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混亂不已。
被種種情緒反復沖刷的大腦完全理不出頭緒。
悔恨。
焦慮。
恐懼。
矛盾。
困惑。
交錯在一起的情緒最終凝聚成一句疑問。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時之間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了。
米卡娜。
過去羅蘭被丟棄到伊密爾時好心收留他,照顧他,不厭其煩對他布道的年輕母親。
無比虔誠的信徒。
以及教會垂死掙扎的犧牲者。
羅蘭親眼見到她在李林殲滅伊密爾一役中殞命,就在教會為了奪取信徒意識容量以發動戰略級攻擊術式的容器里,她和她的家人就像睡著了一樣或許還活著,一片空白的精神卻等同宣告精神層面的死亡。最終和整個伊密爾一起,淹沒在李林的第三次沖擊()之下。
雖然最后的部分羅蘭并未親眼目睹,但在那個所有人都失去人形化為羊水狀物體的七彩虹光下,米卡娜沒有逃離的可能。
那么…
現在在“奮進”號內成群結隊襲擊船員的是什么?
這些和米卡娜長得一模一樣的到底是什么?
“羅蘭,這究竟是…”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啊!!”
對法芙娜的提問,羅蘭只能報以悲鳴般的慘叫。
為什么已死的米卡娜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會成群結隊的在“奮進”號殺人?
“羅蘭!羅蘭!”
為什么?為什么?
“冷靜下來!羅蘭!”
充滿威嚴的冷靜聲音將羅蘭拉回了眼前,法芙娜堅定的面孔出現在重新聚焦的瞳孔里。
“冷靜下來。那些東西不可能是人類。或許是像奇美拉那樣以人類為基底制造出來的東西,但絕不能稱之為人類了。”
“…我知道。”
或許這是唯一的真相也說不定。
“恐怕敵人是基于某種目的,特意把那些東西塑造成那種外形,如果連你都動搖的話,這場仗就真的輸定了。”
不是恐怕。
敵人的目的之一,就是用米卡娜來動搖自己。
失去了核心的“奮進”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甚至不用外面的導彈,光靠那些有著米卡娜外形的生物兵器就能殺光全部船員。不過實際上根本等不到那時候,只要船體半數以上的艙室被入侵,或者艦橋和機庫被入侵,大體上就可以視為失敗了。
從投入成本和交換比來看,的確是非常劃算的戰術,也很明顯地展示出了非常熟悉的作戰風格。
李林親自指揮 有那么一瞬間,羅蘭幾乎就要相信這一假設了。
那個以效率和結果為最優先的家伙如果真的想要殺掉什么人,可能會用這么拐彎抹角、刻意以折磨別人為樂的戰術嗎?真要是李林動手,恐怕目標連恐懼和痛苦都來不及感知,就已經從世上蒸發了。
所以,這次并不是真正像李林那樣以高效為目標的行動,只是偽裝成那個樣子,摻雜了個人惡趣味行事而已。
“模仿那家伙的行為,再加入自己的喜好…‘七宗罪’嗎?”
“多半不會錯。”
七宗罪。
李林的分身,最強的影子親衛隊,擁有超常力量和惡意的存在。
在殘存的七宗罪中,持有類似能力的,有兩人。
能夠無限增殖、融合捕食其它生物的“暴食”之古拉托尼;
善于讓他人做噩夢,在夢中殺人的“惰怠”之斯洛斯;
船內那些擁有米卡娜外形的東西上,恰到好處的體現了這兩位的愛好與偏執,如果是他們攜手出擊的話,眼前的事態就解釋的通了。
但這又引發了另一個問題。
“讓人體驗活生生的噩夢嗎…確實很像那個禿子混球會干出來的事情,可他們到底是怎么知道用那個女孩的外貌能給你造成沖擊的?”
