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通漂亮的演說。”
保持著一貫的優雅笑容,李林評價到。
如果演講末尾加上“疾苦.雞瘟!”或者“舔腦嗨噶,板載!”之類的綴尾,那就更有味道了,不過這些都只是細枝末節,沒必要太在意。
演講稿是公司御用文人們的杰作,經過層層審核把關之后,最后在李林那里定稿。伯納德王子不過是照本宣科背誦了一遍,但通過他的杰出表演,演講發揮了預期之上的效果。
每個人都很激動,激情匯聚成一股不可逆轉的洪流,狂熱的意志將成為推動戰爭的動力,沒有人可以阻止。與之相比,和平的聲音小的可憐,連絆腳石都算不上,充其量不過是路邊不起眼的小石頭。
直到在冰冷血腥的現實面前撞得頭破血流,冷靜和智商才會再度回到人們的腦袋,仔細想想自己干了些什么,該干些什么。
這樣的戲碼總是不斷上演,但人類總是樂此不疲,他們從歷史中學到的,就是什么也沒學到。
“確實不錯,不過這樣就能讓人類無法回頭,投身戰爭之中?”
歐西里斯長老的語氣依然充滿疑惑,倫迪紐姆發生的那一幕確實令他感到震撼,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此多人類被指引向一個方向時會爆發出多大的力量。但決定國家政策走向的不是民眾一時的激情,而是理性思維的結果,僅僅一通演說的份量似乎并不足以改變整個國家乃至世界。
“演說本身的意義相當有限。但在眼前這種一觸即發的狀態下,王子殿下的演說是一個契機。”
一個各方勢力迫切需要、可以引發連鎖反應的契機。
“教會需要借‘圣戰’的大義名分再度將各國團結在旗下,王子稱贊阿爾比昂會彌合兩國的分歧,促進人類陣營兩股最強大軍事力量間的協同;阿爾比昂借著這通煽動人心的演說,將自己的戰術失利和前線指揮官的無能掩蓋了過去;查理曼不但賺足道義上的分數,而且在人類陣營中的發言音量也獲得了拓展,最終他們借著大義名分順利的跳上了戰車;拉普蘭希望能借戰爭的東風收回失去的領土,卡斯蒂利亞和塞雷斯希望公國能削弱一下查理曼;不得不說,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皆大歡喜。”
他沒有提到人民。原因非常簡單。首先他們的態度并不重要,其次人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值得關注。
在生活重壓下快喘不過氣的人民來說,宗教信仰是他們最大的精神寄托。當“圣戰”的口號傳進他們的耳朵時。他們會情不自禁地回憶起歷史上和異教徒戰斗的英靈先烈。自然而然地對“圣戰”產生某種向往。其次,在大資本家、封建領主、教會的三重壓榨下,他們的生活水準大多不怎么樣。而戰爭正好提供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七日戰爭”后查理曼軍隊帶著大包小包真金白銀凱旋呂德斯的故事深刻激勵著人們,相比卡斯蒂利亞,公國沒有那么多貴金屬,但他們有大量肥沃的土地。對無地農民們來說,成為擁有幾百畝土地的小地主是個不能抗拒的誘惑,為此,他們甘愿付出生命。
農民們的想法還算現實,受過教育的人們,特別是文人和年輕人就激進的多了。查理曼的家維克多.雨果、夏多勃里昂,還有阿爾比昂的拜倫及大詩人珀西.比西.雪萊——眾多文人揮動他們手中的筆桿,整天都在他們的詩詞著作中高喊著“今夜我們都是阿爾比昂人”、“把異教徒送上火刑架凈化”之類的調調,在輿論場和大學校園里不斷興風作浪,號召“有良心的年輕人”們投身軍隊,為圣戰做貢獻。
其實不用憤青詩人們煽動,年輕人們在聽了伯納德王子的演講后,早就急不可耐了。
不管是處于叛逆期、喜歡表現“獨立思考精神”,因此熱衷與社會主流唱反調、并且喜歡發掘或發明真相的有良心青年;和暴民沒有多少區別,被廣泛稱為“憤青”的狂熱份子;一廂情愿相信外國輿論永遠公正客觀的天真少年;期待功成名就,塞滿腰包后回老家和心愛姑娘結婚的大眾青年…基本上,幾乎所有種類的年輕人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很容易被迷惑,將看到或聽到的東西奉為真理,然后頑固的堅持它,就像捍衛他們的生命。
這依然是智慧種共同分享的一種頑癥,不分時代、國家、民族、信仰,總是存在這種現象,而且主要群體也都是年輕人,從古至今,直至可預見的未來,都沒有得到改變。
當然,總是會有人出來反抗這種現象,但無知者永遠是絕大多數,在壓倒性的數量優勢面前,反抗者最多叫喚幾聲,然后郁悶的退到一旁畫圈圈。
——就好像某個打算在壟斷財閥內部成立工會組織,用旁敲側擊的方式阻礙戰爭腳步的年輕人。
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李林再次開口。
“伯納德王子公開稱贊帕金森少將的宣傳可以滿足所有類型年輕人的需要,有良心的青年會用他的演講來反駁討厭查理曼的父母和政府;迷信外國輿論的天真少年會把這些東西奉為金科玉律;愛國憤青正好需要一個典型,用來宣傳為女王和阿爾比昂獻身的正當行,一個外國王族的講話無疑可以從側面展現其真實可信度。接下來,阿爾比昂人就會不遺余力的宣傳帕金森少將的勇敢、無謂和忠誠,各隊也會跟風宣傳,或者找尋自己的帕金森少將,然后高舉捍衛信仰的旗幟,以全能母神的名義,帶著這些大無畏的年輕人跳進絞肉機里——”
李林停了下來。攤開手。
他已經說的夠多了,現在該是長老閣下做出決斷了。
合作,還是不合作?
