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蘇景滿目驚駭,金老了不等他發問,再次捏印抵心抵額、第二聲長嘯再起!
前方又是一道金光綻放!
暴烈光芒中,三千道丈八銀梭也自墓下沖上高空,三千梭,各繪獸紋,幾乎所有知名大獸、兇妖盡在紋繪中。
梭鏢凌空時冥冥自有萬獸咆哮,而收尸匠驕陽為心方圓三萬扎內無論仙家靈州還是凡間世界,所有妖精所有兇獸皆于此刻嚎啕大哭!來自墓園的神梭威懾萬扎,濃濃恐懼欺心更侵魂,讓它們無法自已,本能哭號。
“前輩殺將陽翻臉,他老人家在世時,適逢金烏與大妖群族開戰,陽翻臉一人,一戰之中橫掃妖廷八千七零一座,梭鏢為他本命斗器,梭無名,數字為名,三千梭!”金老了再次的聲音微微發顫,他說的太用力,小小的身體都有些顫抖了。
但法術未完,小娃娃繼續施展。
又是手印,又是長嘯,第三道金光轟動,第三柄神兵沖出大墓,三尺橫笛,非金非木,靜靜懸浮半空,不如巨槍和群梭那般有好大威勢,這是支安安靜靜的笛子。
“前輩殺將金脾氣,斬九庭太歲大尊,得此寶物,祭煉做本命法寶,此刃名曰:九孔神錘。”
眼前異象太過驚人,蘇景早已目瞪口呆,腦袋木木的,全不知該想些什么,聽了金老了的話蘇景本能使然,問了句:“不是笛子么?”
“金脾氣前輩拿它當大錘使…莫打擾我,正施法中!”小娃向蘇景呲牙,跟著施印、長嘯,隨著小娃的奇門法術,只屬于真正強大金烏的殺氣化作奪魂強光連連綻放,古怪寶刃接連躍出大墓:
第四寶…是條鱷魚。身展八百里,雙睛、利齒與四爪也不例外,唯獨一道金色細線貫穿頭尾。
每出一寶金老了必做介紹:“太古有赤鱷,曾傷我族中風、燥兩大神將,前輩殺將金太飽出手追殺此獠,窮盡七萬年,大小千百戰,終于斬殺此鱷于白攪山下,這孽畜曾傷過金烏,只打死不算完,金太飽再將它的孽軀祭煉做本命法刃,名喚:四腳神錘!”
第五寶…一方銅鏡,鏡中殘留一道麗人倩影,美人面帶微笑卻雙目含煞,蘇景才和她‘對望’一眼就覺心猛地一沉,那是怎樣煞威,直逼心底讓人膽寒!
“前輩殺將陽好看,我族內唯一女子殺將,愛照鏡子愛殺人,最愛殺人時候照鏡子,此寶鏡即為陽好看本命法寶,名曰:看我神錘!”
第六寶…一只繡花鞋,至少以蘇景的目力看上去是布鞋,紅鞋面千層底,左腳的鞋,不知另一只何在。
“前輩殺將金胡子,以鞋為寶笑傲仙天,此鞋來歷諱莫如深無人能知,他不肯說誰敢多問?此寶之名:打面神錘!”