法芙娜盡量讓聲音不發生變化,但羅蘭還是能分辨出話語里強烈的抗拒以及異常的冰冷沉重。
斯洛斯的能力是引發噩夢,這一能力和杰勒斯的“讀心”能力有幾分相似兩者皆使用腦量子波解析人腦的思維和記憶,然后加以運用。可杰勒斯只是直接解讀,斯洛斯不光解析,還要加以區分,并且分辨出那些部分可以組合運用。這個過程里,他要怎樣確保恐怖的程度和新鮮感?
要知道七宗罪從本質上就和人類迥異,他們要怎么才能理解人類對“恐怖”的定義,確保噩夢的多樣性?
“關于這一點,我有一個假設。七宗罪部分成員經常出入人類社會,除了完成指派的任務,是不是也在觀察人類,追蹤人類的思考與情感,以此確保自身展現‘原罪’的多樣性…換句話說,他們的人類形態其實是用來以人類的視角研討‘原罪’的一種模式。”
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周圍驚懼莫名的目光讓他也感到有些難以承受。
人類無法實際體驗螞蟻被踩死時的恐懼。
以雙方立場與存在之間的巨大差異,無論人類如何想象,那也只是基于自身經驗的空想,與螞蟻真實的感受相距甚遠。
同樣道理,想要更加深刻地在人類面前展現和理解“原罪”,就非要用人類的視點來觀察不可。所以七宗罪中絕大多數都能以人類的模樣和姿態混跡人群,與人類接觸,引誘人類墮落。像斯洛斯這樣專攻精神攻擊的,更是以此方式汲取人類對“恐怖”的多樣性理解,不斷制造出新鮮水嫩的恐怖噩夢。
李林手里的基本情報,斯洛斯的愛好,古拉托尼的增殖再生能力三者相結合,模仿米卡娜外形的生物兵器就此誕生。
“不管這個假設是否成立,眼前這些東西都不是人類能戰勝的對手啊…”
法芙娜略帶焦躁的聲音突然中止。
凝縮了恐怖的寂靜中,什么東西刮弄鋼鐵的聲音沿著頭頂天花板一直傳進機庫里。
所有人愕然抬頭。
機庫上方的天花板和上一層甲板之間,有一層專門用于維護管理蒸汽管線的空間,那里要容納身材嬌小一些的人類通行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想從那里侵入機庫是絕無可能。
維修通道和機庫之間是完全隔離的,在設計時,如何利用隔艙結構強化艦船生存能力也被納入考量,為了防止敵艦炮彈一次貫穿所有艙室,部分區塊艙室的墻壁和地板也采用裝甲鋼。維修通道和機庫之間的艙壁也是這種設計,沒有連接的密封門,就算使用專門工具進行破壞性拆解,一整天也別想打開一條能透光的縫隙。
然而,此刻厚重的裝甲板正在被什么東西刮弄,敲打,甚至嘗試撕開整塊裝甲板。
會是什么?
根本不用問,當然是 羅蘭感到自己的心臟一瞬間縮緊了。
和米卡娜一模一樣的怪物就在自己的頭頂上。
成群結隊,如同簇擁著青蟲螞蟻一般聚集過來。
“過來了嗎…”
法芙娜朝頭頂蹙起眉頭,眼角余光映出“獨角獸”白色的身影。
恐怕斯洛斯和古拉托尼根據之前回收的戰斗數據,判定直接殲滅“奮進”號有難度,或是無法在不波及友軍的前提下實現殲滅。于是理所當然的將目標放在了羅蘭身上。
要是羅蘭死了,解決“奮進”號和其余人等根本不在話下。
要是“奮進”號所搭載的人全部死絕,短期內就再也找不出可以妨礙亞爾夫海姆戰略規劃的勢力,在徹底建立并鞏固“新秩序”之前,再也不會出現能夠對他們說“不”的人。之后即便出現新的“救世主”,或者羅蘭重新組織起反抗勢力,其所能掀起的,也不過是為了刺激經濟循環和社會運轉的“制度化紛爭”。
兩個目標中實現任意一個,就足以瓦解人類乃至全世界的希望。
這確實是適當的,也是“七宗罪”理當采取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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