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齊格菲防線之所以棘手,制空權的缺失不能不說是重要因素之一。筑壘地域、永備工事、火炮群、機槍火力點同樣充滿威脅,但也不是不能克服。例如用土木作業將塹壕一直延伸到敵軍工事下,縮短沖鋒距離,使敵軍無法做出及時反應。又或者將臼炮推入塹壕抵近(射射)擊等等。盡管依舊會付出代價,但并不是不能承受的。然而制空權易手讓以上血腥構想完全成了遙不可及的空想。能夠從空中俯瞰戰場的敵軍不但可以為他們的炮兵指引目標,還常常呼叫轟炸機和“大炮鳥”對在縱深集結、行軍的部隊發動攻擊。飛翼型四發動機怪物鋪天蓋地的無差別飽和轟炸和“大炮鳥”攻擊機帶有獨特尖嘯的俯沖攻擊之下,遭受空襲的部隊可說十不存一。往往一個齊裝滿員的步兵師抵達一線塹壕時僅剩下一個營甚至一個連的殘兵敗將。無論查理曼方面多么希望集中投入壓到數量的兵力形成突破,在來自空中的打擊下,最終只能變成慘不忍睹的添油戰術。投入前線的兵力和物資猶如灑上滾燙鐵板的露水,轉眼間便蒸發得無影無蹤。
付出幾千條生命后,連幾厘米進展都不曾獲得的嚴酷現實終于讓王家陸軍上下徹底理解了制空權的重要(性性)。可理解并不等于迅速解決,飛獸部隊和浮空戰艦用自己千瘡百孔的殘骸向世人證明,想從防衛軍空軍手中奪取制空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到目前為止,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如果有了“神鷹之城”充當前進據點,事(情qíng)就不一樣了。依托堅固的空中要塞,浮空艦隊可以獲得掩護和修整,盡管還無法奪取制空權。但遏制敵空中力量在己方領空的活動卻不成問題。來自空中的絞索一松,前線部隊可以獲得急需補充的人員和裝備,迅速凝聚起龐大的突擊力量。對面的尖耳朵不是傻子、聾子、瞎子,一定會察覺到展現塹壕另一端的變化,并作出查理曼即將發動大規模攻勢的判斷,抽調預備力量加強防線——這就正中沃邦元帥的下懷。等到這些寶貴的預備隊進入工事后,坑道爆破會將他們和原本的守備部隊、連同那些可恨的工事一起送進地獄,早已蓄勢待發的王家陸軍將順勢沖過沒有半個敵兵的缺口,向著沒有工事,也沒有預備隊,完全不設防的亞爾夫海姆全速狂飆。用尖耳朵異端的鮮血洗刷之前的恥辱,為王國獻上不朽的勝利榮光。
“真是堪稱天才的一擊…不過。”
陸軍大臣舉手插口到:
“如果敵軍集結航空戰力與我軍進行持久消耗戰,以最大限度消耗我軍為目的展開戰斗,并不派遣預備隊進入陣地。又或者敵軍在防線上部署傳聞中的怪物大炮,以‘神鷹之城’為目標進行正面強攻,屆時該如何應對?”
煞風景的話毫無顧忌地為現場澆下一桶冷水,似乎勝利在望而雀躍不已的將校們安靜下來,面面相覷。
或許和亞爾夫海姆的同行相比,查理曼王家陸軍總參謀部有著太多太多的問題,可他們終究是一群受過系統軍事教育的戰爭狂,是王家陸軍這家戰爭機器的大腦。陸軍大臣的疑問一經出口,他們立即理解了問題所在。
空中作戰與地面作戰的最大不同,即在于機動范圍大幅度擴張,同時極度依賴技術兵器和熟練的((操cāo)cāo)作人員。地面上的戰爭打完了子彈還能用槍砸人、用刺刀捅人,甚至用拳頭打、用牙齒咬,也還能繼續下去。天空中沒了可供馳騁飛翔的飛獸和搭載人員、大炮的浮空戰艦,大家就只能對每天準時準點來“下蛋”的鐵鳥干瞪眼了。同樣的,沒了經驗豐富的老手,再多技術兵器也只是一堆動彈不得的活靶子垃圾而已。
所以一旦敵人覺得要塞是個難啃的硬骨頭,將目標轉向拱衛要塞的空中戰力,不追求單一戰果,只以消耗空中戰力和運輸補給為目的——一如他們在瓜達卡納爾戰役所做的那樣。那么不論“神鷹之城”多么龐大堅固,終究不可能面面俱到到每一條浮空戰艦和所有運輸船隊都能管控兼顧。失去護衛和后勤的空中要塞必然無以為繼,只好撤退。而坑道爆破又不能按照預定將敵軍主力和預備隊一并殲滅。戰事的后續發展難免增加風險,甚至是有可能崩盤的巨大危險。
至于陸軍大臣提到的另一項威脅:有如戰場傳聞般難辨真假的“怪物大炮”。就更是難以預測的威脅了。
防衛軍隊遠程重炮似乎有著特殊(情qíng)結,各種野戰重炮把不少一線查理曼官兵吊打到懷疑人生,諸如K5(E)280mm列車炮這樣的重型火炮更是成了無數查理曼軍人終(身shēn)難忘的噩夢。試想,一個255公斤重的鐵坨子從天而降,就算不爆炸也能在地上砸出個大坑來。其超遠的(射射)程與依托鐵路網神出鬼沒的機動力相結合,使得查理曼士兵往往直到炮彈落地爆炸,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一線士兵甚至給這種令人頭疼的遠程火炮起綽號叫“齊格菲安妮”或“幻影炮”。士兵口口相傳的過程中不斷放大敵軍重型火炮的威力。到了最后,儼然成了一發炮彈下去,糜爛千里、人畜皆亡的大殺器。