亞爾夫海姆執政官悠然品味著紅茶,等待已經沒有懸念的回答。
“最后一個問題。”
遲疑了片刻,龍族長老慢慢吐出一口氣,帶著某種決斷的藍色眼瞳對上鮮紅的眸子。
“如果公國賴賬怎么辦?”
刀子一樣刻薄的笑臉再次出現在李林臉上。
守信是一種珍貴的美德,但從不是自發行為。當借債者沒有能力償還債務時,總是會不假思索的選擇賴賬,不管他是普通人、貴族還是國王。而眾所周知的是,毛熊們的信譽向來比較低。總是在0和負數之間徘徊。因此提前考慮討債的問題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在李林看來,這根本是個偽命題。
也許其它勢力向公國討債有難度,但龍族…公國那點武力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當龍族的討債大軍殺進拉普蘭灣。用各種大規模攻擊術式轟炸公國京城時。公國自然會乖乖將每一個金幣奉上。
這么簡單的事情,還有什么好問的?
唯一的解釋是,長老大人既想要從李林的計劃中獲利。又不想上亞爾夫海姆的賊船。假如公國真的賴賬,龍族將繼續恪守他們的中立,然后把討債的麻煩事甩給精靈們,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只是坐享其成…
真是個老奸巨猾的老滑頭。
“如果真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我會下令我的部下把戰艦和轟炸機開進圣彼得堡,幫助沙皇和他的大臣們認清遵守信用的重要性。最糟糕的情況下,將不得不使用武力來捍衛我們的利益,通過對公國發動代號為‘無限正義’或‘強襲自由’的軍事行動,討回全部的欠款。”
輕蔑的笑臉從臉上消失了,誠懇的、悲天憫人的“大善人”繼續發言:
“我對公國和公國的人民沒有惡意,我只是希望守住屬于我們的那一份利益。如果防衛軍真的對圣彼得堡發動無差別炮火覆蓋和地毯式轟炸,那將是歷史的悲劇,是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和人文災難。我愿意成立一個基金會,用于圣彼得堡和其他城市的重建工作,對獸人文化進行搶救性發掘,在亞爾夫海姆興建一座博物館用來保護和展覽各種文物和歷史典籍。此外我還要在戰亂地區進行慈善活動,賑濟災民和失去父母的孤兒,安排他們在我的工廠里工作和生活…”
一瞬間,長老的臉色變得非常古怪,過了一會兒,他總算是把涌到喉嚨的胃酸給壓了下去。盡管活了這么多年,歐西里斯長老沒少見過虛偽的發言,但李林洋溢著惡趣味的虛偽表演還是讓他感到惡心。
母神在上,就是活了5000年的黃金龍也沒見過有誰能把這么極端無恥的事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就在長老閣下忍無可忍,準備堵住自己的耳朵之前,李林的表演結束了,討論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軌道。
“…不過上述情形發生的概率相當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戰爭一旦開始,公國就失去了賴賬的可能性了。”
“你的意思是…”
“長期化的局部戰爭必然導致公國國力的下降,對于像公國這樣的多種族國家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歐西里斯長老立刻就明白他在說什么了。
長期以來,處于支配地位的熊族是公國第一大族裔,但并非絕對的多數族群,大約占總人口的40%左右。其它族群雖然名義上是公國成員,但政治發言權幾乎為0,過的生活也是二等公民的日子,只比人類農奴好上那么一點。因此,造反和獨立的種子一直埋藏在其他族群的心里,時不時的變成各種起義。
在公國國力強盛的時候,就算有兩三個族群一起造反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會被撲滅。但是在經歷持續放血,國力和內部控制力嚴重下降情況下,大大小小的獨立運動就成了一個燙手山芋、一個沉重的包袱。
“戰爭不會結束,只會換個地方繼續,只要有戰爭,有不得不與之作戰的敵人,公國就需要足夠多的金幣來維持軍隊和國家的運作。在這個前提下,公國即不能也不敢賴賬,為了維持公國繼續運營,他們會好好保證自己的信用。”
還有一點李林沒有說出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公國都會面臨內部獨立分裂勢力的困擾。這不僅僅是為了防止公國賴賬,也是為了在日后亞爾夫海姆的大規模軍事行動中,防止這個對土地貪得無厭的臨時盟友跳出來攪局。
盡管已經將龍族定位為合作者,但任何時候,他都不會把自己的底牌都暴露出來,尤其是在一頭歷經歲月磨礪的老龍面前。
“好吧,我沒有問題了,我將盡快說服其他長老同意與閣下的合作。”
最后一點猶豫躊躇從腦中消散,歐西里斯宣布。
“現在開始做最后一件事。”
確定利益分配、簽訂協議——最后、最重要的工作,無論過去、現在、未來,永遠如此。
李林遞上早已擬定好的文書,然后悠然等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