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為了祖國(二)

亞爾夫海姆.最高統帥部。網　　纖細的手指敲擊著文件，仔細聆聽不難聽出紅木桌面出的聲響正是巴赫的諧謔曲鼓點。

　　“不是親眼看到的話，實在很難想像寫出這份東西的人剛剛經歷過一次機械化縱深突擊。如果我是他們的戰爭導師，我只能判定他們的學習成績全部不合格，必須留級接受教育。”

　　亞爾夫海姆執政官揚起嘴角，會議桌兩側的將軍、上星的哄笑隨即跟進。

　　倒不是防衛軍總參謀部里廄澳奉承之徒，實在是查理曼人的表現太過搞笑，為了保持會議紀律，大家一直強忍著面部神經痙攣的痛苦，現在一口氣得到釋放時當然會有些失態。

　　擺在會議桌上的，是查理曼最新擬定的作戰計劃——代號“17號計劃”的對亞爾夫海姆最終戰爭計劃。為了奪回事實上已經被精靈陣營分割出去的領土，挽回面子，徹底消滅“尖耳朵異端”，查理曼制定了一整套充滿復仇色彩的戰爭計劃。根據這套計劃，查理曼將在接下來的反擊攻勢中進攻洛林塔府梅茲和亞爾薩斯府阿讓托拉通。

　　從民族感情和榮譽感來說，這個瘍可以理解，可決定戰爭勝負的從來不是感情，而是基于實力的冷靜計算。

　　要知道這份文件從制定、英、傳達、歸檔，全程都在史塔西的監控之下，史塔西的內線還參與了部分細節的制定。光這一點便充分預示著這份計劃前景不妙。更讓人無語的是制定這份計劃的查理曼軍人有著驚人的長反射弧，他們制定作戰計劃的根據居然是出自于對歷史經驗與常識的否定，以及對敵人戰略態勢和攻擊方向雙重錯誤的計算。

　　當下查理曼與亞爾夫海姆實際控制區的邊界相當狹窄，僅25o公里寬，這條邊界東南端鄰接塞雷斯，在名為貝爾福隘口的平坦曠地稍作延伸之后，便沿著孚日山脈迤邐113公里。在這條自然防線之后，是一系列以埃皮納勒、圖勒、凡爾登為核心的連續要塞體系。在凡爾登之外，則是阿爾比昂控制下的佛蘭德斯和地形險要的阿登高原。撇開在貝爾福和凡爾登之間的防御體系，以主流軍事觀點來看，整個防線上可能的缺口只有埃皮納勒和圖勒之間的沙爾姆隘口。可這條狹窄的通道正是理想的伏擊陣地，用來包圍冒進之敵，然后迎頭反擊再適合不過。

　　無論從雙方的實力對比還是戰略態勢來看，“防守——反擊”的作戰計劃都是符合查理曼現況的，不久之前的查理曼6軍和如今的密涅瓦一派也都竭均能的餾實踐這條道路。兩者的區別只是防守方向不同，密涅瓦和羅蘭傾向于從自阿登、色當、凡爾登、呂德斯一線進行重點防御，6軍則流沿交戰雙方實際控制線展開全面防御。為了達到的這一目的，查理曼建設了大量要塞體系，將特定區域如沙爾姆隘口騰空，以便讓入侵敵軍長驅直入，然后甕中捉鱉，加以反擊。可當6軍中的“新學派”崛起后，一切都變了樣。

　　這一學派的代表人物是格朗邁松上校，背后的主推手則是新晉參謀總長霞飛中將。該學派主張攻擊才是戰爭的王道，才符合查理曼的傳統，在擁有高機動性和高射的新型75㎜野戰炮的支援下，這種想法是可以在戰場上實現的。尖耳朵異端的進軍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換成更多更勇敢的查理曼士兵來執行，一定會做的更好。

