鄙的手段?”
“不,只是一旦暴露,他們會成為過街老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類似的事情從來都不少,特別是某些超級大國需要對某個獵物進行政權更迭和顏色革命的時候,各種針對“人權斗士”、NG和“追求自由的民眾”的“屠殺和謀殺”就會逐漸多起來。與此同時,各種傳媒都會用悲天憫人的、無比憤慨的語言來譴責執政當局和執政者,將他們描繪成一群嗜血的屠夫,撕咬民眾血肉的野獸,受到其他超級大國或陣營支持的傀儡。然后以為民請命的姿態,呼吁本國政府和當局為了維護人權、公理、正義與和平,采取軍事行動阻止那些暴行——哪怕沒有聯合國的授權批準。接下來就是早已被推演了無數遍的軍事介入劇本按部就班上演,轟炸、地面入侵、第五縱隊…最后,一個“民主政權”從廢墟上建立起來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過要想復制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掌握核心科技,遍及世界各地的軍事基地和龐大軍隊,說一不二的輿論話語權——手中沒有掌握這些就想煽動一群聽話的羔羊起來革命?還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這么干。
“加上性格使然,羅蘭一定會選擇腳踏實地的努力。盡管花的時間有點長,做法也太老實,但這確實是最好的路徑,也可以說是最輕松的工作之一。”
晃蕩了一下酒杯,李林緊盯著杯中的漣漪說到:
“接下來,也就是實務的部分,才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