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陽破曾讓神鴉生給蘇景帶過一句話:未來那場浩劫大戰他心里有數,他會做些事情。
天知要做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對付金童了。
金烏這一族,從來不理會別族仙家的征戰殺伐,鬼打和尚還是道士鎮妖與他們沒有半點關系,自古以來仙天中的征伐亂戰,都幾乎見不到金烏的身影。
但是不理會不表示不知情,神鴉中有‘風’將,專門就是打探消息的,金烏又是怎樣的獸族?他們是烏鴉的老祖宗啊,神鴉風聽來無數消息,怎么可能把它們都爛在肚子里,一定、一定、一定會講出來。
所以天知陽破對今日仙天的情形了如指掌。
今時仙天已算是大統了,幾大巨頭積極備戰,宇內大小勢力或許有人會怠慢,或許有人會覺得道尊佛祖危言聳聽,但他們最多是自己備戰不出力,不可能去阻撓別人…除了后身法天金童。
金童不止要阻撓,他還盤算著趁火打劫,可以說這個金童是未來那場大戰中唯一來自仙家內部的‘毒瘤’了。
所以天知陽破要鏟除他,他收集的那些偽佛‘思慧’都是真的,足以影響到金童,甚至讓他改變報仇之念。
鏟除有很多種方式,比如瓦解金童的信念,又比文學如直接斬殺金童,后者顯然更符合金烏的作風。
神鴉知、殺兩人聯手,以金童現在的修為,完全沒有活命的可能。但兩頭神鴉強者放過了金童:不是不想殺,而是殺不了…
神鴉知有天賜秘法,能夠通過天玄搜神大術來尋到金童的所在,只是這道大術施展后,法術氣機鎖定稍久就會被金童察覺,一旦金童發現有人在以秘法找他,又哪會傻傻等在原地,早都一走了之了。
而神鴉知另有封身傳神之術,可分出有自己半成修為的影身,隨時現身到這宇宙中的任何地方。此法也能加持于同族。
所以神鴉知找到了金童。立刻與神鴉殺一起封身傳神,以影身來見金童。
不是不想殺金童,是影身力氣淺薄殺不了他。天知陽破就只好用‘瓦解信念’的辦法了,將他收集的偽佛思慧交給金童去看。
封身傳神之法是神鴉知的天賜奇能。惟妙惟肖。影身真到全無破綻。莫說金童,就是偽佛憑眼慧、心慧、識慧也看不出他倆是影身。
可偽佛不用看就能想到面前兩頭神鴉是‘假’的。道理很簡單,因為如果真身正主到此。兩頭金烏不會多說什么廢話,他們會直接殺人。
蓋世尊者也是憑著這個緣由斷定神鴉知、殺都是假的。
但金童沒想到…便如蓋世尊者的評價,他還只是個孩子。
在修持修煉上,金童天賦絕頂;在法術運用上,金童奇思妙想。可他只是從一塊神奇靈石中脫胎而來、不曾真正見識過人心險惡的孩子,或者換個說法,金童很聰明,但出身使然所以他很單純。
立志報仇,有時會擺出一副冷酷模樣有時候會故意顯得自己很狡詐,只是那顆天生的心改不來。
這些年里他的確給又一棧、道家找了不少麻煩,因為藏得好一直沒被敵人找到,可是每次他真正面對敵人的時候都是一敗涂地。
金童仔細想了想自從靈山崩碎以來,自己有限的幾次顯身…見蘇景,被那只貓算計了;又一棧誘敵,自己傻乎乎地上當了;找到施蕭曉,以為他和自己同仇敵愾,又被算計了;還有這次,徹徹底底地被騙了,直接害死了蓋世尊者。
傻傻的小孩子罷了,他的眼淚是七彩寶石。
蓋世尊者不知該說什么,他不怕死,本心本愿中他也很想和蘇景一拼生死,可到底還是放棄了,拼卻金身只為能最最穩妥的返回金童身邊,小孩子,需要大人看護的。
沉默了片刻,蓋世尊者輕聲道:“看看佛主遺留思慧吧,我也想知道他老人家離去前在想什么。”
金童很聽蓋世的話,擦去眼淚真識一轉,侵入玉簡中。下一刻,寶石淚水再次涌了出來,金童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宏偉輝煌的太陽金宮中,神鴉知緩緩呼出一口氣,站了起來,邁步向外走去,神鴉知要做事了,最近一段時間他會很忙。
端坐在他對面的神鴉殺將也張開了眼睛,目光里帶了訊問之意:“您去哪里?”
