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假期(二十一)

　　“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呢，我有那么可怕嗎？”

　　步行至與中年男人并肩的距離，柔弱少女停了下來，夾雜著嘆息，向螽斯問到：

　　“人家只是個赤手空拳的柔弱女孩，又是同一陣線的，有必要擺出‘敢靠近就殺了你’的姿勢嗎？”

　　“面對你還能放松的，這世上不會超過十個，我不是其中之一呢。”

　　與少女保持著緊繃的空氣，螽斯一動不動。

　　不能動。

　　腦袋保持著高速運轉，無論是本能還是戰術計算，結論都指向“無望”這一結果，螽斯還是不敢讓思考停止。一旦停下，他就會被吞沒。

　　蜘蛛。

　　Arachnid之中最善于集中，同時也是最“萬能”的蟲。

　　一般來說，以蟲為代號的殺手想要發揮自身的特性，都必須滿足某種條件。例如鬼食蟲虻是伺機而動，對手出現空隙才能出手。蜚蠊是無聲接近，突下殺手。展現各自能力的同時，也將“只能在特定環境下發揮”的弱點暴露出來，一旦破壞那個條件，蟲們就會不知所措。

　　蜘蛛不存在那個問題。

　　酷熱的沙漠，嚴酷的高原，極寒的凍土，濕熱的叢林，甚至水下和空中都有蜘蛛眷屬的身影，集成眾多蜘蛛眷屬進化成果之大成者——蜘蛛，是組織的頭牌萬能殺手。

　　就算是那個戰斗狂——巨針蟻，還有分尸魔——蛾。在蜘蛛面前也不得不收斂三分。

　　這個狠角色為什么會在這里？

　　“一臉很想知道為什么我會出現的表情呢，不行哦，要是太容易猜出心思，難得的好男人也會變得乏味哦。”

　　長出了一口氣，螽斯的肩膀松弛下來，灶馬和蟋螽也解除臨戰態勢。

　　不是打算妥協，只是覺悟到反抗是白費力氣罷了。

　　身為同一組織的成員，他們太清楚蜘蛛的實力恐怖到什么程度，要跟這種能哼著歌殲滅一支小規模軍隊的家伙交戰？沒做好覺悟之前，最好別干這種不適宜的勉強工作。

　　況且，蜘蛛出現在這里的理由，螽斯也能猜出個大概。

　　并不是所有人都樂見密涅瓦和羅蘭的婚姻，以及背后查理曼和V.E.公司的合流，其中也不乏激進分子，腦袋發熱的家伙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沒準他們什么時候會將嘴炮付諸行動。

　　與其讓他們在不合時宜的時間搞出事情。不如創造一個平臺。讓他們自投羅網。

　　這個假期旅行，以及這艘齊柏林號就是個不錯的平臺，一如預期。試圖攪亂政治聯姻的家伙出現了。接下來就是將他們驅趕進設定好的狩獵場，成為最強之蟲的食物。

　　知曉了目的，確認對方并無敵對之意。與其保持無意義的內部敵對，不如先后退一步，觀察一下再說。

　　“明智的判斷，螽斯還是那么理性呢。”

　　淺笑了一下，少女轉向米雪爾等人。

　　“那么，諸位是否也能做出理性的選擇，配合我一下，把你們的情報詳細的吐露出來呢？”

　　她在說什么啊？

　　突擊隊員們不禁想到，盡管他們也能判斷出這個少女恐怕有著非同尋常的力量，但這么大咧咧的要求對方交代，究竟是粗線條到了何種境界？

　　不管那么多了，收斂起心神，米雪爾保持著一觸即發的姿勢，依照時間表，第三套方案規定的時間節點即將到來，撐到那時候，這些家伙就不算什么了。

　　“不愿意說？還是說另有詭計？還是說你們認為只要什么都不說，為了獲得情報，為了保住人質，我們不會貿然行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天大的誤解。”

　　少女歪著腦袋，平靜的說到：

　　“不是說諸位說出情報，就不用死——這種騙人的鬼話，而是請諸位在什么都不說就這樣被殺掉，抑或吐露實情之后，輕松痛快的死掉之間做選擇罷了。不才小女子不擅拷問，還請多多見諒。”

　　“不管殿下的死活嗎？”

　　米雪爾回答，手中的刀一動不動。

　　“呃？哦，你說哪個啊。”

　　遲鈍的少女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之后，愉快的回答：

　　“那種東西怎么樣都無所謂啦。”

　　“東西…？”

　　“根本沒有半個人把她視為人類吧？我們、你們、上面的那些大人物——所有人都把她當成賭桌上的紙牌或是籌碼。這種事情沒什么稀奇，隨處可見類似的例子。就連她本人對此也沒有任何感覺，毫無疑問和痛苦。那么還有什么問題呢？只要有能擺上賭桌，充當籌碼的替代品就好了吧，那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在這里損失一兩個——”

　　空氣中閃過纖細的銀色光芒，當人們察覺到其存在時，細細的銀光已經以少女為中心收攏起來，吸收進黑色的手套之際。

　　三位突擊隊員，身上浮現出縱橫交錯的線條，沿著那些無聲劃出的紅線，被截斷的軀體七零八落的滑開，碎片跌落到地面上。

　　“也沒什么大不了吧。”

　　話音落下，相比眨眼間發生的慘劇，簡直長到詭異的時間后，曾經是人類的肉塊一起噴灑出鮮血，慘白的燈光之下，鮮血染紅了空間，噗噗的液體噴涌出來，胸腹間的內容物軟軟的流出來，瞪大的眼珠漸漸向上翻轉，一開始還騰著熱氣的血肉，只一會兒就冰冷下來。

　　三個大活人，不到一秒種就成了這副慘狀，簡直就像是騙人一般。

　　“明白了么？雖然王女殿下非常重要，但并非不可或缺。隨便找一個‘王女殿下不愿被賊人玷污清白而自盡’之類的理由，殺光所有的侵入者，對王室解釋一下，大家也能諒解了。”

　　米雪爾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焦躁，眼前女殺手所說的一切，她都能深切的理解，貴族就是那種生物。

　　比起血濃于水的親情，貴族和王室更重視名譽…或者該說面子，以及相關的利益。如果王女真的被如何如何了，不要說救援，王族鼓動V.E.公司“捍衛殿下的聲譽”，甚至自己動手進行“榮譽自殺”，以免落人笑柄，或者成為可供外國利用的弱點。

　　他們會這么做，毫無疑問，過去的歷史反復證明了這一點。

　　但比起貴族王室的嘴臉，V.E.公司的態度也不能說是正常。

　　之所以對密涅瓦禮敬有佳，是因為她是契約的證明，是重要的商品，而管理和照顧商品是管理者的工作——完全是工作，沒有感情介入的余地。因此，在壞掉的商品引發更多問題之前，將其剔除銷毀，同樣是管理者的工作。

　　兩者之間沒有任何的矛盾，協調的讓人不寒而栗。

　　“好了，諸位，抓緊時間祈禱或者招供吧。”

　　已經沒有退路，不如——

　　米雪爾握緊錐刀，緊咬牙根，蜘蛛的手也緩緩的抬起。

　　“住手！”

　　清朗的喊叫貫穿通道，裹挾著狂風一般，栗子色短發少年跳躍至米雪爾和蜘蛛之間，張開雙臂大喊。

　　“我以公司繼承人的身份下令，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