金老了松開了雙手法印,站在原地呼呼喘氣,接連施法對他來說著實吃力。
鞋子、鏡子、大鱷魚和笛子一樣,也是錘…蘇景舉一反三,沒再多問了。
陵園西方,神鴉烏山大墓中,六件神兵寶刃懸浮在天!金老了說得再明白不過,無一例外的,皆為前輩殺將本命至寶。
六件兵刃里,有威風八面的長槍銀梭,有風雅妙韻的竹笛古鏡,也有莫名其妙的大鱷魚和繡花鞋,這倒扣合了金烏神鳥的古怪頑皮的性子,尤其蘇景喜歡那只鞋,‘打面神錘’啊,遙想前輩風采,對上強大敵人時先廢話一籮筐,說無可說時候拔出鞋子怒打其面。蘇景想笑。
另外六件絕倫寶物中,笛、鱷、鏡子、鞋,竟有四件都是當做滅頂巨錘來使的,這其中也不難看出金烏的斗戰路子…
習慣使然,金烏一族與敵人打斗時,大都喜歡以火逞兇再配以空手肉搏,烈火與力量的完美結合是金烏的追求。是以族內高手有兵刃的并不多,不過殺將是個例外,這些大金烏以斗戰入極巔,他們對力量、對戰技的追求遠勝同族,所以殺將大都是兵刃的。
但殺將們生前使用的神兵,最后會追隨主人一起長眠,再不會蘇醒過來更不會為旁人所用。莫說使用了,就算道尊佛祖與天知陽破聯手而來,掀開了金烏前輩們的大墓,也根本都找不到神兵,這些寶貝都沉睡在冥冥之境,它們依舊存在,可是沒人能找到它們在何處。
找都找不到,又何談喚醒,使用?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以前不可能,但是現在可以了,因為有了金老了。
‘問靈’奇術可引出逝者臨終前的‘散念’,金老了找到了前輩殺將的生前散念,再以此念去勾連神兵,如此一來,等若借了主人的聲音去呼喚寶物,自然能夠喚醒、喚出寶物了。
道理是明白的,可也要看歷代殺將前輩最后留下的散念是什么,有些殺將離去的時間太久了,金老了找不到他們的‘散念’;有些殺將死前心境安詳,沒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比如陽崩巴,生逢金烏盛世,死于酣暢之戰,隕落前凝造百里驕陽留作后世機緣,他安詳離去心中再無牽掛,根本沒有散念留下來;也有些殺將死前惦念的事情莫名其妙,比如吃魚果然要先刮掉鱗片才會鮮美,比如我族神鴉為何生了三只腳呢…死前心念與斗戰沒有丁點關系,這樣的散念對他們留下的法寶可沒有半點刺激,喚不醒。
只有仍惦念斗戰、或者對本族特別依戀想要繼續守護下去的‘散念’才能喚請生前神兵再次入世。
若非今日神鴉族中出現一位問靈詭將,完全不可能再請前輩的神兵重現仙天;可即便有了問靈詭將,最終能請動幾樣神兵還是要看運氣。來到金烏陵園這些年,金老了一直在準備這樁法術,今日終于準備妥當,施展!
運氣還不錯,六件神兵重見天日!
誰的運氣不錯?
來施法喚醒神兵的金老了,他的運氣不錯。
金老了不過是個小孩子,他又懂得什么呢,提出這個辦法、教給他具體如何施展的人是天知陽破,神鴉知的運氣不錯。
可神鴉知不用兵刃,這些神兵本也不是他要的,要做這件事是因為他曉得,自家的收尸匠沒有一件趁手兵器,所以…蘇景的運氣不錯!
神鴉生金亮亮將孩子們交給蘇景的時候,曾說天知交代、金老了會給你幫一個天大的忙。
施法前金老了曾對蘇景說‘收尸大匠,恭喜你’。
此刻金老了小臉蒼白,氣息都不太勻稱了,但身為金烏就一定會有‘說話大過生死’的覺悟,金老了氣喘吁吁地給蘇景把事情經過講了個大概,蘇景又感激又心疼,請他喝口水歇歇氣再說,金老了都不答應,非得一次說完才過癮。
最后金老了伸手一指天空中的六件寶物:“皆為前輩殺將的本命寶器,怎樣?”
蘇景認真點頭:“樣樣了不起。”
有感激,但更是實話實說。神鴉殺將的本領,從陽崩巴留下的百里驕陽、魔猿殺千刀中可見一斑,以前蘇景只覺得殺將很厲害、深不可測,曉得厲害卻沒有個具體概念,到今日蘇景修為突飛猛進,由此對殺將的印象也變得清晰了,這些金烏族中最最強大的前輩,皆可比肩道尊佛祖、大小魔君!
他們留下的、完好無損的神兵,威力怎樣又何須多言。
金老了很開心的樣子:“都歸你了。”
“啊?!”
堂堂小閻羅,堂堂佑世真君,中土世界妖魔道上第一大買賣字號的大東家是他的隨從;曾經震驚仙天的靈寶被他媳婦收入囊中;曾經將東天道家第一神劍煉入身內…蘇景何等身家,此刻在金老了眼中像極了個沒見過世面的土鱉,嘴巴大張眼睛圓睜,愣著。
倒不是蘇景沒出息,主要是他意外,他以為了不起是自己可以選一件,哪想到…全是我的啊?全是我的啊。全是我的啊!
