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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七章 墨自鏡中來

  優和尚所見未來,并非常人想象的、進入將來時間置身一個場景內,他是一下子見到了將來某一個時候的無數種未來。

  蘇景也聽得眼角直跳,問重點:“沒有活著的?”

  優和尚搖頭,蘇景一顆心直接向下沉,未料優和尚說出的話頗有‘余地’:“可能有吧,我‘看’的時間不長,且遠遠沒看全,太多‘戲臺’了,來不及也不可能都看清,能記得你主要是因為你入戰時又風又火又劍的,打起來特別醒目。反正我凝神矚目的那幾臺戲你都死了。”

  蘇景再問:“怎樣的大戰?”

  “仙天宇宙,無數仙家迎戰墨色巨靈。”優和尚曾見的未來是一場兇殘大戰,但他只看了不久就被漏穿大力打回‘今日’,未能看到大戰結果。不過那場惡戰是一邊倒的局面、仙天大不利。更要緊的他不止看見了蘇景,和尚還看見了自己,情形不比蘇景更好一點,所以他才被嚇到,六千年才徹底回過神來。

  值得一提,他看到蘇景還曾在大戰中救他,雖然倆人都沒活,不過人情和尚記下了,就請又一棧對蘇景多照顧…

  似是話題勾引,優和尚又回憶起那場大戰、或者說千萬場大戰同時生的可怕景色,胖大和尚打了個激靈,周身肥肉一抖嘩嘩作響。

  神君望向蘇景:“你自己怎么看?”

  世上仙家迎戰墨巨靈?

  這宇宙實在太大了,大到人間的大義到了宇宙之中就變得渺小無比,是以今日蘇景狹隘的很,全無大義可言,他只有‘小義’。

  若是其他妖邪作祟,蘇景可能不會直接作出決定,總要到時候看看情況再說,但敵人是墨巨靈…墨巨靈是要殺滅中土世界的,蘇景的‘小義’卻正正落在守護中土這四個字上。

  他是阿骨王,他是神鴉詭,他更是離山弟子,人間修行一趟,骨子里總會烙下些東西:他的小義。

  那還有什么可看的呢,蘇景笑笑:“啟稟神君,未來三千,優大師也沒看全不是。再就是…既然未來三千,優大師看到的未來,沒準根本不會生。”

  話音剛落,神君、道尊等人尚未開口,忽然一陣和藹、溫暖的笑聲傳來:“和我想得一樣,這孩子有佛性啊。”

  聲音是從神君袖中傳出的。

  笑聲響起時候,神君就從自己袖中摸出了那面碎裂萬片的鏡子,往面前桌上一放。

  神君這邊所有人都知曉鏡子真相,可道尊一脈、西坑隱優和尚等人尚不知內情,聞聽笑聲,他們全都愣了一下子,跟著道尊一揮手將鏡子抄起,語氣驚訝且喜悅:“是你?!”

  “是我是我,想辦法把我弄出來吧。”鏡中聲音回答,特別客氣,說完稍頓,又補充:“謝謝你啊。”

  全無絕頂高人應有的涵養,道尊‘哈’的一聲大笑,鏡子遞給幾乎都快上來搶奪的優和尚,道尊望向閻羅:“你召集大伙過來就是因為這件事?你竟真的找到了這家伙?!”

  優和尚看了鏡子一眼,趕忙請大夜叉幫忙捧著鏡子,他騰出雙手好行禮參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閻羅神君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沒想到,我費心費力撈他無數年頭未果,居然被老十四輕輕松松帶過來了。和尚啊,你是怎么跑到鏡子里去的?”

