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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為了祖國(二十二)

  不同于過度矜持、懵懵懂懂的“拉瓦爾品第”號艦長,坐鎮“光榮”號鐵甲艦的第一游擊部隊司令官雷諾堡侯爵(海軍中將)一眼就認出了海平線另一端怪模怪樣的艦影是什么角色。原因倒也不復雜——“紐倫堡”號正是他苦尋已久的目標。

  經過瓜達卡納爾周邊海域的持續放血,查理曼王家海軍已經初現頹勢。被擊沉的艦船以輸送船和民船居多,軍艦戰損實際有限,但查理曼海軍在海上持續機動、海外殖民地與本土的聯系全部仰仗這些不起眼的小船。可以說查理曼供應海上戰爭機器的血管,有一半是這些民船和運輸艦組成的。U艇的肆虐不僅僅削弱了查理曼持續戰爭的能力,連帶王家海軍的活動范圍和持續時間也被迫縮小。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長此以往下去,海軍那些耗費巨額國帑打造的艨艟巨艦只能龜縮軍港內不說,更要命的是陸軍會以此為由頭壓過海軍,最終建立起“陸主海從”的軍事國家體制。那可是海軍長久以來最大的噩夢,說什么也不能讓那群整天把“海軍要知恥啊知恥”掛在嘴邊的陸軍馬鹿實現他們的野望。

  為了挽回戰略上的頹勢,更為了爭回失去的面子,重新壓制陸軍。查理曼王家海軍制定了名為“捷”的作戰計劃。力求一舉殲滅叛軍海軍的海上補給部隊,并以此為誘餌于叛軍海軍實施艦隊決戰。

  查理曼王家海軍制定此作戰的依據是“王家海軍炮術世界第一”、“王家海軍夜戰能力世界第一”、“王家海軍訓練強度世界第一”、“王家海軍王國精神世界第一”、“王家海軍特攻部隊世界第一”。有如此多的“世界第一”做支撐,查理曼王家海軍深信如果是面對面的戰列線對轟,無敵王軍勢必將膽小怯懦之尖耳朵異端化為海底藻屑。

  王家海軍羅列的一系列“世界第一”看起來好像沒毛病,可他們似乎忘了“尖耳朵鬼畜黑科技世界第一”這一眾所周知的事實。在壓倒性的技術優勢面前,他們引以為豪的數量優勢能發揮多大作用,舊時代的技術和“精神”究竟能不能成為勝利的支撐實在值得懷疑。退一萬步來說,這個計劃本身是否靠譜,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捷作戰”中,由4艘新銳鐵甲艦為核心、輔以2艘特攻機搭載母艦、11艘巡洋艦和其它20艘輔助艦船組成的第一游擊部隊將充當“海上獵人”的角色。這支規模雖小卻五臟俱全的精銳艦隊將在海上四處游蕩,搜尋為U艇和襲擊艦提供補給的敵軍支援艦。按照王家海軍軍令部的參謀們的估計,沒了這些支援輔助船檢,叛軍海軍將無力持續在海上作戰,不得不減少出擊數量以保證船檢和人員的運行狀態。如此一來,查理曼的海上壓力將大大減少。如果叛軍海軍為保護這些重要的支撐力量,向游擊部隊發起挑戰,那么王家海軍正好以逸待勞,擊滅這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海狼”。如果運氣足夠好,他們還能尾隨逃亡的敵艦找到叛軍的海港基地,從根本上消滅叛軍海軍。

  對這樣的計劃,艦隊內部一開始卻不怎么買賬。要知道艦長們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進行艦隊決戰。連剛進軍校幾個月的菜鳥都知道通過一場殲滅敵艦隊的作戰來獲得戰爭勝利是王家海軍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則信條。現在居然讓他們像鬼鬼祟祟的海盜一樣去攻擊運輸船,這實在讓這票花崗巖腦袋無法接受,雖說最后勉強用書面命令的形式明確了“一旦遭遇敵海軍主力,先擊滅當面敵軍主力,再殲滅輔助船艦”的大原則,但從這一點來看,“捷作戰”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目標不清的隱患。

