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進行到如今這般地步,其實雙方都已經失去分出勝負的興趣和決心,且不說誰都缺乏能讓撼動僵局的決定性手段,即便有那樣的手段,他們也都同樣清楚,笑到最后的還是該死的查理曼公雞。
對形勢的緊迫,指揮作戰的軍人比外交官們有更直接的體會,兩國高級軍官每天看著地圖發愁,隨著代表查理曼的藍色箭頭不斷逼近公防線后方,焦慮和壓力不斷積累,轉化為各種疾病——勃魯希洛夫已經失眠了半個月,威林頓公爵也出現了神經衰弱的癥狀。
精神、肉體、現實的三重壓力下,軍人其實比外交官更想早點結束這場無望的戰爭,只不過由于自身立場、國內形勢、輿論壓力等因素,即便他們愿意展現善意,也不得不擺出一張冷臉,況且他們本來就沒有打算那么干。
談判的大方向已經確立,政治的部分也基本談妥,今天的談判內容主要涉及軍事層面,內容為戰后分界、以及停戰后的軍事力量對比問題。
雙方對停戰和接受戰爭的損失沒有歧義,但涉及具體問題時,能爭還是要爭一下的。
“停戰后,我軍將從里加要塞周邊開始撤軍,1個月之內完全撤離,并將完整的防線交給公國。”
索爾茲伯里勛爵大聲朗讀著阿爾比昂方面的條陳,公國的伯爵和將軍們輕輕點了下頭。
對這一點,雙方都沒什么意見。公國自然樂見阿爾比昂人從自家地頭離開,阿爾比昂也不想在遙遠的北方維持一支龐大的駐軍,背上沉重的財政開支。可以說,雙方是不謀而合。
一個不錯的開端,讓人覺得談判可能會很快結束,可剛過了幾秒鐘,這種樂觀情緒就被打了個粉碎。
“…公國應當停戰后的2周內無條件交出所有遠洋主力戰艦,解除武裝后停泊在阿爾比昂王國的斯卡帕灣內;拆除現役所有用于布設水雷的戰艦,并停止建造此類艦只;交出所有水雷布雷圖,并將庫存水雷全部銷毀;所有生產水雷的工廠。建造布雷艦的船廠必須拆毀。公國放棄擁有和使用水雷這種不道德武器的權利…北冰海實現中立化,允許各國商船出入——”
“夠了!!”
沒等翻譯把話全部講完,馬卡羅夫海軍上將的拳頭砸在桌子上,茶杯和點心跳了起來。都有人的視線聚焦在滿臉通紅的老將軍身上。
“這等于讓公國海軍無條件投降。這根本不是一個有誠意的談判條件!”
毫無疑問,公國不可能答應這種等同放棄海軍的條件。放棄那幾條用來裝門面的遠洋主力艦都極為勉強,更不要說放棄實質上保衛公國領海的絕對主力——布雷艦和水雷了。
而且阿爾比昂的要求存在兩個危險性:首先公國徹底放棄海洋利益。全面轉入和查理曼的死掐,從而讓阿爾比昂坐收漁利;其次,在某一天阿爾比昂覺得看戲看夠了,決定下場時,懸掛紅白玫瑰旗幟的王家艦隊將不受任何阻礙的開進拉普蘭灣,把艦炮對準圣彼得堡。
公國永遠對人類國家保持著足夠的敏感和警惕心,在面子和利益面前,他們不會做任何讓步。
放棄海軍?絕不可能!
但阿爾比昂人,尤其是王家海軍堅持他們的條件,德雷克勛爵攤開手,擺出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交出遠洋戰艦,銷毀布雷艦和水雷,這是補償王國的損失,消彌我軍海空優勢的最低條件。”
“公國絕不會接受這種羞辱,貴國政府的條件會導致談判破裂。”
馬卡羅夫攥緊了拳頭,強壓著怒火反對。
“公國海軍絕不接受將這個要求列入談判條款。”
勃魯西洛夫也出來幫腔。
“公國陸軍同樣拒絕這種不合理的要求。”
公國陸海軍不像查理曼同行們那樣矛盾激烈,不過關系也絕算不上融洽,在搶預算等方面同樣競爭激烈。可公國畢竟是個陸權國家,不像查理曼跟阿爾比昂那樣有眾多的海外利益,因此海軍和陸軍之間更多是一種從屬關系——陸軍是絕對的老大,海軍平時扮演近海防御的馬仔,等有了閑錢之后擴大規模,變身為武裝運輸艦隊,把陸軍向海外投送——這種不對等的關系無形中調解了不少矛盾。
公國絕不能沒有海軍,為了國家安全,需要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 每天看著阿爾比昂從海上空中源源不斷輸送援軍和物資,勃魯西洛夫對海軍的重要性有著痛徹心扉的了解,因此他毫不猶豫的跳了出來。
“如果你們堅持這種無禮要求,我想談判可以結束了,請你們派遣10萬人的增援部隊,自己來找拆毀我們的水雷和戰艦吧。羅斯聯合公國將按照自己的方針完成談判。”
拉姆斯多夫伯爵冷冷的表態,他是個親阿爾比昂派,可面對這種,也不可能表現出什么親善。更何況伯爵非常清楚,答應這種條件的代價不光是丟官去職,最嚴重的情況下可能還要面對下級軍官“天誅國賊”的怒吼和刺刀。伯爵對人生還有許多美好的規劃,不想迎接悲慘的結局。
索爾茲伯里勛爵掏出手帕擦著額頭,公國的反應他早就預料到了,其實對王家海軍這種過于強勢的要求,他一開始就持反對態度,并且明確指出這很可能對談判產生非常惡劣的影響。