  “免禮免禮,快起身,小優你辛苦了,這些年沒見,可又胖了…”鏡子里中的佛跟優佛爺客套著,跟著又把話鋒一轉:“當初小優穿跨時間,去過了未來,這事咱不是一起他說的么,他說完以后我就想,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呢。”

  佛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家伙。

  優和尚一次未來往返,純粹機緣使然,一個又一個的巧合疊扣一起,讓他遭遇一漏,看了一會遙遠未來。佛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不過他是佛祖啊,他修得漏盡通在身。

  道理上講,佛的漏盡通沒辦法讓他穿跨時間,只是在冥思時候能以心慧真識接觸到其他時空,而且這種接觸一般不會涉及到具體事情,僅只是感悟、領會。漏盡通真正的作用是就是添領悟。

  所謂菩提永恒但禪慧無極。相對眾生,佛已經是永恒的存在了,眾生都從佛處學習、進步、修行,而佛有無極禪慧,他永遠不會滿足自己的已知,既然時間沒有盡頭生命沒有盡頭,他的思慧就沒有盡頭,他始終在學習…從何處學?從過去中學、從未來中悟。

  佛以漏盡通,自修自學自悟自得自在。

  漏盡通的道理如此,不管怎么說這重神通都于‘過去未來’有關,佛又實在想去看看小優看到、自己沒看到的那些景色…不止,小優沒看過的佛也想看。

  佛祖法力無邊智慧無邊,他一旦鉆研起來哪還了得,漫長年頭埋鉆研,終有一日被他找到了‘如何真正開漏’的辦法,這可是不得了的成就。

  不過開漏于時間,這樁法術來得太龐大,佛自己還無法施法,需得西方極樂大群精銳出手相助不可,且風險極大兇吉難料。

  佛祖點選門下精銳弟子,大佛陀大菩薩大尊者大羅漢中的佼佼者幾乎被他網羅一空,開始布陣準備穿漏。

  為了防止弟子們阻撓,佛不說具體緣由只傳下法旨一道:“此事關系仙天福祉,我輩弟子當全力以赴。行布此陣不可絲毫怠慢,切切、切切。”

  穿漏時間,擺陣施法對地點、時間都有嚴格要求,西天位置不合適,是以極樂精銳盡數去往佛祖指定地方布陣,在仙天西南一座靈州,佛祖則自己去往仙天東北處一座小小星石上行法。

  兩邊同時行法運力,成術后佛祖便可穿漏。但在真正行法前,佛祖先要將一件事處理妥當:西天不可無主,以前佛祖不在時候自有其他大佛陀、大菩薩主持大局。今次法力高深都受他命令離開極樂了,再沒人能看家。所以佛祖封下一道分身主持西天。

  諸事安排妥當,佛高高興興地進駐東北,一道靈識打去西南地布陣的眾多弟子:行陣!

  領奉法旨,西南靈州中眾多佛家高人全力催陣…然后佛祖就再沒消息了。

  消息不見,人也沒了。

  憑著西南陣、西北法的聯系,眾多佛陀、菩薩隱約還能感覺到佛祖仍在,只是他老人家身在何處不可知。而西天高人入陣后,有修持精湛者細細體會陣意,一點一點的領會著陣法力量的去處,漸漸就察覺到了:這法術…莫不是穿漏?

  西南的陣不能停,否則漏封閉,佛祖就永遠回不來了。

  諸佛在陣中無法脫身,晃晃三千年過去佛祖還沒下落,西天的精銳都在陣中,大家都覺得不能再這么干等了,那就求援吧。向誰求援?那還用說么。

  很快道尊就接到大佛陀的求援靈訊,先趕到西南問明白狀況,又跑去東北佛祖的施法地方查探:一座小小院落,一座空空池塘。

  池塘即為法眼所在了。

  漏藏池塘下。漏是存在的,但并非蘇景見過的‘風中凌亂’,佛祖鉆的漏既存在也不存在,它不存顯相,除非佛祖自己否則別人即便明知漏在池塘中也找不到,更毋論鉆進去。

  道尊研究了良久,最終確定這事他做不來,得找人幫忙。

  找誰幫忙?那還用說么。

  不久之后神君來到西北這座小小院落。

  “他可以啊!”當年,神君站在池塘邊向下張望著…這就是佛祖失蹤的經過了,并非佛祖親口所言,不過閻羅、道尊太了解他老人家的性子了,根據已知輕松理順脈絡。

  借著這個機會,道尊把事情經過說出,主要是說給那些不明真相的晚輩們聽,免得他們好奇難耐總來問,干脆一次說清楚。

  這個時候鏡子里的佛祖開口了:“我這次可真不是胡鬧。”

  嗤一聲,閻羅神君冷笑輕蔑。道尊和佛祖的關系很好,但也沒好氣直接數落:“就屬這次胡鬧的最厲害!你可知因你那份‘好奇’,不止你自己金身毀滅,另外又甩下了一個多大的爛攤子!”