  不僅如此,縱觀整個作戰大綱,處處充斥著各種“迷之自信”。先不說如何在茫茫大海中確定防衛軍海軍輔助船艦的位置,敵海軍主力來襲時該如何迎擊等等問題。在“狼群”肆虐的南大洋,這樣一支顯眼的艦隊四處游蕩,簡直是在群狼面前裸奔。對遭遇預想以上規模的敵軍艦隊及航空戰力時該如何應對,計劃中亦無詳細說明。諸如此類的種種漏洞不一而足,由此可見,所謂“捷作戰”不過是基于空想和假定擬定出來的“特攻”作戰罷了。一旦實行,第一游擊部隊勢必將踏上一條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無生的不歸航路。

  對這一點,不光王家海軍對此心知肚明,連陸軍都看出來在當前情況下,派出第一游擊部隊簡直是送死。在“捷作戰”發動前的陸海軍聯合作戰會議時,陸軍對海軍的這一方案明確提出異議,指出保存艦隊更加有效。但遭到了海軍的拒絕,海軍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實際:如不派遣艦隊做乾坤一擲之決戰,放任叛軍海軍肆虐,本土至南大洋的交通線將被切斷,國內的軍事工業將因此失去重要的資源供應渠道,屆時本土決戰更加勝負難料(為了王太子的面子,海軍沒把“戰敗”說出來)。與其束手待斃,不如傾力一搏,或許還有生機。當時一貫對海軍沒什么好臉色的陸軍大臣盧瓦侯爵以懇切的口吻再三請求海軍三思。因為“艦隊并非只屬于海軍,也屬于國家,只有強大艦隊存在,叛軍才會小心,諸君務必謹慎。”話語至此,海軍大臣塞涅萊侯爵也動了感情,泣不成聲的說到:“感謝陸軍對第一游擊部隊予以如此之高的評價,但是就算是一朵死亡之花,也給第一游擊部隊開花的機會,這是海軍懇切的請求。”于是乎,查理曼王家海軍的精髓就這樣被推上了死亡之路。

  海軍大臣的話其實并不夸張,圍繞查理曼本土和南大洋殖民地之間的交通線展開的破交戰和護航戰已經進入一個臨界點。隨著防衛軍海軍水面艦艇的投入,破交戰將以艦隊規模展開,而非之前散兵游勇式的襲擾,現在將商船組成船團派遣戰艦護航的做法只是勉強維系著海上物流,面對性能占優勢的防衛軍新型戰艦組成的破襲艦隊,無論是商船還是護航艦都將淪為獵物。如果不能遏阻這種勢頭,整個護航戰都將徹底失敗,海軍也將失去存在的意義,失去海外輸血的查理曼將面臨更加嚴峻的形勢。

  綜上所述,“捷作戰”將會是大洋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尖耳朵們的,抑或是查理曼人的。在這緊要關頭,就算明知派遣第一游擊部隊是一種浪費戰艦和士兵的行徑,海軍也只能硬著頭皮“浪擲”了。

  會議結束后,海軍大樓召開酒會預祝作戰成功,在酒會上,這些即將奔赴命運之戰的軍人們充分表現了自己大無畏的、或者說是裝腔作勢甚至不知死活式的落落大度,鬼哭神嚎般的軍歌一曲接一曲,《軍艦進行曲》、《海行兮》、《同期之櫻》、《特攻隊節》——帶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歌聲此起彼伏。和雷諾堡侯爵素有嫌隙的讓.巴爾海軍中將用開心的語調向老對頭祝福到:“閣下,一定要好好地走啊。”

  …這話不光耐人尋味,簡直細思極恐了。不過對已經看開了生死的雷諾堡侯爵來說,這種小把戲也不算什么就是了,身為水手,死在大海的懷抱才是最好的歸宿,而不是老死在病床上怨嘆。

  早已決意戰死沙場的艦隊司令怎么也想不到,決戰居然來的這么快。更想不到,自己為了打打牙祭發的一通信息,居然會讓“拉瓦爾品第”號葬身魚腹。

  “快!發出接敵信號!打出旗語,各艦一齊左轉90個羅經點!”

