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尚加爾涅事件后,陸軍青年軍官里又開始流行新一拔的小冊子,什么《尚加爾涅為何被天誅》、《向青年軍官呼吁》等等。內容無不是為德雷福斯開脫。這些小冊子結合雨果的段子,把密涅瓦王女的婚事也扯進來說事。諸如“首相不傾聽民間和士兵的疾苦,反而為一樁錯誤的婚姻牽線搭橋”、“首相和海軍已經淪為財閥的走狗”、“陸軍上下必須團結一心,制止財閥擴張勢力,不能讓王女殿下淪為財閥的犧牲品”之類的不敬詞句躍然紙上。
種種跡象表明,王道派打算將對德雷福斯的公審變成一場宣傳秀,德雷福斯將在法庭上侃侃而談,他在法庭外的王道派同志則進行街頭講演、散發小冊子。兩者相互配合,利用人們正關注王女婚配,最大限度將案件與之扯上關系,博取大眾同情,讓審判不了了之,最好還能利用輿論倒向王道派的時機,徹底終結正在進行的陸軍改革。
針對可能發生的輿論戰,首相做了各種應對預案:傳喚近衛騎士團成員作證,并預請泰利耶和克雷昂保爾作證,審訊以“軍事機密”原因轉為秘密審判。讓王道派利用公審繼續大肆宣傳的計劃成為泡影。
首相的對策可謂萬全,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所謂的宣傳攻勢不過是障眼法,在等待審判的氣定神閑表象下,罷職在家的克雷昂保爾正指揮王道派準備“異動”。表面上為即將到來的海軍裁軍談判忙到焦頭爛額的李林,也在不動聲色的準備著一套和王室、王道派、教會完全不同的行動。到了風月二十四日下午。呂德斯一度劍拔弩張的氣氛居然緩和了,人們開始談論即將上演的新戲,雨果先生在兜售他的小冊子,商家不斷聯系供貨商,準備新戲賣座之后,進口周邊產品大賺一筆,每個人都高興的想著:“看上去還不回出事。”
“真是平靜。”
眺望一眼鉛灰色的天空,確認48小時內將會降雪后,李林拉上了窗簾,漫步至壁爐邊的沙發旁。財團總裁為訪客續滿紅茶。極品大吉嶺的芬芳在溫暖的空氣中漸漸擴散。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如此。什么也不會發生,只有死一般的、愚蠢的或恐怖的沉默。”
身材略顯單薄的訪客用紅茶潤過嗓子后,微笑著對李林點頭致意,端正的阿爾比昂紳士范讓人無可指摘。坦然接受李林低姿態迎接的風骨更是讓人感到其人不可小覷。
禮儀得體的埃爾·克勞爵士確非一般訪客。盡管爵位不高。卻身居阿爾比昂外交決策圈核心職位——外交部常務副大臣,對女王的決策、阿爾比昂國家戰略的制定有強大的影響力。多次在公開場合發表“有必要消除海峽兩岸間的不信任氣氛,驅散戰爭的烏云”之類的講話,是公認的親查理曼派。
在光鮮亮麗的外衣之下,克勞爵士還有一層不為人所知的身份——他是為伊麗莎白女王和李林進行溝通交流的秘密信使,還是一個隱藏的極深的阿爾比昂至上主義者、沙文主義者、大海軍主義者。
經驗老到的史塔西一開始也將他定位為和平主義者,長期對此篤信不疑,足見其偽裝之成功。要不是偶然截獲了一份署名克勞爵士的秘密備忘錄,爵士的真實思想徹底曝光,這個錯誤恐怕會一直繼續下去。
在兩個月前的新年祭前夕,克勞爵士起草了一份關于阿爾比昂和大陸諸國、伊密爾以及羅斯聯合公國關系現狀的24頁秘密備忘錄。對阿爾比昂的外交理念、大陸諸國行為和動機的前景、阿爾比昂當前的處境和對策等問題進行了詳盡的闡述。充分分析了這份備忘錄后,史塔西給出很高的評語,說“其行文之流暢,思路之清晰,唯有執政官的外交政策著作可與之相媲美。”
克勞備忘錄的結論是確定的,即查理曼對世界霸主地位、尤其是海上霸權地位的追求,使得它與阿爾比昂的矛盾不可調和,阿爾比昂必須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遏制查理曼。
克勞的分析是地緣政治學式的,在他看來,阿爾比昂外交政策的總體特點是由其地理位置這一先天條件決定的,作為一個距離大陸不算遙遠,在大陸上擁有一塊不小領土的島國。從進入大航海時代開始,其所擁有的海上霸權與海外殖民地、從屬地的存在或獨立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靠著海外貿易獲得的資源和財富,最終將能實現阿爾比昂以絕對海上優勢為支撐的單一世界體系。
對查理曼這個傳統死敵,新興的海上競爭對手,諸國間流行的看法是:查理曼可能明確致力于對政治霸權和軍事優勢的追求,威脅到周邊國家的獨立并最終危及阿爾比昂的生存;也可能緩和地尋求拓寬商路、推廣查理曼文化、宣揚民族精神,和平的為自身創造新利益。
但在克勞看來,查理曼的意圖和誠意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他們選擇了唯一的、也是最具危險性的方式來實現其手段——“傾己之力打造一支與阿爾比昂平分秋色、甚至超越的海空軍力量。”
世界強國是查理曼的目標,海上霸權是實現目標的工具。這兩者都是阿爾比昂的強國夢構想所不能容忍的,因此,查理曼的威脅是本質性的、全面的,除非呂德斯主動讓步,否則毫無妥協的可能性。
這種基于實力考察的現實主義邏輯,和亞爾夫海姆的國家戰略幾乎是如出一轍。按照克勞爵士的提法,在塑造與鞏固以自身為中心的霸權地位時,阿爾比昂樂于也善于運用諸如“全人類(智慧種)的整體訴求和共同理想”這樣完全非政治化、非特殊化的表達和概念,以模糊其霸權的本質。然而,一旦出現實力上足以撼動其霸權基礎的挑戰者,他們恰恰是最有政治嗅覺,也最善于做出敵我區分和政治決斷的。
披著禮服,說話和氣文雅,骨子里卻塞滿了功利和現實,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還真是阿爾比昂“紳士”們一貫的作風。
無獨有偶的是,黎塞留和李林也秉持有類似的觀點,并且分別謀劃出一套帶有各自特色的謀求霸權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