“看看老朋友去,你要不要一起?”神鴉知走到大殿外,左手翻翻掐起一道法音法印,隨手印落下,殿外傳遁陣法綻放出璀璨光華。
“龍、鳳?”殺將知道那道穿通法陣通往何處,笑道:“一起一起。”
邊說,神鴉殺將跳起來,哪還有一點兇意殺氣,真就好像一只快樂的烏鴉似的,蹦蹦跳跳地跟在了神鴉知身后。
這個時候天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金烏長啼,外人不解其意,本族自能明白這聲烏啼的意思,神鴉殺將笑道:“生將來看舅舅了。”
話說完時,太陽金宮內人影一閃,神鴉生將金亮亮到了,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她的臉色很不好看。
西南仙天,荒涼角落中是,白蛇盤成一團,即便團身時也有八千里浩瀚,身軀巨大的蛇。白蛇鱗片上的花紋很好看:淺淺粉色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飄出來。
很大很漂亮的蛇,但它現在的狀況很糟糕,身體篩糠般的顫抖著,雙目緊緊閉合,眼角有黑色的血淚流淌。若有上位金仙在此還能察覺,這條蛇的元息混亂異常,在蛇身內亂成亂撞,甚至能夠稱作風暴。會如此不外兩個原因,一是心魔滋生走火入魔。另則修煉邪法遭受反噬。
突然,大蛇似是察覺到危險逼近,巨大的身軀陡然開解,旋即猛一振,化作人形本相…和尚嫵媚依舊,但面色慘白到幾近透明。
和尚雙目如血,死死盯住了前方。做人和做蛇的時候一樣,身體都在痛苦地顫抖。
一道身形從前方顯現,霸王般威風大漢。
威風大漢是過路人。
施蕭曉的狀況很差,神魂不穩元氣瘋亂。混亂且狂躁的可怕氣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向著四下里滾滾播散。莫說普通仙家了,即便又一棧大管事羅剎凸這等強大仙家,如果不認識施蕭曉的話,在經過此處時也會選擇繞道而行。絕不敢主動招惹。
霸王般的大漢卻面色如常。全然看不出施蕭曉有多可怕似的。輕輕松松地飛近,打量了和尚一眼,隨口聊天:“反噬啊。吃的乾坤太多了。你這人腦筋不好么?”
施蕭曉面色驟變。
嫵媚和尚殘魂重生,他的修為全部來自活色世界所化的那條乾坤蛇,當乾坤蛇祭煉圓滿后他的戰力也就到頂了,再沒有上升的余地,可是以這樣的力量去報仇,遠遠沒有指望的。所以施蕭曉才選擇了‘以乾坤養乾坤’的邪魔辦法。
這些年里他吞噬乾坤無數,完全是生硬抽奪強搶天地,將其他靈秀乾坤的元氣來滋養自己的蛇,一次次突破極限強提修為。
可他的修持本來就是‘乾坤’,他用自己的‘乾坤’去捕殺別家世界,這等乾坤相殘是何等逆天禁忌,必會遭受反噬。
反噬來得一次比一次嚴重,施蕭曉想要鎮壓反噬就非得再次強提修為、再次去吞噬天地不可,墨巨靈還沒殺來,他還沒能報仇,他得活下去…但壓下了這次反噬,下次反噬又會因他吞了新天地而暴發的愈發猛烈。
飲鴆止渴,越來越糟糕,如今已經到了徹底崩潰的邊緣。
這門邪法修煉,這道殘酷反噬,都是施蕭曉的秘密,陌生大漢只憑一瞥就道破天機,這讓施蕭曉如何能不驚訝。
不過…不重要了,施蕭曉知道自己完了,將死之人,什么事情都沒了意義。
臉色蒼白依舊,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隨后變成了無奈笑容,施蕭曉搖搖頭:“為報仇沒辦法,賭一場而已,輸了就輸了吧。”
反噬而亡的下場早在和尚意料之中,他本來就是在賭博:賭自己在反噬前,能趕上墨巨靈卷土重來。
施蕭曉輸了。
大漢本也沒想著他能回答,都已經從他身邊飛過去了,聞言又站住腳步:“為了報仇?哈哈,那就有些意思了。”
說話間他轉回身,突然飛縱揚手,蒲扇般巨掌向著施蕭曉的印堂猛拍下來!