  雷諾堡侯爵的反應不慢,安排也很到位。此時此刻排列成縱隊的第一游擊部隊正以13節航速南下,而“紐倫堡”號艦艏指向北方,雙方相向而行,夾角只有20度。雷諾堡的如意算盤是通過轉向讓4艘領先的鐵甲艦作為獨立的戰列線炮擊編隊去搶占T字橫頭陣位,同時讓脆弱的特攻機母艦及木制風帆巡洋艦退避到后方,便于釋放特供機。從而充分發揮立體火力優勢,使結果向有利于己方傾斜。

  侯爵的戰術可謂老道,強大如“紐倫堡”號,一時間也出現了一絲混亂。

  “紐倫堡”號正處于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按照海上作戰條例,遇上數量數倍于己的敵人,任何襲擊艦都應立即撤退,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但事已至此,放棄“烏薩庫瑪”號也是不可能的選項,以敵艦來勢洶洶的姿態,別說拖走,就是炸沉處分“烏薩庫瑪”也未必來得及確保所有機密銷毀,并且帶走全部船員。

  “只能一戰了。”

  艦隊司令官咬著后槽牙擠出決斷,緊接著一條條鋼鐵般鏗鏘有力的命令迅速傳遍艦橋。

  “右舵65度,雙車進十!安東(A炮塔)、布魯諾(B炮塔)準備齊射!開火的同時,放出MDS!電令附近的潛艇群火速前來支援!”

  軍官和水兵們迅速行動起來,前主炮群開始轉動,炮管依次仰起,觀測組不斷將數據匯報至火控中心,相信不用多久,那幾條怪模怪樣的鐵王八就將品嘗到鋼鐵暴雨的滋味,去和“拉瓦爾品第”號作伴。

  “奇怪…”

  毫不理會周遭的忙碌,緊盯著高倍望遠鏡,馬歇爾少將小聲嘟囔著。

  “那個艦隊司令在想什么呢?”

  同樣的疑問存在于現場每一個軍官心里。從他們的角度看,在不占射程優勢的情況下去搶T字橫頭陣位簡直形同自殺,仰仗觀測設備和火炮性能的優勢,“紐倫堡”號完全可以像打靶一樣挨個點名。更不要說敵艦隊這么做非但增大了受彈面積,還把脆弱的明輪也暴露出來,即便不是以紐倫堡號為對手,這也是非常危險的舉動。

  說的不好聽點,完全是愚不可及。

  他們哪里知道,如果有機會,雷諾堡侯爵壓根就不會把自己脆弱的側翼曝露在敵人的炮口前。說來說去,這都是查理曼工業產能和技術落后的鍋。王家海軍不是不知道螺旋槳推進的種種好處,羅蘭的奮進號采用的就是螺旋槳推進。采用螺旋槳推進不但效率更高,還能讓脆弱的推進系統得到更好的保護。問題是螺旋槳是個新事物,不但要生產專門的模具和加工生產線,更重要的是采用螺旋槳整個船體的設計都必須推到重來,動力系統要如何設置,水密艙要如何分配,淡水儲存要放哪里,船艙通道要如何設計,船身要如何平衡,傳動動力組要從頭開始設計制造…沒有徹底吃透技術、厘清設計思路之前,根本不可能動手建造。即便勉強造出來,能否正常航行都是問題,更不要說在萬里之遙的大洋上和強敵捉對廝殺。

  相較而言,明輪雖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畢竟技術簡單,不用全部推到重來,對現有的戰艦結構稍作改進便可投入使用。憑著這一“時間成本”的優勢,王家海軍才能一口氣大建四條鐵甲艦,組成第一游擊部隊的核心。

  如同所有倉促間造出來的“劃時代產品”一般,這些鐵甲艦雖然在紙面上有著傳統木制風帆難以比擬的性能優勢,但實際上各種問題層出不窮。除了前面提到的兩側明輪容易遭受炮擊,沿襲傳統軍艦的炮廊布局使得這些鐵甲艦不得不暴露出脆弱的側翼才能發揮火力。另外重心偏高使得戰艦大角度轉彎時,艦體都會大幅傾斜,叫人擔心這些戰艦會不會側翻變潛艇。最要命的則是高溫和濕度過大——特別是在炎熱的南大洋,在通風僅靠舷窗和帆布制作的風扇,內有鍋爐釋放的高溫,外有陽光炙烤,甲板永遠濕漉漉的鬼地方。從軍官到水手,所有人都像被關在一個密不通風的鐵籠里蒸桑拿,先不說因為中暑、關節病造成的非戰斗減員,光是看著和船員一起享受高溫的火藥和炮彈,就足夠叫人肝顫了。

  說實話,讓這些存在諸多問題,充其量只能算“半條船”的戰艦上戰場,就是讓船員去送死,連“簡直”之類的前綴都不用。

  “哪怕是半條船,現在也必須讓它上前線,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海軍大臣和艦隊總司令的囑托言猶在耳,他們有王女殿下和王太子敲木魚,兩位殿下則時刻被尖耳朵們敲木魚。