然而海軍卻毫不松口,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這場戰爭是以海軍蒙受損失為開端的,在目前阿爾比昂掌握海空優勢的情況下,應當讓公國做出某種形式的賠償。好顧全王家海軍和王國的面子。否則他們即要承擔背離盟約的罵名,有沒法撈到實質上的好處,這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此外,對海洋立國的阿爾比昂來說,水雷這種武器構成的威脅甚至超出了公國破爛不堪的海軍本身,雖然目前為止,公國僅僅將這種武器應用于防御作戰,但其封鎖航線的功能是不變的。如果將來公國海軍咸魚翻身得到了發展,或者公國和查理曼勾搭到了一起,將這種武器用于攻勢作戰。投入到對阿爾比昂重要港口和航線的封鎖上。其巨大的威力完全可能導致日漸依賴海外資源的阿爾比昂陷入癱瘓,乃至崩潰。
為了國家安全,為了海洋利益,為了阿爾比昂王家海軍的榮光。無論如何也要讓水雷這種“不道德”的武器從世界上消失。
王家海軍鐵了心要達成這項目標。本著“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原則,女王陛下和沃爾辛厄姆卿同意將這條納入談判草約之中,指示索爾茲伯里勛爵“盡力爭取”。當然。他們既不認為也不要求勛爵必須完成使命,否則就不會加上“盡力”一詞了,然而王家海軍的英雄——德雷克勛爵也參加了談判,這位固執的船長炯炯有神的盯著首席談判代表,這讓勛爵很是為難。
“伯爵閣下。”
調整一下虛假的笑容,索爾茲伯里把語氣放緩了一點,聽上去有點像請求而非要求。
“您看,既然我們都想結束戰爭,那您是不是認真考慮一下…”
“我和我的同僚們都認真考慮過了。”
拉姆斯多夫擺擺斷他。
“答案是不行,那些條陳一個字都不能出現在合約上。”
“伯爵…”
“勛爵,我說過了,我們不可能接受這些要求。”
拉姆斯多夫重復了一遍,然后加上一個威脅。
“請注意,我們的談判對象并非僅限于貴國。”
——別耍花樣,逼急了,我們可以去找查理曼聊天。
領悟到拉姆斯多夫到底在說什么,阿爾比昂人的表情立即變得僵硬起來。
公國轉向查理曼并非不可能,他們的目的是要結束戰爭,只要價碼合理,和誰談都一樣。而阿爾比昂卻不存在這樣的選擇,假如繼續和查理曼保持同盟關系,戰爭結束時,查理曼不僅撈到的好處更多,對阿爾比昂的威脅也將更加強大,這是阿爾比昂絕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們的談判對象僅限于公國。
這一點也不公平!
阿爾比昂軍人在肚子里抗議,冷硬的臉孔紋絲不動。
“伯爵閣下,我們當然有結束戰爭的誠意,否則之前我們也不會做那么多接觸了。”
索爾茲伯里小心翼翼的說著,看到公國的客人們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他接著說到:
“我們都想結束戰爭,并為遏制共同的敵人做出努力。我們的區別僅僅在于關心的利益方向不同,我國是海洋國家,對航行自由和海上安全比較敏感…”
機智的外交官正在給兩邊找臺階下,索爾茲伯里很清楚,過分逼迫某個人或某個國家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施加恰到好處的壓力,再給予一點適當的誘惑,才能獲得最多的利益。但怎樣是“恰到好處的壓力”、什么叫“適當的誘惑”,一直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大多數時候,尤其是王家海軍的船長們在這方面一直做得不夠好,就好比這次。因此他一直堅持,像談判這種事情應該由文官一手包辦,軍人們最好閉上嘴,一邊涼快去…
索爾茲伯里勛爵微笑起來,繼續說到:
“按照現在的情形,我認為,我國和貴國在已達成的共識基礎上…”
他正說著,帳篷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某種整齊的喧囂和激昂的吶喊從遠處傳來過來,即便隔著相當的距離,也聽得出士兵們似乎正深陷某種亢奮之中不能自拔。
到底出了什么事?商討軍國大事的高官顯貴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朝帳篷外張望——
P.S.以下才是正文 的鳴叫,一邊從少年頭頂掠過。
為什么總是無法擺脫悲哀的命運輪回。
是殘酷的世界之過,還是沉溺欲望的人心之過?
黑暗之中,絕望越來越沉重。
然而…
“安可(Encore)!”、“安可!”、“安可!”