說打就打,全無征兆。
施蕭曉反噬劇烈,可他還沒死,一身渾厚修為都還在,迎上大漢并不算太快的偷襲他卻全無躲閃之力,于此一刻施蕭曉真就覺得,大漢這一掌籠罩了整座仙天!又該怎么逃啊。
沒得逃,同樣也沒得擋,當巨掌劈面打下,施蕭曉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不見了,抬不起手也昂不起頭…就這樣死了?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也不錯,死了就解脫了。
‘報仇’的念頭像極了一根燒紅的針,日日夜夜刺在他的腦中,讓他永遠地頭疼;還有乾坤相噬,除了反噬痛苦之外,還會有劇烈的心痛,心會痛不是因為和尚心軟,而是‘物傷其類、本修使然’,他才不心疼其他乾坤的死活,可是吞掉了其他世界后他就會心痛。
反噬是間斷而至的,心痛卻是無時無刻的,無以言喻且無以復加的折磨…死了就解脫了,哪怕死前做的事情都成了徒勞,哪怕死得這么不明不白。
‘啪’地脆響,大漢的手掌擊中了施蕭曉的額頭,還有大漢掌心一抹金光,直直打入施蕭曉的祖竅中。應該是看出了施蕭曉的‘解脫’神情,大漢笑了:“想解脫?不是件容易事,慢慢熬吧。”
轟隆隆地巨響驚悚一方星天,恐怖氣浪與震耳的空氣暴鳴聲中,施蕭曉化做巨蛇!
盤身時尚且八千里開外。此刻身體開解,那是一條何其磅礴的巨蛇!與蛇相比,威風茁壯的大漢渺小得仿佛沉黯,可就是這尊‘渺小塵埃’,貼在對方額頭的手穩若磐石,又得那條巨蛇如何身體翻騰如何甩頭擺尾,就是掙不脫的他的手。
如此,整整七天,大蛇終于安靜下來,軟塌塌的懸浮在半空里。
大漢緩緩收回了手掌。低頭看了看。掌心潰爛了。
銅錢大小的一團灰黑色劇毒,就是施蕭曉體內反噬的毒根所在了,被大漢直接從蛇身內抽奪、吸入了自己的掌心。
劇毒非凡,仍在肆虐。不過換了個‘場地’。一點一點腐蝕著大漢的掌心。大漢卻無所謂的。只笑了聲‘好家伙’,之后甚至都不去看白蛇一眼,邁步就向遠處走去。他本來就是個過路人。
“為何救我?”突然,大蛇口吐人言,聲音虛弱異常,但它體內氣息已經平順,再沒了亂像。
如果是為了追求境界、追求力量,這只‘和尚白蛇’死就死了,大漢才不會多看他一眼;可他是為了報仇,那就不太一樣了,大漢挺佩服這種為了報仇不惜飲鴆止渴、自尋慘死的家伙。
管他是為了誰報仇,管他想去向誰報仇,只是看在他為報仇不惜毀身殘魂的份上,能幫就幫一把。不過大漢顯然沒太多閑聊的興致,沒去解釋自己的想法,隨口應了聲:“我樂意。”
這個回答其實也不能算敷衍,事實如此,他樂意…他若愿意,與仙天為敵又如何;他若不愿,萬仙叩拜痛苦懇求,他也不會伸一根手指頭。這個人從來都是很任性的。
白蛇再次開口:“你叫什么?”
措辭不算客氣,也沒必要太客氣,和尚想知道對方的名字,并且會永記在心。
“卸甲兒。”大漢聲音傳來時候,人已消失不見。
可惜蘇景不在,否則非得大喊一聲‘你別走、你別走,聊幾句…大魔君別走啊’。
九龍地飛升上來的兩位最最頂尖的仙家,逍遙仙天神龍無蹤,大小魔君中的大魔君,卸甲兒。
白蛇化作人形,對著卸甲兒消失方向長身一拜,起身后嫵媚和尚長吸了一口氣,也告飛身遠去。
身內反噬盡去,但還需靜靜休養一陣,待徹底復原后…他還要再去吞噬乾坤。那時又會有新的反噬,剛剛驅散的夢魘又會卷土重來,施蕭曉無所謂的,自己還沒死,這場賭博就沒完。
是他先死在反噬中,還是墨巨靈先殺入宇宙?