  “是啊,我們別無選擇…”

  雷諾堡侯爵語帶酸澀的咕噥著,聲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此刻根據旗艦的命令,第一游擊部隊都在加緊進行清理船上易燃物的作業。最先遭殃的是用來排遣旅途寂寞的消遣讀物,一時間印刷精美、硬皮精裝的圣典、雨果和托爾斯泰的大作和大量少兒不宜的風月讀物一起服從戰術需要,連帶著書櫥一起從軍官住艙被拋入大海,緊隨其后的是木質家具和多余的床單被套等等,最后輪到多于或者是放在礙事位置上的酒桶。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混在一起,稀里嘩啦一股腦全倒入南大洋清澈的海水之中,在查理曼艦隊后方拖出一條飄滿雜物的航跡。

  匆忙結束了清理工作后,雙方同時拉響了戰斗警報,此時“紐倫堡”號正轉向東北。試圖進入深水區獲得更多轉圜活動的空間,同時確保對敵艦隊的攔截態勢。發現這一動態的雷諾堡侯爵為繼續保持全艦隊右舷迎敵,下令第一游擊部隊以“光榮”號為先導,依次做左舵35度轉向,這個動作耗費了約一刻鐘,等艦隊完全調整完方向時,查理曼艦隊和“紐倫堡”號形成了100度夾角,查理曼鐵甲艦可以用全部右舷火炮向“紐倫堡”號射擊,而船頭迎敵的“紐倫堡”號依舊只能用前部主炮還擊。此時雙方間距拉近至17000公尺,“紐倫堡”號的瞭望手突然發現“光榮”號的信號旗桅上多了一面四色信號旗。

  上黃,右藍,下紅,左白,四種不同顏色的三角形組成的旗幟代表字母Z,旗意為“王國興廢在此一戰,各員須更奮發努力”。

  隨著Z字旗升起,這道堵上查理曼國運和榮耀的命令經由艦長們之口從各艦受話管傳達至各戰位,不等老兵們回憶起往昔,菜鳥們理解個中真意,瞭望手們通過望遠鏡看見海天線炸裂出一道閃光。幾秒種后,隆隆炮響和6個鐵疙瘩一起飛臨“光榮”號的上空。

  “敵艦開炮!敵艦開炮!”的驚呼言猶在耳,艦橋里“完全瘋了!”、“尖耳朵都是瘋子”的驚呼剛剛泛起,鋼鐵已經拖著凄厲的尖嘯濺落“光榮”號的四周,6道染成墨綠色的水柱在鋼鐵戰艦的前后左右騰起。

  “跨射!”

  二副皮爾森上尉發出一聲女人般的尖叫,平日里艦隊司令或艦長早就順手抄起“海軍精神注入棒”把這個丟人現眼的膽小鬼揍得半死,可如今他們自己的膝蓋也只是勉強支撐著軀體,根本無力完成“暴揍”這一高難度動作。

  四艘鐵甲艦主戰裝備是32磅達爾格倫滑膛炮以及特別趕工的170mm布魯克式線膛炮,最大射程不過7.2公里,現在交戰雙方間距目測絕對超過16公里,這個巨大的射程差距意味著查理曼人至少要硬扛十幾分鐘的炮彈才能沖入有效射程向對方還以顏色。更令他們感到恐懼的是對方第一次射擊就對擔任先導旗艦的“光榮”號形成跨射,這樣的精度是沒有電氣化火控關瞄設備,還停留在靠小口徑測距炮和炮術設備計算尺來測算敵我距離的查理曼無法想象的。

  之前鼓起的一腔血勇被這當頭一擊打得縮回去不少,他們曾經預料過自己可能會死在對手的手里,不少人出海前就已經把遺書交給了家人。但他們一丁點都不曾想到——自己并非死于戰斗,而是喪命于一場屠殺,猶如待宰的牲口一般毫無還手之力,眼睜睜地看著死神鐮刀依序揮下,直到輪到自己。

  “愚蠢的人類。”

  端坐在指揮席上的馬歇爾少將吹散咖啡上的浮沫,滿是不屑的臉孔扯出一個殘酷的微笑。

  “我亞爾夫海姆科學力世界第一,用那種東西來挑戰,根本是以卵擊石。”

夢想島中文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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