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人間的大城鎮,四門內皆設醒目木屏,專門用作張貼榜文,即有通緝海榜也有急要政令,是稱官榜。發現月亮上能寫字,蘇景不自禁就把‘官榜’想起來了,不過他的‘榜’可比官榜大氣多了。
自從有了‘月榜’,蘇景可算有事情做了。
中土何處云團籠罩,或有暴雨;大海那方風暴近岸,當防海患…他在‘外面’看到什么災都趕緊寫到月亮上去。晴好時候他就在月亮上寫自己飛仙后再回頭去思索離山法術、中土修行后所得感悟,月亮上沒辦法寫太多字,但他能擦了寫寫了擦。
中土佳節與宗祭慶的大日子,蘇景都牢記在心,每逢節日就會帶上不聽畫月送福…快活日子過了兩年,月亮都快被他們寫壞了,所幸擅火則擅煉,蘇景時時催火祭煉明月,讓它越發結實和明潤。
兩年間,墨巨靈又出現過四次,仍是斥候隊,分不出他們是普通的巡哨探衛、還是專門來追查第一隊斥候失蹤緣由的,不過這些邪魔都沒‘手欠巨靈’那么‘欠’,沒誰去專門為難中土,也沒能留意到火星上屯扎的重兵。
火星重要、中土重要,關心則亂這種法或顯夸張,但因為關心所以特別謹慎總是有的,所以蘇景先前把那支斥候隊的失蹤看得過分嚴重了,其實今日戰局四處紛亂,一隊巨靈斥候失蹤在外面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當然。這并不是墨巨靈全無反應,兩年間先后四次經過中土的新斥候就是邪魔的態度了,但他們查清第一隊斥候的巡查方向上不存大陣強敵。自也就把同族的死因歸結于‘意外遭遇、慘遭劫殺’了。
火星,中土的日子太平安逸。唯一一點點遺憾是:佑世真君把日子給算錯了。
去年是閏年他沒留意,結果所有月亮上的節慶祝福都早了一,五月初四他招呼大家多吃粽子,九月初八月亮上寫著重陽登高,來年二月初一蘇景就喜滋滋地告訴故鄉中人龍抬頭啦,不過這次沒關系。他寫完后才想起來人間月初難見月…中土人看得怪著急,苦于沒辦法告訴真君您算錯了。也有特別識趣的。二十多位朝臣聯名啟奏當朝萬歲:咱把歷法按著佑世真君的算法改吧。
萬歲英明,當朝準奏,凡間歷法就此修改,可新舊二歷交替。你按舊歷算日子,我把新歷當王法,里外差了一結果鬧出不少紛亂和笑話,還是三劍真人深明大義,趕忙傳書皇廷讓他們別鬧了,這才又改回舊歷。
時間晃晃,中土再過新春,正月十四,蘇景這算著元宵節到了。飛上月亮,請大成學蒹葭先生寫了副春聯,另外又在月亮上畫了好多湯圓…正忙得開心。蘇景、不聽同時抬頭望向東南。
正有仙魔飛快靠近,但并非墨色氣意。
不是墨巨靈也不表示沒威脅,這仙已經打亂了套,今日仙家中被墨色侵染的不多,但投靠邪魔的不少,是人是鬼早都不能直接從身份上分別了。何況,就算來者今是人。誰又能保他明不會做‘鬼’?蘇景等人警惕異常,他們駐扎火星不止要瞞墨巨靈,也不會讓普通今仙知曉。
蘇景心咒催轉,明月蒙幻、化作本來模樣,一行人也隨之收斂氣意隱匿行蹤。
不久后,靠近的仙魔顯現形跡…熟人,眼前不算仇敵但也絕不算朋友,琉璃透徹明耀璀璨的一尊佛,后身法金童。
金童并非偶爾路過,看上去很明顯,來到中土附近他就減慢了速度,左顧右盼好像在尋找什么。蘇景沒現身,大家交情平平不見也罷。
但蘇景沒想到的,金童的目光掠過月亮、本已準備離去了,忽又把目光轉回、重新盯住了月亮,身形重新站穩…再看、再看,打量月亮好半晌后金童笑了:“很不錯的法術啊!”