施蕭曉等著最后的結果。
這些年里施蕭曉殺滅了許多乾坤,他的惡行并非無人知曉,屠晚、蘇晴就追查到線索,并且一路追蹤…早都追丟、找不到人了。
兩個小子倒是不氣餒,丟了就找唄,瞎找。
遇到適合修行的機緣時他倆就會閉關,修行過后出關接著找‘大白蛇’。再沒準確線索了,瞎貓去碰死耗子那樣亂闖,反正他們出來是為了修行歷練,這個事本來就是‘亂跑亂看’嘛。
差不多施蕭曉被大魔君救下的時候,金頭發屠晚和紅頭發蘇晴不再亂跑了,他們只看,兩個小子嘴巴長得大大,呆呆看著前方遠處…
一棵直插天宇、高無極的五彩天晶梧桐;
一座瘋狂旋轉、深無量的七色真水渦淵。
梧桐樹很高大,具體高大到什么程度呢?屠晚是修月的,所以他心里有個計較:普通凡間世界的月亮,拿到這梧桐樹上來,只能做一片葉子吧。
世人皆知,鳳凰只在梧桐樹上落足。這個傳說是真的,但鳳凰并非隨便什么梧桐都會落足的,只有三萬年孕種、三萬年發芽、三萬年扎根、三萬年起桿、三萬年開枝再三萬年散葉的成年仙種梧桐,才有資格請鳳凰落足。
而十八萬長成的仙種梧桐只是最最普通的貨色罷了。
其后還有梧桐樹自己的‘修煉’,十八個十八萬年后,仙種梧桐會由木入火,做五行第一生,經天劫得脫變化做真火梧桐;隨后是五行第二生,再經天劫自火入土化玉梧桐;跟著從土生金做金銀梧桐;再至金生水化云海梧桐;最后由水生木返璞歸真,當五行盡生循轉一道大輪回,神樹才算真正生長圓滿了,變作五彩天晶梧桐。
每一‘生’都會遭遇天劫,尤其最后的返璞蛻變,劫數之兇猛普通仙家完全無法理解,至于這尊梧桐神木的壽數,長得干脆就沒法計算了。
梧桐樹上有巢,鳳凰巢。每隔三五枝椏就會有一座鳳凰巢。
越往高處,鳳凰巢的規模就越大,這倒不難理解,住得越高的鳳凰,肯定在族中地位也越高。
說是‘巢’,其實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繽紛世界,真正乾坤,花花草草鳥鳥獸獸,山海云潮樣樣不缺,但人不多,都很漂亮卻不像有太多智慧的樣子。不過能看出,這些‘屬族’都很快樂,他們只是凡人、卻生在神仙世界中。
“鳳、鳳、鳳凰天宮啊。”神劍出身,一向好勇斗狠的屠晚都有些結巴了。仙天中,像金烏那樣散居的圣獸不多,大多數族類都是群居的,比如鳳凰,比如神龍。
仙界中,把鳳凰的老巢喚作鳳凰天宮,也叫鳳宮,真實存在但少有人知曉它究竟坐落何處。
“聽說鳳凰和神龍恨恨愛愛、分分合合…若趕上兩族相親的時候,鳳宮會和龍淵在一起。”紅頭發蘇晴的聲音也有點發干:“那個,就是龍淵吧?”
話音剛落,冥冥中一聲冷笑傳來,兩個娃娃頭頂上的天空開出一裂,三頭紅色神鳳顯現身形,為首神鳳吐人言:“哪里來得小丑八怪,探頭探腦,好像偷蛋的賊!”
偷蛋賊?
放在人間就是人販子了,這可是不得了的罪名,必死無疑。
一般來說,圣獸都不怎么搭理妖、鬼、人等諸族仙家,從不歡迎仙家們上門來做客。誤入了它們的領地,輕則一頓暴打重則直接殺滅,都看鳳衛龍將的心情了。顯然今天鳳凰大仙的心情不太好。
兩個娃娃,一個是神劍轉生,一個是離山巔化靈,無論人間仙界從來都是作威作福的家伙,人雖小脾氣卻火爆,聽了紅鳳之言蘇晴就沉了面色:“又不是雞蛋,當我很稀罕么。”
屠晚的嘴巴不如蘇晴那么毒,但他的氣勢更盛,身周道道劍意已然流轉開來:“要打么?放馬過來。”
蘇晴一拍屠晚肩膀:“還輪不到你。”跟著轉目望向三頭紅鳳:“撕扯扭打,太難看也沒意思,不如這樣…”
說著,蘇晴拔出了自己劍,和他頭發一樣顏色,血紅色的劍:“你們三個聯手吧,我只出一劍,只要你們擋下我這一劍就算我贏了。我若輸了隨你們處置。”
兩個小娃娃如此狂妄,為首紅鳳被氣笑了:“好!”
“不對啊。”還是有明白鳳凰的,‘副將’琢磨著蘇晴的話,覺得有些別扭,再稍稍回味便恍然大悟,可還不等她再說什么,蘇晴已經一聲叱咤‘看劍!’
吼喝如雷,不見出劍,紅頭發小子拉著金頭發小子轉頭就跑。
跑得奇快。
大章節,二合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