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級攻擊魔法。
聽到這個詞,密涅瓦全身為之一顫。
那是人類陣營和獸人陣營在數百年前的大戰中,不知是突發奇想,或者是單純的偶然,交戰雙方在同一時間研發成功的大規模破壞魔法,正如其戰略級之名,每次使用均給交戰雙方帶來難以承受的慘重傷亡。后來經當時的教皇和正教會大牧首協商調停,各國締結了禁用條約。相關資料被各方視為最高機密嚴格封鎖,即便是軍方人士和高位魔法師,若非有最高級別的權限許可也不能了解詳情。
更何況,啟動這種術式,至少需要100名以上五角級魔法師,沒有國王或首相的批準,誰都不可能召集如此多的高位魔法師。
是故,經歷了瞬間的慌亂后,密涅瓦認為羅蘭可能是負傷之后神經過敏,發生了誤判。
可不到一秒鐘,現實將她的斷言無情粉碎。
極度強烈的惡寒刺痛肌膚,高濃度瑪那聚集構成回路的感應直達腦髓,密涅瓦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這個是…”
并不是一般的平面魔法陣,而是無數回路糾纏,復雜紋路不斷疊加構成的立體結構。
復相型立體魔法陣。
借由在眾多魔法師腦內筑起通訊術式,將思維意識同步,建立起共同意識空間,進而使出平常無法使用的強力術式——戰略級攻擊魔法。
高速運轉的立體魔法陣將之前的臆測、假想打了個粉碎,進而從密涅瓦記憶深處發掘出更多的恐怖信息。
啟動的術式名稱是“無狀風神”,特性為操作大氣,利用復數的強力龍卷風制造出真空區域。一旦啟動,處于核心真空區的生物自不必說,即便是稍微外圍的區域,也有被龍卷風波及的風險,依據施術魔法師的等級、數量,破壞范圍從一座山到人口10萬以上的大城市不等。
抽象的概念迅速化為恐懼和憤怒。接著又變成有些語無倫次的語言。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有人在這里啟動‘無狀風神’!他們從哪里找到那么多魔法師?!”
盡管是有失風度的喊叫,但這也是羅蘭心中的疑問。
各國定有禁止使用、重新研發和改良戰略級攻擊性魔法的條約,雖然羅蘭還不會天真到對條約的約束力深信不疑,可是公開使用——哪怕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使用“無狀風神”,照理說將引起外交上的問題。只要國家領導者腦子還沒壞掉,絕不會下令啟動。至于地下組織什么的,在他們搜羅到能啟動戰略級術式的魔法師之前。首相和財團早就派人上門查水表、送快遞,再請進小黑屋里喝茶,各種酷刑輪番上陣,連自家祖宗的那點破事都交代出來了…
究竟是誰,出于什么目的,目標又是哪里?
“不用說啦,目標就是這列列車。”
和氣氛格格不入的慵懶聲音在羅蘭腦內響起,腳步不禁僵硬了一下,更加驚人的情報繼續流入他的意識之中。
“他們確實啟動了復相型立體魔法陣,但里面沒有用于長距離攻擊瞄準的輔助術式哦。”
——也就是說。
“這是自爆用的術式啊。”
所有的疑問都清楚了,為什么會有人在這里啟動戰略級攻擊魔法,為什么還沒人注意到有魔法師聚集,從何處招來那么多魔法師。
目標限定為行駛在大橋上的列車的話。術式所需要凝聚的瑪那量只是標準規格的十分之一,省略輔助術式不但能進一步壓縮所需魔法師的人數,還能加快啟動速度。
比起用炸彈摧毀橋梁,這種大規模自爆術式的威力更加巨大,而且啟動之后對方也不會有任何挽回的機會,稱得上是為這次暗殺量身定做的專用手段。
可是,這么一來的話——
啟動術式的魔法師也不可能平安無事,“無狀風神”啟動后。最先遭殃的就是他們這些施術者。可以說,他們根本是在自掘墳墓。
當然,這樣一來也就把所有證據都抹掉了,還省掉了殺人滅口的功夫。
“可能是嗑藥了吧,不過狂信徒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嗑藥過量的話,固然是不怕死。不過也沒辦法好好詠唱咒文。”
事不關己般的語調一如既往,不過羅蘭還是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你已經想到是誰了?