　　顯然這群腦殼里不知道裝了些什么的馬鹿忘記了之前的教訓，卡斯蒂利亞和里加城下浸透泥土的鮮血換來的經驗被這群傻瓜扔進了垃圾堆。這些人幻想勇氣可使部隊刀槍不入，他們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精神與之比是三比一”、“子彈最喜歡膽小鬼，見了勇士只能繞道走”、“真正的勇士應當迎著敵人的子彈和刺刀奮勇向前，只有膽小鬼才躲在壕溝里”、“精神力決定戰長負”、“戰無不勝的精神級炸彈”之類的奇談怪論，每天聽長官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士兵們自然而然地認為“有勇氣的軍隊，毋須擁有充分的武裝來保護他們的身體與士氣，當士兵對武器失去信心時，勇氣就會很快展現”。

　　馬鹿們可不是耍遂皮子就算了，他們是真的想用肉彈去正面懟鋼彈的。各種“月月火水木金金”式訓練那是家常便飯，“頂著槍林彈雨每分鐘112步前進，保持隊形不亂”是必修課程。為了將“精神戰力第一”的理念貫徹到每一個細節，馬鹿們還高呼“沒有紅褲子就不算是查理曼！”，堅持讓士兵穿著扎眼的藍上衣和紅褲子，全然不顧這在戰場上有多么招搖。

　　“以肉彈怒懟鋼彈”——這聽上去和某個時空的島隊很像，不過這倒也不算軍國主義特有癥狀，當今世界的戰場潮流就是紳士們的排隊槍斃。士官生們在軍酗天天學得是如何打扮成一個華麗的靶子，帶著排列整齊的隊伍去“萬歲沖鋒”、“玉碎沖鋒”，指責查理曼戰術理念落后時代顯然有欠公允。只是像查理曼軍人這樣在戰場上被吊打過一回，照樣還鼓吹精神亮上的品種，也實屬罕見。

　　讓這幫人去做戰爭計劃，會做出什么，實在不難想像。

　　“新學派”擬定的第十七號計劃基本以直接總攻擊為理念，計劃中，由第一與第二軍團經薩爾河方向進入洛林塔。在他們的左方，分別是面對梅斯和阿登的第三軍團和第五軍團，部署于此的兩個軍團可從梅斯到蒂永維爾之間起攻擊，如果敵軍借道佛蘭德斯，兩個軍團便可轉向東北方向攻擊敵軍側翼。第四軍團則在第三和第五軍團側翼后方的中央地帶附近待機，充做戰略預備隊。從預備兵力布置得如此消極不難看出，查理曼人對預備部隊的斤兩也是心里有數的。

　　任何一個認識到火力增強帶給防御一方巨大優勢的人都可以指出，該計劃意圖過于明顯，且準備不足，成功的希望渺茫。即便是裝備前裝火炮和滑膛槍、訓練不算充分的公隊，依托棱堡要塞和戰壕工事也能帶給查理曼軍隊巨大殺傷，裝備自動化射兵器且掌握制空權的防衛軍毫無疑問可以比沙皇陛下的灰色牲口們做得更好。更不用說尖耳朵異端經營已久，防御體系的堅固和完備程度遠各國同行。

　　第十七號計劃的結果只有一個，向全世界觀眾展示一唱麗的、盛大的、充滿英雄主義悲情的自殺游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至于這有什么意義大概只有視覺效果上帶來的沖擊，看上去更華麗，更讓人熱血沸騰——反正為此歡呼喝彩的吃瓜群眾不用去面對鐵絲網、地雷、機槍、重炮和地毯式轟炸。

　　碰上這種“千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的神對手，精靈軍人們只要笑就可以了。

　　客觀來說，查理曼不乏頭腦清醒之人，其中有老派軍人，有羅蘭這樣了解亞爾夫海姆內情的人，還有相當一部分上層人士。但他們卻都沒能阻止17號計劃獲得通過，進入實施階段。其中的原因有一部分是新學派勢大，更深層的原因則是除了17號計劃，查理曼沒有其他瘍。