幕布之外,人聲鼎沸。
會場之內座無虛席,過道和柵欄上擠滿了人,會場外更是人頭躦動。
滿是臭男人和基佬的軍營里有美女光顧本身就很罕見,漂亮小姐演出勞軍這種好事更是聞所未聞。不用任何炒作,用于演出的臨時會場一下子擠得水泄不通。當舞臺上出現想象之上的美少女組合時,場內只剩下全無秩序的喝彩和鼓掌了。
到此時為止,大兵們想得可能還是“欣賞美少女”以及“借欣賞美少女之名,行狂歡之實”。但也不能否認包括羅蘭在內的“偶像組合”——這一新事物本身就具有足以用來當作借口的人氣聚斂效能。
遠離故鄉。與危險、枯燥、苦悶的生活相伴的人們。目睹可愛少女(?)和其天真爛漫的表演,在充滿純真童趣的音樂襯托下,一掃陰霾煩惱。用嶄新的心情迎接生死未卜的明天——所謂勞軍演出就是這樣一種儀式。
羅蘭對此心知肚明,所以盡管他對女裝還是極為抗拒,還是賣力演出。但不知是其演技太成功,抑或《白金元首》里加入的暗示效果太強烈,表演的方向,或是說會場整體開始微妙的變調。
“安可!安可!安可!”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跟鼓掌幾乎把會場震碎,但這還算比較正常的。
“將我永恒的愛情獻給您吧!”
“誓死守護你,圣少女!”
“貞小姐,請讓我們看看你的容顏!!”
各種激情肉麻的話語在空中回響,個別人還在高喊著“教主”什么,高聲呼喚“貞”之名的人群中甚至出現了暈厥者,為了更靠近舞臺,你推我擠的觀眾和維持秩序的憲兵還發生了肢體沖突,一些人受傷后被抬了下去。
誰都能看出來,會場已經處于失控邊緣,這股熱情已經超出了追星族的熱情,更接近于某種宗教,而羅蘭就是接受教徒崇拜的教主。
恐怕羅蘭現在下令“去死”,也會有人面帶笑容的照辦吧。
如果他是自我意識過剩之人,多半會沉浸在這種場面帶來的快感之中,然而他并沒有這種奇怪的嗜好,相反,觀眾的熱情讓他感到困擾。
原本的計劃是利用演唱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便在不驚動軍隊的情況下進行人質營救作戰及阻止王太子破壞和平談判。
現在看來,演出的確吸引住了絕大多數人,但過分熱情的人群包圍住了會場,想要悄悄脫身似乎是不可能了…
“你在發什么呆?”
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少年忍不住嘆了口氣,轉過頭。
亭亭玉立的可愛少女正凝望著他,稚氣未脫的臉龐綻放出微笑。
“諾娜已經準備好嘍,不用客氣,盡情的大鬧吧。”
“我說…”
羅蘭注視著“少女”,疲倦不已地喟然長嘆,連他自己都鬧不清這是第幾次嘆息,可不管嘆了多少氣,心情依舊沉重。
俊俏的五官滿是愁容,接著呻吟似的呢喃:
“你能不能不要變成這樣子,用這個聲音說話?”
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聲音,幾乎就是鏡子里的自己——穿女裝假扮女人的自己。
q版李林用幻影術式制造出的投影毫無破綻,上下前后左右等各個角度都展開了光學幻象,聲音也做了調整,幾乎和羅蘭本人毫無區別。只要不是近距離接觸,沒人會發現這不過是個會發聲的幻影。
一會兒這個冒牌貨上臺表演,羅蘭自然能抽身去救人,只是照鏡子一般看著女裝版的自己,一種參加羞恥play般的別扭便油然而生。
幻影聳聳肩,用招牌式笑臉說到:
“為了作戰你就忍耐一下吧。”
幕布另一段傳來司儀的解說,聽見心目中的女神馬上要再次登臺演出,人群爆發出更大的歡呼——這同時也宣告營救夏爾王子的戰斗即將打響,咽下未盡的抱怨,羅蘭轉身跑開。
舞臺照明熄滅,觀眾席像澆了水一樣安靜下來。
黑暗中閃現出彩燈,暗淡的光華聚集于一處,幕布朝左右兩側分開,披著華美的淡金色頭發,身穿性感服裝的少女出現在舞臺上。還沒等觀眾從屏息中轉圜過來為之驚嘆,少女手中的鞭子開始舞動,聚集在會場的人們,擁堵在會場外的人們,所有人的意識都被少女的動作吸引。
“聽我的歌~~~~~!”
鞭子在舞臺上敲出敞亮的聲響,舞臺各處噴出煙花和干冰煙霧,因陋就簡使用操作系術式弄出的五彩光芒將整個舞臺渲染上幻想色彩,從未聽過的快節奏音樂在空氣中鳴動,從震驚中恢復的人們迅速卷入比之前更為狂熱的漩渦。
幾乎沒人注意到,適才的煙花之中,有三團格外明亮的紅色光球竄上天空。
“戰斗開始。”
叨念出信號彈隱藏的訊息,在《Breathless》激昂的電吉他前奏中,羅蘭跨上已經啟動的悍馬車,諾娜一踩油門,車體發出一陣猛獸低吼般的聲響,如同脫韁野馬般全速狂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