“哎呀?財團和王族的對頭有那么少?光靠動機就能判斷出是誰?”
光是想取密涅瓦和夏爾性命的家伙就能組成一個加強營,至于羅蘭自己…拜李林所賜,想殺他的人少說也能組成一個軍。如果再把心懷怨恨、熱衷燒烤的單身漢算上,那將會是一支集團軍群級別的龐大隊伍。
“你還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不準用自豪的語氣說這種話!你也不想想這是誰的錯!!!!!
泣血般的吐槽之后,羅蘭一口氣沖進了VIP,將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密涅瓦放下,轉身沖了出去。
“啊啊,又要亂來了嗎?”
不知何時穩坐到肩上的三頭身李林聳聳肩,擺出像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不是亂來。”
羅蘭沉穩的回答到。
對手的準備相當充分,從選擇了自爆這一戰術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但也絕對不是沒有可乘之機。
“我想,他們多半是事先將壓縮的術式烙印在施術者的意識領域里,啟動命令下達之后同時解壓、執行。如此一來,只要順著這個路徑反向探測,理論上還是能找到術式的核心運轉部分,或者說,究竟保存在誰的腦里。只要破壞中樞核心,就算是戰略級的術式也會煙消云散。”
平靜的語調仿佛在訴說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考慮到他身為首屈一指的“崩壞”專家的身份,似乎也有說服力。但那終究是被當成最高機密封存的戰略級術式,即便理解原理和回路構成方式,想要在摸索階段破解迥異于常規回路的復相型立體魔法陣。也和夢囈沒多大區別了。
“我已經把回路模擬出七八成了。”
回答的非常簡潔,肩上的Q版小人不禁發出苦笑。
看他的年紀,以及身邊每天不斷上演的修羅場,有誰會相信他一直在暗自查閱、摸索各種術式的回路組成,反復演練各種組合與破解之道呢?
一直以來,由于養父太過耀眼的關系,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的才華。能將術式原理和運作發揮到極限。通過相關記錄的只言片語進行推敲——靠著這樣,他居然推測出了戰略級攻擊魔法的原理和近七成的回路。
“你之所以會被人討厭,其實并不是你的錯,要知道大部分智慧種最喜歡的就是‘努力’這個詞了。”
羅蘭懶得對李林的風涼話吐槽,只將意識集中于前方。
雖說推理出七成左右,但那只是原理和輔助術式。剩下的三成則是核心術式跟防御術式。
設計戰略級術式的魔法師們不是笨蛋,盡管可能性很低,但他們還是充分考慮到敵人抓住術式啟動時間較長的缺陷,進行干擾的可能性,并為此開發了相關保護措施。其中有物理層面的,也有術式結構上的。
物理層面包括重兵把守,以及各種觸發型陷阱術式。至于術式結構,則是在回路中加入安全保護術式,一旦有敵方魔法師試圖進行遠程干涉,立即發動反擊,強行破壞對方的意識領域,使之成為廢人。
“簡而言之,那不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可以解決的東西吶。”
發出一聲訕笑,三頭身李林漂浮了起來。
“等等!”
