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什么?”前因后果蘇景了解了,直接問道。
沒有拐彎抹角,駝背老者直接說出自己所求。“以你紅袍借法于我,再續五年法度。”
蘇景痛快點頭:“如何借法,請您指點。”說完,他又突發奇想,試探問道:“或者我隨您一起去總衙,以我紅袍入主......”
“沒有用,”駝背老者明白蘇景想說什么,搖頭道:“借法只需大判一道咒令和官印落鑒便能成術,即刻就多出五年時間;但大判每月一次對總衙的‘滋養’,則來自一道鬼修法門,你是陽身人,根本煉不了那本事。”
“這就請前輩指點借法心咒。”蘇景點頭道:“先做完正事,晚輩還有些疑問要請您老解惑。”
駝背老者卻不著急,又仔細打量著下蘇景:“怎么,你就不問一問,我向你紅袍借法,會不會對你有什么不妥?”
“忘了,對我可有害處?”
蘇景回答得實實在在,駝背老者神情愈發古怪了,搖著頭笑道:“這等大事都忘記了?分不清你是jīng明還是糊涂!小子,實話講與你知:借法于你無損!”
蘇景咳了一聲,無奈搖頭:“趕緊忙正事,我還憋了一肚子疑問,抓肝撓肺的癢。”
正如駝背老者所言,借法的兩個關鍵,一是現任紅袍大判愿借,二是前任大判的元魂來接,兩重關鍵滿足,借法過程簡單異常,蘇景習咒、掌令按于對方額頭、唱咒,他的紅袍、老漢的蓑衣同時振起一片赤紅光芒......
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法術完成,紅袍蘇景借法于前輩大判。
深深吸一口氣,駝背老者靜靜感受涌入身體的法力,片刻后張開眼睛,對蘇景道:“多謝。”
“不必,喝楊梅露。”數不清第幾碗果汁,蘇景遞給老漢。
高大判、顧明月接過瓷碗:“有何不解盡可來問,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頭里,基本上,你所問事情我皆知曉答案,但未必會一一作答。有些事情是尤朗崢一手cāo辦的,我雖明了經過,卻不方便講與你知,除此之外我知無不言。真要問到什么我不合適講的,你也不用灰心,今rì你借法于我,將來尤朗崢回歸總衙,當承你的人情,會答你所問。”
老頭子把話交代周到,蘇景先問剛才冒出來、但還沒來得及問的一件事:“大判官隨時可能被袍子殺掉,萬一大判死得快些,還沒選出繼任之人......”
“你cāo心的事情還真不少,”老漢笑道:“不可能沒選出繼任之人,紅袍傳承無需我等擔憂,此事自有袍子做主。這么說吧,我的上一任胡大人,他做上一品判的第一天,就領受了紅袍指引,去往金圖城把我從城中鬼王手下帶走,從此我都跟在他身邊,修煉上乘冥法、學習判官法度,他遇刺身亡后,紅袍從他身上飛起直接披到了我的肩膀。”
“我傳上紅袍的第一天,也領受到了袍子指引,把一個小小游魂帶在身邊...不過我這一任大判做得特別長,那位接任之人熬不過我,死在我之前,”老漢的臉上有些惋惜,不過更多的是得意:“他死了,袍子立刻又起指引,我找到新的繼任之人,也沒熬過我。如此,一連熬死了十幾個,尤朗崢是我找來的第十四位繼任之人。總之,無論如何,總有一位候補大判等著繼位的。不過最近這幾年里,事情有了變化。正好也給你引薦一下......”
說到這里,駝背老漢放開了聲音,轉頭對園外喊道:“小君,青花,你們兩個進來。”
聽到召喚,那位三品黃袍判官與女子差官顧小君一起走入園中。
顧小君進園,正纏著她說這說那的拈花神君也跟著一起來了,拈花進園,另兩位矮子跟著;三尸進來了,小不聽戚東來之類也全都跟著一起,一下子蘇景這邊的‘閑雜人等’盡數來到。
正事已經做完,后面只剩‘閑聊天’,對一群人走進園子駝背老漢不以為意,只招呼自己的兩個手下:“來見過蘇大人。”
“下官花青花拜見蘇大人。”
“下官顧小君拜見蘇大人。”
兩人奉命施禮,黃袍判花青花面sè謙和,顧小君卻微有些皺眉、不太痛快的樣子。
駝背老漢轉回頭,對蘇景道:“如你所見,以往都只有一位候補判官,但幾年之前,小君還活得好好的,尤朗崢忽又領受到袍子指引......就是這個花青花了。”
未免人心浮躁,星月判不在封天都的消息并未外傳,這四年多時間高大人都幻化成尤朗崢的模樣坐鎮總衙,這次隨他而來的三個人都是知道這個秘密的心腹,其中兩個是候補大大判,另個黑皮鬼差則是尤朗崢的貼身仆傭。
蘇景問:“幾年前?”
