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復。
這是北冰海那場口袋里的戰爭結束后,從阿爾比昂人口中說出來最多的詞匯,緊隨其后的是“滅掉獸人”、“殺光異教徒”和“我們的海軍在哪里?”
愛國青年們每天把這些詞掛在嘴邊,大街小巷也在不停地咒罵獸人,說什么的都有,將公國海軍的行為描述為喪心病狂和瘋癲的不計其數,也有將高爾察克稱為魔鬼代言人的。更多的是聲嘶力竭的吶喊,要求阿爾比昂向羅斯聯合公國宣戰,討回死難水兵的血債。
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
兩條驅逐艦 (不是巡洋艦么?)
已經沉入北冰海,阿爾比昂人至少需要進行幾個月、幾年、幾十年的調查才能了解真相。即便調查出了真相,紳士們為了保住自己的顏面,還是會選擇掩埋真相和知道太多的家伙,讓那些不光彩的歷史永遠沉在角落里,直到某天某個有良心的歷史學家發掘出來。現在全世界只知道公國海軍用卑鄙的手段謀殺了女王陛下忠勇的戰士們,弄沉了陛下的軍艦。
事件發生后,查理曼同樣在熱烈的探討這起事件,不過全都是表示喜聞樂見、喜大普奔。作為老對手,阿爾比昂的失敗總能給查理曼帶來歡樂,反之亦然。現在阿爾比昂掉進了井里,還是在他們一直引以為傲的海軍領域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查理曼自然興高采烈的往井里丟石頭,這種舉動讓阿爾比昂人更加怒火中燒。
在如此狂熱的氣氛中,海軍是跳得最高的那一個,海軍部上上下下都將損失戰艦的責任歸咎于“獸人卑鄙無恥的偷襲”。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面,他們正竭盡全力攛掇女王陛下發起一場對羅斯聯合公國的遠征。一場由海軍單獨進行的偉大戰爭,用堅船利炮橫掃公國海軍。從拉普蘭灣登陸,攻克圣彼得堡。
這還只是開始,接下來阿爾比昂大軍將把公國境內每一座城市夷為平地,殺掉他們見到的每一個獸人,不論男女老幼。殺死他們,再把尸體掛在樹上。最終,要么殺光所有的長毛異教徒雜種,要么讓他們在一千年里都不敢對阿爾比昂人側目而視…
瘋子。
其他人類國家私下都是這一個評價,唯獨教皇是個例外。教皇敏銳的覺察到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既能打擊異教徒。又能削弱一下兩個越來越不把伊密爾和教會放在眼里的大國。尤其是阿爾比昂——光是想象異端大殺異教徒,異教徒也大殺異端的美妙景象,就讓他老人家感動的幾乎不能自己,再加上重新強化教會權威的美妙前景,那張略顯刻薄的臉孔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很快,伊密爾發出了聯系各國的詔書。各懷鬼胎,準備從這場戰爭中分一杯羹的國家和勢力紛紛行動了起來。
教皇、紅衣主教、國王、女王、王子、執政官…大人物們都在忙個不停,但對帕西法爾來說,那些事情太過遙遠,也無法感知,他只是個后勤部的文字處理機、突擊業務員、業余間諜,現在正被無奈和羞恥心困擾。
“帕西法爾老爺。這個好厲害,好快啊…!”
趴在車窗上,娜塔莉亞發出驚訝的大呼小叫,對周圍奇異的視線渾然不覺。帕西法爾一邊承受著如坐針氈的惡劣感覺,一邊擺出幼稚園或小學帶隊郊游老師的溫和笑臉。
這也是沒辦法的,后勤部中尉如此對自己說。
對于連火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娜塔莉亞來說,這種沒聽過也沒見過的交通工具帶來的沖擊實在太過激烈,一開始火車頭拉響汽笛進站時,娜塔莉亞幾乎被嚇個半死,進車廂前不停念禱告文。直到現在才漸漸安定下來。接下來就變成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對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大呼小叫個不停。
過去學校的老師也是這么看自己這群死小鬼的吧,不過帕西法爾此刻感受到的羞恥遠在恩師們之上。
第一.自己不是保姆,娜塔莉亞也不是小孩;第二.火車上有不少公國的有錢人,他們正用看鄉巴佬的眼光打量過來。
所以。這已經不是單純丟臉的問題,壓根是羞恥PLAY。
天哪,怎么會這樣。
心里嘆了口氣,無奈又強烈了幾分。
他要前往的普羅霍洛夫卡位于庫爾斯克地區,出產磷礦、泥炭、鐵礦等重要礦產,適合發展工業,V.E公司的不少軍工生產就落戶此處。此外,這里廣闊的平原也適合錘煉防衛軍裝甲集群,以及各種新式武器的測試。在抵達這個軍工軍事雙料基地之前,他必須先穿越遼闊肥沃的基輔平原,抵達哈爾科夫之后換其它交通工具前往普羅霍洛夫卡基地。
之所以這樣安排,除了保密工作上的考量,依然是后勤部總部讓相關人員熟悉環境的考量。
這個國家實在是太遼闊了,如果沒有鐵路,后勤作業幾乎難以想象。特別是機械化部隊,加入他們在西邊的人類國家作戰,四通八達的鐵路網能將替換零件、潤滑油、天晶塊、彈藥源源不斷的送到作戰單位手中。但在這里,往往走上幾百公里都難覓人影,更徨論鐵路線。加上獨特的氣候地理環境,這片陌生的土地對任何一支軍隊的后勤都是嚴酷的考驗。
因此,有必要詳細掌握這里的環境,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一個熟悉當地環境的向導是必不可少的。
“讓那姑娘跟著你一起去吧。”
繆拉輕飄飄的一句話,差點讓帕西法爾犯了心臟病。
這貨一定是想害死我,我以前哪里得罪過他?
