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阿爾比昂的騎士(二十八)

　　蘭絲蘿黛弄清了三件事。

　　對方沒有使用魔法；

　　超高速揮刀形成的瞬間真空切開石柱，將塞納河分成兩半；

　　對方故意沒砍中；

　　結論：莎樂美是個很強的混蛋。

　　現在，這個強到離譜的混蛋魔女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下墜，一臉壞笑。

　　“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

　　怒吼著踢碎巖盤，一口氣越上高空，蓄勢待發的雙手讓愛隆迪特描繪出完美的反擊軌跡，金色的暴風吞沒魔女站立的位置。

　　“哎呀～”

　　碎裂的石頭還在上升，塵煙剛開始擴散，背后傳來為難的譏諷。

　　“說惡作劇什么的，太過分了，這最多只是開玩笑的程度。”

　　高高舉起長刀，瞬間爆發出三輪黑亮的半月，勉強閃過連擊，鎧甲一角崩落的蘭絲蘿黛身后，巨柱如同乳酪般一片片剝落，來不及驚嘆，腹部被狠狠賞了一腳，被踢飛的身體直擊開始下滑的巖盤切片中心，四層巖盤綻放蛛網似的裂痕，火山爆發一般，對著空中爆炸了。

　　爆炸中，劇烈的沖擊削掉了至少數十公尺的高度，巨柱如同一個嘔吐的巨人，劇烈搖晃的同時，將數百噸巖石朝底下的競技場傾瀉，在障壁結界的光幕上撞擊出層層漣漪。

　　驚恐萬狀的尖叫響成一片，明知魔法師們早早張開了“障壁”，防止墜落物體傷人，近在咫尺的質量沖擊還是挑起了本能恐懼，不少人甚至暈厥休克。

　　毫不理會地面上發生了什么，莎樂美任由身體墜向噴吐滾滾煙塵，和某個恐怖事件中被飛機撞毀塌陷的雙子大廈酷似的巨柱，墜向黑洞洞的大坑，然后，站定。

　　“嗯嗯，不愧是圓桌騎士，那身圣鎧甲的防護性能也很贊。”

　　撩開被強風玩弄的長發，莎樂美俯瞰擺出迎擊姿勢的蘭絲蘿黛——以顛倒的姿態。

　　扛著長刀，雙腳立足巖壁垂直面，身體與地面平行的看著蘭絲蘿黛。

　　“本來老老實實被踢中小腹昏過去多好，偏偏擺出受身技，同時用煉金術改變身體接觸的巖盤物質結構，使之泥濘化來化解部分沖擊力。這下子我還得多費一陣功夫了。”

　　惋惜似的嘆著氣，解除范德瓦爾斯結合，失去物理內聚力支援的身體委身重力的擺布，開始進入自由落體，墜落的魔女擺出了居合的架勢。

　　超長無鞘之刀化作漆黑的太陽。遠比午夜更加深邃的黑暗迸發，蘭絲蘿黛的立足之地被黑刃的洪流吞沒。

　　“咕！”

　　緊咬的牙關間漏出驚訝的吐息，滴答一聲，臉頰劃過一條紅線，滲出的鮮血順著臉頰在鎧甲上碎裂出聲響。

　　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這與昔日某人臉上的傷痕位置、深淺完全一致。

　　黃金圣劍刺出，下垂的身體一頓，慣性驅動下如鐘擺般晃蕩起來，接著雙腳沉入巖柱——如字面意思，直到腳踝都陷進垂直的墻壁，強行支撐身體和莎樂美處于同一平面，擁有了新的發力點，愛隆迪特再度發威，金色的光之洪流直撲向上方猶如黑色流星雨墜落般的刀影。

　　鏘鏘鏘鏘鏘鏘鏘！！！

　　小數點以下的時間內，七次刀劍交錯。每一次碰撞，蘭斯蘿黛就向著地面下墜一份，第七次過后，借力剜入巖壁的黑刃如鮮花般綻放，扭轉九十度，導致大量觀眾扭傷脖子的異境戰場崩塌，蘭斯蘿黛再次墜下。

　　“憑蠻力能做到這個地步。也實屬難得，就讓我再多看一下吧，阿爾比昂的騎士小姐。”

　　耳畔回響著輕柔囈語，惱怒的回身反擊。從圣劍上只是傳來切開虛空的感覺。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低語，還能感覺到吐息在頸間的熱氣，可身后并沒有人。所有感官開放，捕捉對手的氣息后，一直如洋娃娃般面無表情的蘭斯蘿黛動容了。

　　對方的氣息沒有消失，反而在四周移動的同時，漸漸擴大。

　　踏——踏——踏——

　　一邊尋找質量足夠的巖石碎塊，一邊在加速墜落的巖石間如起舞般連續跳躍，動作之快甚至連停留在視網膜上的殘影也不曾留下，只有突然憑空出現的腳印和巖石碎裂的聲音證明其存在。

　　完全型縮地。

　　三維空間范圍內，活用加速跳躍力，全方位立體機動的超高速移動。不論速度還是運用范圍，都比單純在地上二維平面機動的縮地更加完善。加上這是純粹由肉體施展的物理技能，無法用探查瑪那痕跡的技術進行搜索，導致看起來變得更快。

　　無計可施。

　　領悟到這一層，蘭斯蘿黛咬緊了嘴唇，血珠從牙齒下滲了出來。

　　不光是身份被被看破，連引以為傲的劍技也被完全壓制，狀況可謂前所未有的絕望。

　　“放棄了嗎？”

　　在萬物靜止的異常視界之內，映入紅瞳的是，非常安靜的表情，和幻影術式偽裝之下的少女非常相稱的安詳、恬靜。

　　瞥見那份寧靜，余光看見越來越近的地面，莎樂美——李林吊起了嘴角。

　　“放棄？誰要做那種事？！”

　　本該詠蝶戀花，享受呵護關懷，在萬眾期待下舉起圣劍，成為圓桌騎士的少女瞪視回來，水藍色的混血之瞳中發出無聲的怒吼。

　　“我絕對——不要放棄！！”

　　任何努力和毅力都是毫無意義——被李林如此斷言，并且被輕輕松松的壓制下來。可蘭斯蘿黛絲毫沒有放棄的念頭，更加用力的握緊愛隆迪特。

　　仿佛一松手，就會錯失最重要的東西。

　　仿佛一松手，存在的理由就會破滅。

　　仿佛——有什么東西讓她即使選擇這種人生也在所不惜。

　　“真是…傻姑娘啊。”

　　盡管那是極小的一部分，但李林確定了。

　　被稱作圣人的；

　　被頌為英雄的；

　　背負上成千上萬人的希望，連真面目也必須藏匿起來的半精靈少女。

　　和他的養子，是相同的。

　　“所以，你和那孩子一樣——”

　　沒有不快，也沒有歡喜，和機械一樣沒有感情介入余地的聲音呢喃著。

　　地面在視野中加速放大，讓人背脊發涼的冰冷隨著刺出的黑色長刀一道逼過來，少女凝聚全身的力氣，聚集起驚人能量的黃金圣劍不屈的對準上方釋放能量。

　　交錯的能量在半空炸裂，崩潰的均衡下，激烈的強光迸發出來，崩塌的巨柱，疾走揮劍的兩人，驚詫的觀眾，恢宏的競技場——全都被蒼白染上，光埋沒了一切。

　　在無盡的蒼白世界中，蘭斯蘿黛的意識斷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