駝背老漢笑答:“就是你剛到幽冥后不久。照我說,花青花應該認真來謝一謝蘇大人!”
幽冥里多出來一件判官袍,自然也就多出了一位候補大判,不過蘇景不懂判官法度,紅袍對候補大判的指引落到了尤大人那邊。
花青花原本就是三品判官,位高權重多見世面,聽過駝背老漢之言目中謙和更甚,再對蘇景深深一揖:“多謝蘇大人,下官必不負大人所望,做好自己本分。”
蘇景笑呵呵的,有‘這候補是因我而來’這層關系,讓他覺得花青花挺親切:“謝我什么,機緣巧合罷了。”
這時一旁的顧小君忽然開口:“下官一事不解,盼蘇大人解惑。”
蘇景稍有好奇:“你說。”
“來時路上,若下官不收封天令,不知蘇大人牽于我身的那道殺機,會不會化作奪我xìng命的神通。”顧小君當時未能找到第三道殺機來自何處,但事后猜測到真相。
直言相詢,算得無禮,且她混不掩飾心中憎惡,任這情緒浮于俏面。她計較得倒不是個人如何,而是覺得蘇景既做了判官,就不該再縱容手下攔路總衙來人,更不該對總衙中人以兇法相對。
“你說的是什么啊?什么殺機神通,本官何時對你施展過法術?”蘇景一個‘不承認’就擋回去了,說完不再理會顧小君,由得她又發愣又著惱,蘇景望回駝背老者,另起話題:“陽間生靈喪命,游魂進入幽冥,抹除記憶后再重返陽間投胎,此乃輪回之道......yīn陽輪回,其實就是陽間生死罔替、幽冥迎來送往,如此循環不休。”
駝背老漢一點頭:“差不多是這么回事。”
“可為何十成游魂下來,只有一成能重返人間?再就是這幽冥里的鬼物,實在太多了些。遠勝陽間萬生總和,這不對勁。”
駝背老漢應道:“你只知世上生靈有生滅,卻不知這世界也有生滅......”
話沒說完,蘇景就應道:“我曉得。”
旁人可能不懂‘世界有生滅’這個說法,可蘇景南荒時見過天無常妖丹的丹世界,西海邪廟中直接和舊圓歸仙打過生死交道,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侍立老漢身后的顧小君,面露一個譏誚笑容,雖未說話但望向蘇景的目光再明白不過:你要真曉得才好。
“一紀一榮枯,一元一破立。”忽然間,蘇景身邊有人開口漫唱,說話之人三大渾人之首,雷動天尊。
雷動之后,赤目接口:“天地反復,世界輪回,舊圓末時新圓起。”
赤目說完,拈花手摸肚皮,微笑從容:“往世沉淪上圓中,早早斷末;天地重歸新圓內,正蓬勃。”
前兩句原封不動,末一句稍加更改,這話曾是六耳歸仙之言,且不論那頭兇物本xìng善惡,到底他是個仙家,他說的話味道十足。
此刻三尸接踵開口,可比著蘇景自己去說更掙面子。幾年里封天都來人始終關注蘇景一舉一動,三尸是什么料子,高、顧、花等人心里有數,哪想到蘇景手下三個渾人都有此等見識。
對蘇景心懷不忿的顧小君聞言又愣了愣,十足出乎意料,高大人則笑而點頭:“說得好!一樣的言辭,yīn陽司中怕是沒幾個人能說得出,青花、小君,今rì明白‘不是猛龍不過江’的道理了?來rì當向蘇大人多多討教。”點了自己屬下一句,駝背老者轉回原題,對蘇景道:“既知世界有生滅,事情就再簡單不過了:今rì中土陽間,是第五世。”
蘇景大概知道高大人的意思了:“前面四圓中的生靈......游魂......”
“不錯,到現在陽間四滅五生,幽冥卻安穩如新、不生更不滅!”
真相無關緊要,可即便它和蘇景無關,也依舊讓人心底震駭:陽世有生滅罔替,yīn間卻不受其擾,幽冥的鬼那么多,因它還受納了大群舊圓中的游魂!
“得知判官不把‘人’高看一眼,人魂都心懷不忿,卻不知yīn陽司看慣大世生滅。人,又算得什么?即便今時的這第五圓,萬萬年后還不是如煙散去。”駝背老者聲音緩緩:“所以yīn陽司執法才有了‘大公平’之說,十成剛剛經歷過一世生命的游魂下來,只選一成重返人間,不足之數也就是空出的機會,由幽冥中的‘土著’補齊。大家都有機會,只是得‘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