已看破。
不是看到月亮的真正景色,而是看出明月蒙幻、有法術布置。蘇景猶豫了下,沒再繼續掩藏,顯身同時也撤去了月上幻術,微笑應道:“眼力了得,金童修為當又有精進,可喜可賀。”
看到蘇景顯身,金童眼睛一亮…蘇景算著中土漢歷,金童心中也有著另一本歷法,偽佛篡位后的西極樂真歷,從七前開始、向后整整一千零一,都是偽佛西的一個節慶:上默崇慶。
以中土時間來計較得話,每個三萬年一次的‘千零一日’大慶。于偽西來,最最重要的三大慶典之一。
金童涅槃時,偽佛常常來看他,常常給他講這個節日。
如今節日到了。
若能凝思無妄、做自在如意觀直問本心,金童很想過這個節。但他不愿觀心…能觀心而罔顧,即為昧心。金童昧心、他不過節、很無聊。
昧心很容易,不過真想要把心中那份空落落的感覺逐出身外就千難萬難了,金童心里挺不舒服的,所以他想找個人聊聊、哪怕是吵吵架呢?
可惜金童沒有朋友。
蓋世尊者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一縷殘魂浪蕩宇宙,再不會回歸了;古仙重看恩義都愿聽金童調遣,但除了幫他打殺之外雙方很少有什么交流…所以金童就想到了蘇景。
大家交情平平,也勉強能算得熟人吧,金童本也沒想和蘇景勾肩搭背,‘隨便’找他聊聊,以遣心緒吧。
既然是‘隨便’找他,找不找得到當然也都無所謂的,金童真的只是隨便來中土附近逛逛。即便見到蘇景現身時、金童一下子就覺得特別開心。可他還是在剎那間服自己這是‘無根喜’、‘開心’,沒來由的高興,和對面那個蘇景沒關系。
欣喜之色很短暫。自金童眼中一閃即滅,蘇景卻看得很清楚,所以蘇景也有些納悶:“找我有事?”
“不是特意找你,正好路過此處。”金童端莊,他擺出來的笑容比著真正佛祖還要更靜謐:“最近你們的戰事可夠糟糕的,被墨巨靈打得全無還手之力啊。”
金童努力讓笑容譏諷一些,讓言辭刻薄一些。同時也在努力找些話題。
蘇景不趕時間,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幾句。這時候金童看到了月亮上的春聯和那些圓溜溜看上去好像能吃的東西:“過節啊?”
“嗯,正月十五,中土人間的團圓節。”
“堂堂閻羅,盡是些無聊情懷。原先我還曾高看你幾眼,不成想…”
蘇景揮斷他:“你不會好好話啊?我煮元宵去了,你上門算是客,要不要來吃?”
金童一哂搖頭:“免了,免了,我身不染世俗香火。”話完,他一點點后悔,可惜他端得太高放不下來,正想再換個話題。不料蘇景已經沒了興致:“嗯,那算了,我去煮元宵。你慢走吧。”
聊就這么結束了,蘇景向著火星飛去,金童留在原地。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可他還不想走…本以為隨便聊上幾句能排遣心緒,哪知聊了一會,心里更空得難受了。
不想走也要走的。總不可能再拉住蘇景。金童換上了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正要騰空而去。忽然蘇景身邊的不聽轉回了身,對著金童遙遙招手:“我家鄉有習俗,元宵佳節有客卻過門不入,是為主家怠慢,會觸怒元宵上神,來年日子不好過…你幫幫忙,好歹來吃個元宵。”
喜色閃爍奇快,金童皺眉:“什么古怪習俗,什么元宵上神。”
“幫個忙嘛,再元宵真挺好吃的。”不聽的笑容明媚且柔善。她早聽蘇景過金童的事情了。
莫耶與中土處處相悖,根本就沒有元宵節,更毋論元宵上神。
偽佛唯一的傳人,曾經流浪在中土的邪魔地少女,不像就全無相似之處,相像卻也能找到一絲絲契合。
“麻煩。”金童煩不勝煩的模樣,勉勉強強跟著蘇景不聽去吃湯圓了。
嗯,過節。
鋸馬湖在遠古時不是湖,而是一片星系,一千三百六十七尊大星與無數細碎星石結成的浩瀚星系。而所謂‘細碎星石’,一些的差不多也有中土世界的規模了,不細也不碎,只是比起星系內的主位大星來實在太渺,只配做碎石。