一直到出發前,帕西法爾的腦袋里塞滿的都是這個感想。
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況且繆拉的理由很充分。
“說起來是公國境內,可基輔平原那一帶可不太平,特別是西部。相信你也聽聞過一些傳聞吧。”
輕輕點頭,帕西法爾沉默了。
基輔平原是有名的大糧倉,土地肥沃程度冠絕世界,產糧除滿足公國自身的需求,還能對外輸出。在與公司早期的易貨貿易中,公國就是用基輔平原的糧食來換V.E公司制造的連弩。
這個大平原的原住民本來只有牛族和乳牛族,熊族只是后來者,為了控制這塊土地,夯實公國的根基,熊族對原住民們舉起了屠刀。
“打草谷”式的劫掠屠殺不計其數。一夜間被焚毀的村鎮多到懶得去數,最最駭人聽聞的是,以“征糧”為名,把每一家每一戶的糧食搜刮一空,人為制造饑荒餓死上百萬原住民…
通過種種手段,現在的基輔平原被一分為二。熊族占多數的東部,乳牛族占多數的西部。西部的原住民痛恨熊族,和熊族關系好的外來人也遭到敵視,早期公司開展業務時,由于這方面的緣由遭受過抵制和攻擊,現在狀況有所緩和,但有熟悉當地情形。容易溝通的人陪著肯定更好一些。
縱然千般不愿,帕西法爾最終還是和娜塔莉亞一起登上了火車,然后背著“鄉巴佬”的標簽,沐浴輕蔑的視線…
胃好像又開始疼了,按壓著腹部,他偷偷看向斜對面的座位。
四個沉默的公司員工看起來似乎在打牌,但仔細留意會發現,那群家伙的坐姿過于端正,而且看牌的眼神渙散,注意力游離于紙牌之外。更進一步觀察。會發現他們在關注行李架上的幾個箱子。
V.E公司有不少神秘貨物,在自己經營的鐵路上托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像這樣戒備的運輸,箱子里的貨物不禁讓人感到好奇。
新式武器的樣品?特殊藥物?機密情報?武器設計圖紙?
沒一個答案對的,里面只有一些信件。
這是帕西法爾的另一個任務,將從亞爾夫海姆發出的家書給遠在千里之外的士兵們。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為了幾封信件,居然派四個士官負責看管。但事實上,這些普通的家書確實有這樣的價值。
一切都是為了提振士氣。
像全世界的軍人一樣,不論是阿爾比昂、查理曼還是羅斯聯合公國的士兵,都會在服役期內感到單調、嚴酷和艱苦,對亞爾夫海姆防衛軍駐扎本土之外的士兵而言,這份艱苦恐怕還要加個更字。
畢竟他們是全世界最低調最隱秘的軍隊,為了不暴露身份,除非出任務,否則根本沒什么機會走出軍營,這甚至包括了炊事兵——防衛軍有著跑到哪里,就把菜園子種到哪里的傳統,蔬菜、家畜、家禽都能自給自足,無需外出采購。
這些普通又不普通的士兵要忍受長時間的工作和單調艱苦的訓練,承擔偏遠陌生環境里的不適應和孤獨,從軍官到士兵都負載著極大的工作壓力。時間一長,這種生活肯定會對士氣產生影響。
最早對此提出疑慮的是史塔西,他們認為這會導致軍隊思想狀態不穩定,容易給“有心之輩”可乘之機。盡管軍隊從來都是保守派鐵桿票倉,但畢竟那僅限于本土,各政治派別的活動都處于監控之下,在本土之外,事情就可能是另一個樣子了。
自由派可能會在軍隊里發展不服王道的“亂黨”,激進派可能帶著手下搞“暴走”、“獨走”,保守派也可能會有異動…沒一個叫人省心的,最好還是早做準備。
對此,史塔西和總參謀部都提議:嚴禁在軍隊內進行政治宣傳,一經發現有宣傳、收聽反體制主張或激進思想的,一律大刑伺候,一勞永逸的用皮鞭和子彈杜絕這種問題。
但執政官否決了這個提議,在他看來,簡單粗暴的做法未必會有好結果。不能光靠大棒,還得有吊人胃口的胡蘿卜。所謂抽一鞭子給個棗,光抽鞭子只會抽出壞脾氣的倔驢子。
因此,有必要采用一些懷柔手段。
得到命令的相關部門立即開始探索“溫和的手段”,幾經討論,智力超群的高參們提出“試試家書如何?”的意見,得到一致贊同后,決定由后勤部對幾支部隊進行實驗。如果效果不錯,可以在保密防諜的基礎上,動員亞爾夫海姆的百姓給一線軍人寫慰問信。
一時間,整個后勤部變成了文學研究會,突擊寫手們各顯神通,有對著防衛軍慰問文寫作格式投色子,選擇段落組合成信件的;有翻閱《教你如何寫信》,直接照抄的;有咬著筆桿琢磨半天才寫10幾個字的;最離譜的是帕西法爾那個科室的科長,一個大男人,模仿女人的語氣口吻寫信,再叫女文職重新寫一遍,還讓那位女文職在信封上留下口紅唇印…
看看那滿滿幾大箱偽造信件,想到接到這些信的普羅霍羅夫卡基地官兵們,帕西法爾的胃袋又開始抽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