　　要想打贏一唱腥殘酷的現代化戰爭，最具決定性的要素莫過于可投入資源的多寡，這個“資源”的范圍涵蓋整個國家的方方面面，人口、工業、礦產、農產品全部都只是消耗清單上的一個數字，只有擁有能壓倒對手的資源，或是在對方將手中資源優勢充分揮之前將之壓倒的一方，才能在總體戰中勝出。而衡量“資源”多寡最簡單的指標就是工業產值，在地球歷史上，工業革命之后鮮有工業產值少的一方戰勝多的一方的戰爭案例少數幾個例外大多和某老共有關，195o年工業總產值占全球不足1的新生共和國和占全球三分之一的美帝及16國國際友人進行了一番真刀真槍的深入國際交流，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某開掛民族吊打戰斗民族和非洲黑蜀黍吊打意面都是戰斗層面的勝利，并不影響戰爭結局）。

　　如今查理曼的總工業產值不過亞爾夫海姆的一個零頭，多線作戰還在不斷給查理曼放血，加上四處樹敵使自身限于孤立，使得外交斡旋結束戰爭的可能幾乎為零。如果局勢不生根本性的轉變，這個國家就只能在自我崩潰和無條件投降之間瘍了——一如1918年十一月革命暴前的德意志帝國。

　　以當前的形勢，最適合查理曼的策略只有承認亞爾夫海姆獨立的既成事實，將之前吞下去的利益全部吐出來，并從自己身上割肉交好各國，與諸國形成合縱對抗亞爾夫海姆的連橫，在長期的零和競爭中等待機會。

　　這是最現實可行的路線，但需要決策者有巨大氣魄、毅力和智慧，不但要承受外國苛刻的要求，還要承擔國內經濟和民情的巨大壓力。當前查理曼廟堂內卻缺少有如此擔待的人物，隱忍堅強如密涅瓦，縱然知道該如此行事，一來其手中并無權柄，二來就算是她和羅蘭也難以扭轉國內的輿論民意。

　　說穿了，其實就是面子上拉不下來，經濟形勢也不允許。在得到足以安撫民眾的戰果或是被徹底揍趴下之前，想跪都不行。別說頭腦過熱的將星，自尊心過大肥大化的民眾也不會放過政府。那幫暴民可沒耐心聽你解釋國內國外形勢，他們只知道明明沒有戰敗，一群賣國賊居然里通外國，和外國鬼畜把國家給禍害了，簽了啥割地賠款之類喪權辱國的賣國條約，害得大家好日子都給整沒了。既然國賊不讓大家過好日子，那國賊也別想過日子了。攻占巴士底獄，把王族送上斷頭臺之類的，都是分分鐘的事情。到那時候就算想找人頂缸都沒機會，查理曼不是魏瑪共和國，找不到猶太人和布爾什維克來背那“背后一刀”的黑鍋。

　　——這些也是亞爾夫海姆劇本的一部分。

　　“我們還不能大意。”

　　李林輕輕敲了敲桌面，對查理曼的無情群嘲戛然而止。

　　“只要棺材蓋上最后一顆釘子還沒有釘上，事情就不是絕對的，諸位請牢記這一點。”

　　“是的，長官！！”

　　抬手示意部下們重新落座，李林將視線轉向右的布倫希爾。

　　“再過17分鐘，就是‘V作戰’的啟動時間，放送準備怎么樣了？”

　　“14分鐘前系統最終檢查結束，本國、各國主要都市、查理曼全境回路運作順利，全世界正翹以待執政官閣下的御音。”

　　簡潔、堅定、還有強烈的期盼，布倫希爾大聲誦讀出全體與會者的心聲。

　　“很好，非常棒。那么開始吧，讓全世界的人們，讓那些把我們驅逐到遺忘角落的人睜開眼睛，豎起耳朵，傾聽我們回到世界的宣告，用我們軍靴前進的腳步把那些裝睡的家伙從床上拉起來吧位，勝利！”

　　“帝國必勝;

　　立正、撞鞋根、三呼勝利，每個精靈軍人歡喜的表情各異，動作卻整齊劃一的如同一架完美運作的機器。

　　一臺即將大量生產死亡和災難的戰爭機器。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