羅蘭發出低沉的聲音。
“我來就可以了。”
“真是難得的主動吶,不過我說過了吧。那不是人類可以單槍匹馬解決的東西。”
作為個體,人類太過弱小,無法撼動那個用共同意志構筑出來的術式。
但換成非人之物…堪稱神明左右手,凌駕于此世一切物種之上的超越種,哪怕是瞬間抹掉整座城市的強力攻擊,對他來說也是不痛不癢。
更何況,那個對他不痛不癢的東西還沒完成。
“只要一瞬間——”
揚起手杖,李林無比輕松的說到。
“以不傷及大橋和列車為前提,術式和問題人物全部解決,就像肥皂泡一樣,消失得干干凈凈。”
用復數個“灼熱坩堝”定點清除掉所有敵人。然后將腦波模擬成與共同意識相同的波長,欺騙過安全術式,解除“無狀風神”。
前后耗時不超過3秒,己方傷亡為0的完美作戰。
“我說了,交給我。”
沒有反駁,沒有支持自己的論據,羅蘭像個逞強的孩子一樣大叫著。
他很清楚,李林一旦決定,就絕不容許更改,更不要說他連能說出口的理由都沒有。
理由是存在的,但那個理由對李林來說是不成立的,哪怕在多數正義的道德觀看來,羅蘭的理由恐怕也是站不住腳的。
但唯獨這個,沒有任何退讓的余地。
說是愚蠢也罷,罵成偏執也好,哪怕說是發狂也無所謂。
只.有.這.個.不.行。
和那雙不容感性介入的紅瞳對視著,承受著龐大的壓力,在常人一瞥之下便想要逃走的重壓下支撐著。
下一秒,仿佛帶有實體重量的視線挪開了。
“也罷。”
不生氣,也沒有失望,估價般的聲音響起。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執著好了,不過別忘了,當事態無法挽回時,我可不會考慮你的感受。”
停止即將啟動的術式,Q版李林就那么浮在空中,目送少年全速奔跑的背影。
擦肩而過的瞬間,少年露出一副難看的臉。
不知改做什么樣的表情才適合——一副想不來,非常為難的樣子。
只是,從嘴邊漏出的話語,確確實實傳達了少年的想法。
“…謝謝。”
像是害羞,又像是苦惱尷尬的一句話。
“真是的,這究竟是像哪里的誰呢…”
搖搖頭,Q版李林在半空中翹起腿,頭也不回的問到:
“你覺得呢?王女殿下?”
所謂魔法,乃是將思想化為現實的技術。
從本質上說,魔法和科學一樣,都是從智慧生命對世界的探索、認知過程中誕生的產物,說是從一棵大樹上分出來的枝椏也不為過、
兩者皆為“工具”,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處。
既纖細、又復雜,而且對智慧種個體來說,都顯得過于強大,是故絕不能輕易將感性滲入其中,必須以強大的理性加以操縱。但由于和思維意識領域的關系更加直接緊密,魔法的感性色彩更為濃厚,這甚至會表達在術式之中。
人類的意識是由記憶與其他諸多要素交織而成,乃是一種復雜特殊的結構體,無論怎樣壓抑感性,多少都存在情感色彩,且每個人的情感理解與表達形式都不同,因此要將不同的不同的意識鏈接在一起,非得使用某種媒介才行。
藥物注射、催眠暗示、長時間訓練、意識形態、價值觀、共同的喜好和生活——從中引出的共感為基礎,在此基礎上筑起共同意識空間,施展大規模術式。
以上就是施展戰略級攻擊魔法的基礎原理,集合了為同一個目的而努力的魔法師們的意識后,那個術式的情感色彩也變得極為純粹。有經驗的魔法師能感受分析其中的色彩,
——怨怒。
探索“無狀風神”的過程中,羅蘭感受到的,是如同火焰般的憤怒和怨恨。
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所作所為,永遠不會原諒你們。絕對要燒死你們,把你們全都殺死。就算你們哭叫,哀求我們原諒,也一定要把財團送進地獄。
歇斯底里的詛咒充斥回路,幾十個聲音的共鳴叫人不寒而栗。
不用多想就能理解,這些人和財團有著無法化解的仇恨,他們想的只有殺死列車上“和財團有關系者”,至于其他無辜被波及者的安危,對他們來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光是這樣已經讓人不寒而栗,當分辨出其中還有未成年的小孩時,羅蘭腦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