在戰場上要是一一認真看待士兵的報告。很有可能會從妄想癥一腳邁進精神錯亂的世界,加入瘋子的行列。恐懼會讓人產生幻覺,把敵人的力量放大很多倍。有時為了逃避罪責,為了不被送上軍事法庭,敗退下來的士兵還常常會刻意謊報軍(情qíng)。在得到充足的證據之前,沒有人能分辨哪些是傳言,哪些是謊報,哪些是貨真價實的(情qíng)報,哪些是敵人故意放出來(誘yòu)導對手的假(情qíng)報。
但和資訊匱乏的基層士兵不同,王家陸軍總參謀部對對手的斤兩還是有點底的。精靈們一直對遠程大規模殺傷(性性)武器有著亦乎尋常的(熱rè)(情qíng)。之前的一系列火箭攻擊可以視為這方面的一種探索和嘗試,那些遠程火箭也確實展現出了令人心悸的巨大破壞力。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尖耳朵鬼畜們正在嘗試一些把更重的東西打得更遠的“秘密武器”。傳聞中所謂的“怪物大炮”也未必就是自己嚇自己的空想臆測。
如果鬼畜們真有如此駭人的秘密武器,而且還部署在齊格菲防線上,面對“神鷹之城”這種大到連瞎子都不可能打偏的目標,那…
將校們一時間失去了言語能力,幾個膽小又想象力豐富的參謀被自己的腦補嚇得面無人色,巴巴的望著陸軍大臣。
“諸君請不要誤解。本官自始至終都沒有反對此次作戰的意思。王國今時今(日rì)所面對之局面,唯有奮然蹶起,方有一線生機。為了王國八紘一宇之偉業,唯有前進。對于此次會戰,王太子(殿diàn)下…”
說到這里,盧瓦侯爵(挺tǐng)了(挺tǐng)(胸胸),有些發蔫的將校們緊跟著(挺tǐng)起(胸胸)膛立正。
“(殿diàn)下對此次會戰十分關注,一再叮囑絕不可出現紕漏。此戰維系王國氣運,正可謂王國興廢,在此一舉。全軍上下應以七生報國之決心毅力,尊王討(奸jiān),力戰到底。(殿diàn)下關切至此,吾等軍人唯有以萬全之勝利報效君恩。因此,無論多么細小的問題都必須加以檢討,確保萬無一失,方不辜負(殿diàn)下的關懷。”
“謹遵御意!”
元帥、將軍、校尉們一起向陸軍大臣彎腰致意,此時此刻的盧瓦侯爵正是王太子的化(身shēn)。一個個板寸頭深深低下,沒有任何不滿之意。
“謹遵御意!”
幾分鐘前還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的陸軍總參謀長此刻也板著臉,一絲不茍地鞠躬致意。那堪稱軍人楷模的勤王忠誠之姿,絲毫無愧于最近將他宣揚為“軍神”的輿論造勢。
——軍神可不是那么好當的。
洞悉個中內(情qíng)的陸軍大臣心中默默嘆了口氣。他很清楚,向來對造神和扮演偶像沒什么好感的沃邦之所以會同意扮演“軍神”,一半是出于對王太子的忠誠,另一半是這個老軍頭為了(熱rè)(愛ài)的軍隊挽回顏面所做的努力。為了扮演好“軍神”,沃邦不但彈精竭慮構思作戰方案,還時不時下基層鼓舞士氣。為了不讓敵對派系抓到把柄,也為了進一步凸顯“軍神”的“大公無私”。沃邦還將自己的兩個兒子送上前線,準備參加即將發起的攻勢…
白發人送黑發人上前線,還要親手制定并執行關系到包括骨(肉肉)血親在內的成千上萬人生死的作戰計劃,其中的滋味實在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然而面對正在國內持續快速增長、大有發展成信仰之勢的“圣少女崇拜”現象,如果再不推出一個偶像來抗衡遏制,整個國家連同王家陸軍自(身shēn),遲早會被這股浪潮所吞沒。屆時王太子該如何自處?主戰派該如何自處?陸軍該如何自處?全都改換門庭,去親吻第三王女的鞋底,((舔添)添)那個鄉下村姑的手心嗎?
也正因為如此,于公于私,這一次的作戰都不容許失敗。唯有一場堅實的勝利才能讓神乎其神、天花亂墜的宣傳看上去可信。才能讓那些沉迷那個小丫頭,連帶狂(熱rè)收集各種周邊產品的廢柴愚民們將崇拜的目光轉移到一個糟老頭子(身shēn)上。
深知其中意義的總參謀長大人“嚯”的一下(挺tǐng)直了腰桿,拿起教鞭指著沙盤上的一點,大聲說到:
“為了不讓叛匪有施展此等詭計的余裕,將其全部力量牽制在一點,以便掩護地面及地下聯動作戰的順利推進。‘神鷹之城’的主攻方向將是此處!”
再次響起更甚之前的倒抽冷氣聲中,沃邦用斬釘截鐵的語調拉開了尸山血海的序幕。
“203高地,齊格菲防線的核心陣地,通稱伊謝爾倫炮臺。諸君,敵在伊謝爾倫!!”
教鞭狠狠地抽了下去,代表炮臺的模型增添了一道刺眼的白色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