‘問我、莫問天’,‘三千梭’,‘九孔神錘’、‘四腳神錘’、‘看我神錘’、‘奪面神錘’,全是我的。
蘇景打了個激靈。
全是蘇景的,不過事情還沒完。六件神兵雖已重新出世,但寶內仍有前輩殺將的本命印記,別人無法取用…這一重,需要蘇景出力卻無需他操心,神鴉知早已安排好了。
金老了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挎囊,他的寶囊金邊銀繡,包囊正反都繡著一枚小太陽,太陽兩旁各有一頭大金烏,這是金烏阿姆的手工,繪得是他一家三口。
小娃從囊中摸出幾枚金烏翎羽,遞到了蘇景手中:“這是天知大人著我轉交于你的,羽中藏了他老人家的法度,可助你收服神兵。”
有神鴉知的提前安排,有費心準備好的法術,但頂頂要緊的前提是蘇景自己也是一頭金烏,是得乾坤認可、得所有同族認可的人族金烏。若他不是金烏,神鴉知的本領再大十倍也沒辦法讓蘇景得到這幾件兵刃。
天知安排的越周密仔細,蘇景的心頭就越發沉重,感激、歡喜還有重重擔憂,情緒很是復雜。
憑天知神羽,用不了多久蘇景就能收服六件神兵,不過所謂‘收服’也只是讓兵刃能夠為蘇景所用,想要徹底發揮神兵的力量,還需得蘇景再去煉化,畢竟換了個主人,神兵中原有的可怕力量會有大大地打一個折扣,不是力量消失了,而是蟄伏起來。
好在蘇景也是金烏,他收服前輩兵刃是傳承而非搶奪,所以后面的煉化、徹底還原神兵威力不會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
再就是稍稍遺憾的,六件神兵中沒有劍…天外劍仙、中土離山弟子御劍,不一定非得是‘本形之劍’,高人手中劍不會拘泥于形狀,比如常見的劍丸、劍碟、劍羽、劍蟬劍鶴劍明月等等,哪樣都不是長劍的形狀。
可是無論什么樣的形狀,這些劍都是從‘幼時’就開始祭煉、按照劍來祭煉的,器內養劍魂、器中煉劍意。
所謂‘心中有劍飛花摘葉皆可成劍’的說法要看實際情況了,對上小毛賊時候耍耍帥是沒問題的,但遇到本領相若的強敵,別說飛花摘葉了,就是拔樹都沒用,非得以本命祭煉的真正好劍來對付才有可能勝出。
劍都是‘從小’祭煉出來的,這六件兵刃,一桿長槍三千飛梭外加四面大錘,并沒有劍,與蘇景的‘諸法歸于劍一’的修為不符。依舊可以用,依舊會有極大威力,依舊會比蘇景空著手強出太多,但如果其中有一柄劍…能讓他再上層樓!
不敢多奢求了,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可是讓蘇景沒想到的,金老了擺擺手攔下了他的道謝,還是那副小大人的神氣:“本將法術還未盡全功…我還得再試試!”
這些年在陵園中收集散念,金老了積極準備著,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現在喚出的六件神兵差不多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算是有把握的。在這六件神兵之外,金老了還有一件‘沒把握’的。
有一位金烏殺將,名喚‘陽丈人’,不敢說是歷代殺將中最最強大的,但也穩穩能排入前三。陽丈人的名字起得并不好,他有個女兒,但他始終沒做成老丈人…太珍視自家的姑娘了,真正掌上明珠,嫁給誰他都舍不得,哪有小子能配上我女兒?
陽丈人臨終前,女兒終于找到意中人,女兒帶著愛侶見過了父親最后一面,由此陽丈人生前‘散念’是:才比我高一頭的小子,也配得上我家姑娘?!
金老了尋到了這道‘散念’。
憑著斗戰之心、憑著對同族的庇護之情,金老了能喚醒殺將本命神兵;那憑著老丈人對姑爺的‘敵意’能喚醒他的兵刃么?