  蘇景等人聞言都是一驚,神君照顧小的,淡淡給他們解釋一句:“鏡中被封住的只是佛的元神法魄,金身不再,自然是入漏時候出了事故、金身破碎了。”

  “好奇是有的,鉆研穿漏法術也的確是因好奇而起,但若非一樁領悟,我肯定不敢鉆這一漏。”鏡中的聲音總是笑呵呵的,聽不出辯解意味,只是就事論事,把事情和老友說清楚。

  道尊‘哦’了一聲:“什么領悟?”

  “我鉆研穿漏之法,這法術皆因漏盡通而來,那段時間天天琢磨該如何鉆個真漏出來,也就數不清動用過多少次漏盡通,未料,一次漏盡通中,我意外領悟到一重真相:一鏡沉仙天,墨自鏡中來。”

  “墨自鏡中來?”閻羅神君皺眉、追問。

  佛祖應道:“不錯。這重領悟來得意外卻清晰,必不會有錯,否則我又怎會被困在這面鏡子里。”

  佛祖鉆漏是在優和尚從未來回來后的事情,既然知道在遙遠將來,黑色的巨靈神大軍會與仙天神佛有一場決死之戰,大家又怎會不重視,佛看到墨色的來源,他就非得鉆出這一漏不可了。

  “我剛剛說那個孩子有佛心,就因為他和我想到了一起,未來那場大戰是可以不存在的,只消我在墨色泄露出來前找到那面鏡子、再將之封印。墨色漏不出,何來以后的腌臜大軍!”

  神君、道尊并沒去追問一句‘當真?’,即便閻羅神君一貫看不上佛祖,他仍相信這次佛祖之言,因為整件事里本就有說不通的地方:

  以前佛祖再如何好奇、再如何心動則身動,都只是他自己‘玩耍’、自己行動,佛從來不會調運西天本部的力量去成全他的好奇心,唯獨最后一次,他幾乎抽空了極樂世界,差不多所有喊得上名號的佛陀、大士、尊者都被征用了;

  再就是人為鉆漏風險太大,宇宙的奧秘莫過空間、時間兩事,后者之威遠勝前者。真正的大能為者都能明白,宇宙的永恒是因時間的永恒而來,穿漏時間即為悖逆宇宙,會引出巨大反噬。‘當懷敬畏之心’,佛祖的敬畏之心不比道尊、神君遜色半分,他敢這么瘋真的去鉆漏,后果承不承受得來?這已經不是好奇心能夠左右的題目了。

  鏡中佛祖的聲音繼續傳來:“漏盡通為我本法神通,鉆個漏這種事,你們幫不了我的忙,非得我佛門弟子才可以;真的鉆出一個漏,也只能我自己進去,沒法帶幫手。既然如此就不必告訴你們了,平白擔心,能免則免。”

  說完,安靜了一小會,鏡子里傳出了淺淺一嘆:“可惜,我敗了。”

  佛祖施法鉆漏,直接就是沖著那面鏡子去的,但開出漏、鉆入漏后立刻就受到反噬,此乃真正的宇宙之怒,即便佛祖也承擔不來,金身都被反噬劫數打碎。

  以元神之形佛祖找到了那面鏡子。不同于蘇景等人落入怪鏡蜃景,佛祖找到的是鏡子本相,但他還會去晚了,他到時正見到開裂重重的鏡中,一道道昏黑煙霧瘋狂噴涌,這些黑煙的氣意至冷至邪。

  已經散出遠遁的黑煙他暫時顧不得追捕,當務之急是先封了鏡子。佛祖立刻施法,但他金身喪滅法力大減,鏡中尚存大量黑煙它們向外噴涌的力量非同小可,等閑辦法是封印不住的,所以佛祖動用非常手段,以他的金魂玉魄入鏡、封鏡。