星系內一千三百六十七顆星辰排列有趣,遠遠望去仿佛一匹昂首揚蹄的龍駒,所以這片星系的本名喚作‘飛馬星’。這片星系有個奇特之初,大到主位巨星,到域內‘碎石’,無一例外皆為‘秀水星’。
每顆星星都是水做的,遠遠望去很漂亮。
古時宇宙動蕩,星體爆炸與星辰轟撞釋放巨大的能量,在巧合中會引出連鎖反應最終釀成‘時間漏’、‘空間裂’之類巨大災。一道奇劇的‘空間裂’就暴發在飛馬星。
太古時有仙家觀測星辰,有幸自極遠處得見那場罕見象:一道強光劃過馬星,仿佛雷斧一斬,斜刺里將‘龍駒’的脖頸斬斷。
遭此劫難,星系劇變,毫無意外的又是一場連鎖反應,域內群星接連崩裂。此處的星辰都是水做的,碎裂后水轟涌、八方亂沖,最終萬流融匯,化作星中一片浩瀚湖。
飛馬星,遭空間裂之斬,水崩浪涌最后凝做巨湖,鋸馬湖。
湖所在,內域仙中央偏南的位置。水行仙家的大好道場,但不久前墨色南下,邪魔殺到,又一棧調兵遣將,在湖附近與墨巨靈狠狠打了一場,不算普通仙兵,只絕頂仙魔上,今日仙就調遣了相柳、佛祖、兇獸浮屠,甚至浪浪仙子還動用了一次‘大魔羅全力一擊’,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戰金童也參與了,他自己是無意路過,見今日仙家太過無能、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出手。金童的實力著實強悍,死在他手上的墨巨靈多不勝數。
這一仗打了一年有余,最后仙軍還是被迫撤退了。
如今鋸馬湖已經落入墨巨靈手中…
開戰近百年,大戰役一場接一場的打,墨巨靈高歌猛進。不過他們的進軍方式更像蝗蟲過境,鋪蓋地而來,然后就過去了,繼續向前推進,在身后留下大片‘空白’空間。比如普通靈州,邪魔來了、邪魔打,戰勝后就離開,大軍接著向南方深入,并不在此地留兵駐防。至于普通的凡間世界,墨巨靈幾乎都不去理會。
會如此原因很簡單:宇宙太大了。墨巨靈數量再多上一千倍也休想處處駐防。
宇宙大、星辰世界就多,多到無以計數,莫駐防,就是一一去摧毀也得當成一件千秋萬載的事業去做才有望成功。所以墨巨靈的戰略在今日仙家看來很明確,不理其他,先打。先殺滅今仙有生力量,別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由此,墨巨靈打得雖然熱鬧無比,實際上他們真正占據下的靈州、要塞并不多,除了位置特別重要的幾十座星辰外,被他們掃蕩過的大片星空中,少有兵馬駐扎。
但鋸馬湖明顯是個例外,攻下這片星域后墨巨靈非但沒有繼續推進,反而將附近域中的兵馬全部召集過來,重重墨色兵云蜂擁匯聚,大軍遠遠鋪陳開去。
以湖為心,墨色聚集,但軍馬都圍攏在湖四面八方扎營,湖面上不見一兵一卒…突然,平靜湖躁動起來,先是一道道狹長水線割裂水面,繼而重重巨浪傾轟蕩,驚雷般的隆隆水響中,一艘接著一艘蒙巨艦浮上湖面。
湖曾是一片星系,如今水匯聚鋪展成湖,這片水面何其浩瀚,毫不夸張的,若將中土世界沉入此湖,都不夠資格在這片大湖中做一枚島嶼,了不起就是個浮上水面曬曬背殼的海龜罷了。
這樣的湖面,被十七艘蒙巨艦占滿了。
黑色的戰艦。相比之下,其中十六艦規模遠遜,正中旗艦尤其巨大。
十六巨艦接連一起,差不多能有旗艦五成規模。
旗艦正中,一座黑山巨像端坐,左掌平齊胸口、右掌橫攤腹間。巨像的右掌上坐著個面帶笑容的墨巨靈,若蘇景見了這頭巨靈當會吃驚不:纏江井大戰中,墨色雙尊之一,下治真尊。
任誰都以為此獠已經喪命于驕陽轟陣,不想他還活得好好的,還是以前那樣笑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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