要說起來有敵意就是有斗志,有斗志就會有殺氣…可老丈人對姑爺動兵刃的事情畢竟不多見,金老了剛才試過一次未能成功,他有點不甘心,打算再試試看。
金老了已經想好了,如果真能成功喚出陽丈人的本命神兵,那就是自己的大成就大功勞;如果喚不出來的話,那肯定是收尸匠福薄緣淺,怪蘇景。
靜坐行元,起身提息,金老了再起長嘯,只是這一次他的啼嘯少了幾分高亢、添出幾分嘶啞!他捏印的雙手太用力以至蒼白得都有些透明,繃起所有力量的身體甚至有些自然的抽搐!
面色痛苦雙眸血紅,金老了目眥盡裂,他的長嗥滿滿瘋狂:“出…來…啊!”
“出來啊…出來…出來啊!”
長嗥迭迭,肉眼可辨金老了的頭頂有血色霧氣緩緩升騰,這次他拼出全力!終于,大墓之中又有金光暴散沖天,那是…一輪殘日!
月有陰晴圓缺,太陽沒有,太陽從來都是圓的。可是剛剛從大墓中飛凌半空的,烈焰翻卷中的殘日如勾!
再見金光爆碎!當殘日懸天,大墓中又次綻爍金光、又一樣神兵飛天,是月,但月如環。
月有陰晴圓缺,但不管如何‘缺’,也不會‘空心’,可此刻飛天的銀月就沒有‘心’,金烏神目辨認得一清二楚這就是枚無心月,玉環月。
第三道金光再次橫掃墓園,日月之后星河倒卷而起,顆顆星朗朗星,自地面扶搖直上,轉眼鋪滿長空。每一顆星都璀璨明亮,可不過它們的顏色…哪一顆不是五彩斑斕,哪一顆不是光鮮妖艷。
無數斑斕星沙,鋪就妖冶星河!
不隱忍,不含蓄,不清雅,此間天星張揚跋扈!蘇景凝聚目力,心地微微一慌:凡人見到五彩斑斕的劇毒蛛蝎時候就會有的心慌。長空中星河異彩,正是它們的劇毒本色!
這樣的星星,一顆能不能把自己毒死?蘇景不太確定,但他敢篤定的,自己若陷落這道星河中,千萬星沙齊毒,妥妥尸骨無存。
不提什么結陣轟砸,不提什么星河法度,只憑它的劇毒,蘇景沒機會活著離開。
驚慌之外還有一重驚喜…日、月、星辰之中皆有厚重劍意。
如鉤殘日,無心環月,還有數不清的劇毒星辰,鋪成怎樣詭異天色!
突然一聲金烏長啼響起,不是出自誰的口中,這聲長啼來自冥冥,飽飽的笑意與濃濃的輕蔑…睥睨仙天、唯我稱尊,深刻于心地、骨子里帶出的輕蔑。
就在冥冥烏啼中,殘日轉環月轉劇毒星河轉,蘇景眼中的天空狠狠模糊了一下子,急忙凝神再看:異天不見,日月星消失,而九霄高天上,多出一柄長劍。
之前懸空的六件神兵之上,一柄利劍高懸!
長劍很普通啊。甚至以蘇景的眼力,只看這柄劍的時候也難辯它神奇何在,但見過了合化此劍的日月星,蘇景心中就只剩下…澎湃!
“殘日與環月合,環月與妖星合,妖星與殘日合,前輩殺將陽丈人曾笑談自己的神劍:何以抱殘陽,唯有空心月;何以守月缺,且看妖毒星;何以鎮毒星,烈日如鉤時!殘缺毒,三和合,長劍在手,誰可匹敵誰才配得上我女兒!此劍名曰:姑爺何在?!”
想想那四柄神錘的名字,想想這柄神劍的名字,再想想大小金烏們的名字,很容易就釋然了,金烏把給自己取名字的本事用在了兵刃上,肯定就是這樣的接過了。
金老了把話說完,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太累了,他得睡會。小娃的腦袋接觸地面之前,呼嚕聲已從他口中響起。
蘇景趕忙把小娃收入小光明頂,確定他只是疲憊脫力后放下心來,重整心神后蘇景又一次仔細打量半空神兵,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后面有的忙了。
七副神兵!
將來對上敵人的時候,是一下子全扔出去打,還是一件一件的向外拿?蘇景簡直都要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