  說穿了,為了不讓他們出來,佛進去了。

  “黑煙就是墨巨靈的原形本相了,不過他們…至少那時候鏡子里的黑煙并不強大,我以魂力封鏡之后就是水磨功夫了,一點一點將鏡中黑氣煉化干凈,只是完事后我也精疲力盡,再沒力氣離開鏡子。事情過往便是如此了。”

  閻羅點了點頭:“你在鏡中時間太久,且以魂魄本髓云法封鏡,不少地方你都和鏡子相融一體,拉你出來不難,但貿然施法難免會讓你魂魄再受傷害,待我想個妥帖辦法救你。”

  “謝謝你啊。”鏡中佛祖呵呵笑:“道尊,你剛說到爛攤子,哪攤子,有多爛?”

  道尊應道:“我把大雷音寺給炸了,靈山也塌了。”稍加停頓,道尊想了想再開口:“還是從頭說吧。”

  當年,佛祖消失不見,道尊對找人的事情無能為力,只能再請神君來幫忙,倒不是閻羅神君比道尊本領更大,而是術業有專攻,道求逍遙,不問來生不看前世,逍遙大道之下一切法持都只著落在:今生、當下。所以道尊一脈對穿漏法術少有了解。

  閻羅主持的則是幽冥往生之道,與‘時間’有些關系,神君有些法門貼近‘漏’。

  但也只是‘貼近’而已,閻羅想要以自己的法度鉆入佛祖的‘漏’絕非易事,此事后果嚴重,非得謹慎對待。自那以后神君就有事情做了:表面看來閻羅行事如常,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再盤算著法術事情,自己究竟該怎樣入法佛祖鉆的漏。

  佛祖已經消失太久了,他剛剛入漏失蹤的時候,莫說‘第五圓’了,根本都還沒有中土世界。

  又一棧雅室之中,閻王爺望向自己手下諸位冥王:“我這一生去過數不清的凡間世界,開地獄立幽冥建輪回本就是我的修行、我的道,無論我去過哪里、離開何處,始終獨來獨往。你們可知,為何我偏偏在中土世界選了一群手下、從此帶在身邊?”

  是問,但不等孩兒們開口,閻羅神君就給出了答案:“因我開創中土地府的時候,大概想到了尋找佛祖的辦法。”

  那時只是找到了如何施法的大概方向,找到了方向、很多法術細節就能夠迅落實,閻羅神君現只憑自己是忙不過來這樁法術的,他需得給自己培養幾個幫手。

  以神君的計算,身邊有七個人就夠了,但幫手不嫌多,不妨多培養幾個以備不時之需,所以他從中土提拔了、帶走了十三位冥王。

  諸位冥王的真修法持各不相同,但無論他們的修持是什么,都是閻羅神君刻意培養、以便合法行陣的。

  神君和佛祖交情一般一般,可道尊開口他就一定不會拒絕。再就是閻羅看佛,其實和道尊的看法并無差異:雖不夠完美但這座法門是好的、善的,他們幫過許多人,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能幫就幫一把。

  十三冥王聽聞真相,個個面色煞白,仍是拔舌王開口,聲音微微顫:“神君,如今找到了佛祖…”

  每一尊冥王心中都有此問。神君一貫獨來獨往,當初從中土提拔一群冥王只為尋找佛祖,現在佛祖找到了,神君會不會就不要他們了…

  冥王想什么閻羅豈會不知,不等拔舌問完神君就一哂,無喜無怒亦無情:“放心吧。”

  放心吧!

  不過三個字的簡單安慰罷了,可要緊的是得仔細看看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閻羅神君說放心吧,那大家就全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三個字足矣。

  獨來獨往是閻羅的習慣,不過習慣是會變的。好像養貓,開始時候人們養貓是為了抓老鼠,但養著養著人就喜歡了貓,把它當成朋友當成家人當成自己家的娃娃。當然貓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當娃娃的,它從來都當自己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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