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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一章 沒有,對不起

  在眾多修家呼喝‘人間’之聲落下后,另有一個平靜、安穩、蒼老的聲音響起,不響亮,卻足以讓世界諸多角落清晰得聞:“兄長。”

  誰在呼喚兄長?

  不是蘇景不是沈河,不是中土人王、修家陣中任何一人...或者說不是之前陣中任何一人,‘新來’之人,從蘇景手中的青燈中走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蘇景身邊之人:

  鶴發雞皮、腰板挺直,上了年紀的人卻不顯絲毫慈祥反倒透出一份嚴厲氣意的黑袍老者。

  老人家,一如一千七百年前,蘇景在白馬小鎮自家院落中初見模樣。

  如初見,不過那時蘇景懵懂,此刻卻熱淚盈眶!這世上最最值得蘇景大哭一場之人就是他。

  他開創了離山,他仗劍于人間,他的修行之路即為護世之路,最后自閉于絕境前還不忘不欠他人...早已不欠這世界分毫的老人,再現身、為這花花人間拔劍。

  離山九子,只剩其一。

  可是即便只剩下了他一個,他拔劍即為九子拔劍。他還在,他入戰,他不以為自己是一個人他覺得代表著八位兄長,所以他不喚人間喚:兄長。

  劉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黃藍四、張齊五、商照六、曲嘉七、陸角八,八位兄長之下,最最年幼的小兄弟早已經是個老人了。

  離山陸九現身。

  只有陸九,不見天劫。

  而陸崖九揚聲之際,即為異象綻放之時:半懸墨空的無數寒月之間,陡然有天河顯現,蜿蜒曲折、想繞于諸月,一道河、接連了所有月。

  哪里是‘天僵馭月’。之前追趕巨靈升起的重重明月皆從劍上來,皆從陸九來,那時布下寒月滿天,此刻行轉天河繚繞。再剎那:

  月起天河、劍出明月!

  殺巨靈!

  陸崖九一個人啊。不理同伴不問同道,他想打就打。一個人揮劍斬向萬千巨靈。

  九祖出手即為離山出手,殺向巨靈大軍的第一劍,劍出離山!

  滿天明月崩碎,銀色月華鋪天。

  沒幾人能想到這位前輩會顯身。快兩千年過去了,今日修家又有幾人還識得陸崖九。

  但,寒月永在、天河長存,得見寒月天河,有幾人不知他是陸九!

  中土修者身中熱血、心底桀驁、魂中狂妄就于此刻、被一劍撩撥、沸騰、爆綻,入戰入戰入戰,所有人飛身入戰去。而沖陣殺敵一刻,中土眾人口中喊喝的不是‘殺’、不是‘死’,更不是什么豪邁呼喊那是一聲歡呼響亮!

  那是一聲歡呼響亮!

  必死之戰,必亡之役。絕望的困斗怎么會就變成了一場盛大的狂歡。

  中土世界所有修行者的狂歡日,就在墨靈大軍降臨、絕殺日。

  生為苦,修行苦,放眼天地苦苦苦...既然如此何妨死時撒歡,我們的最后一戰,我們的盛大狂歡!

  大戰起,戰鼓隆隆。轟動于天地也轟動于熱血,沒了驚仙惡鼓的狂歡又算得什么狂歡。

  鼓聲相催,聲聲惡,狂更狂歡更歡,與其不甘不如撒野,用劍。

  只是戰鼓何來?

  是廝殺也是被殺,惡戰暴發頃刻即告瘋狂,人人在做法人人在揮劍,又是誰在敲鼓。

  無人敲鼓,只有個和尚敲木魚。

  和尚不是和尚,和尚是影子,根子上講他是個妖孽;木魚實在普通,甚至都不是寺廟中的法器,此物來自集市攤販售賣的凡器,兩個大錢,買兩個話能還價到三個大錢,給孩子們玩的。

  可就是這個妖孽,把手中這只只能算是玩具的木魚,敲成了轟轟隆隆的乾坤戰鼓!

  鼓聲自天上來,仿佛天幕變成了鼓皮,有神祇在天外掄槌砸鼓;

  鼓聲自地心來,仿佛浩浩大地變成了鼓皮,有惡魔在地下揮掌砸鼓;

  鼓聲自木魚來,影子和尚敲木魚即為敲天地。

  敲響天地鼓,和尚的目光明亮,神情中的迷惘徹徹底底地散去了,他大笑,那樣子哪像個清靜和尚,一臉的貪心和滿眼的快活,仿佛終于睡到了夢寐以求小娘子的無賴,和尚笑顛顛:“想到了,想通了,想起來了。”

  天地鼓,動天地,就在隆隆鼓聲中,入戰修家只覺無窮力量自天來自地來自中土世界四面八方涌動而來,看不見的泉注入身體中,力量暴漲!

  墨巨靈的長相并不一樣,表情卻一般無二,初降人間時他們的微笑悲憫、謙和、友善。

  見寒月千重天河動劍,他們微顯驚詫,甚至還略略有些倉皇。

  再見眾多修家如瘋癲、如狂歡般迎敵,驚訝更甚了些,可先前的那一點點倉皇不見了:完美世界的生靈是瘋的?其中有大能為者,但絕大多數不值一提。原來不是人人都能向那個黑袍老者那樣能升千月、畫天河,放心了,放心了。

  墨巨靈動法迎敵,放手斬殺。

  再到和尚將木魚做鼓將天地做鼓皮時候,墨巨靈的笑容之中多出了一絲凝重,為帥者一道心咒傳令,巨靈陣中尖兵沖襲,撲向影子和尚!

  尖兵出陣,鼓聲正濃,忽然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女孩子的輕笑,她的聲音有魔力的,能侵染人心,仿佛炎炎盛夏中忽然聽到了酸梅湯中冰塊輕撞碗壁的叮咚響。

  是個好漂亮的女孩子。

  和陸崖九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蘇景身邊。大戰已起,廝殺成狂,她卻全不在乎似的,踮起腳尖、揚起手臂,她居然拍了拍蘇景的頭,很開心很親熱的樣子,和蘇景打過了照顧,她抬起頭望向南方,笑著說出兩字:“天...真。”

  蝕海正擰下一個墨巨靈的腦袋,聞言回頭望向少女:“天真?你也知道天真?”

  少女笑得可高興了:“我認得你,你是蝕海阿弟。”說著伸手向著南方指了指,示意蝕海去看。

  蝕海顧不得跟她去辨‘我是祖宗不是弟弟’,先循著她的指點望去,隨即大吃一驚,比著慘叫還要更慘的驚呼:南方,南荒,天地間一人顯現,。

  身上隨隨便便披了一件長袍,袍襟開敞露出胸膛,下頜蓄短須,五感俊美的男子。他無所謂的樣子,真的無所謂,看著面前的墨巨靈,可他的眼中有不存一物,這宇宙和這座宇宙間一切神靈都不存于他的眼中!倒是腳下的一朵無名野花引出了他的興致,俯身摘下花兒,輕輕聞嗅之后隨手將其插于鬢發,笑了。

  蝕海認得他,蘇景認得他,影子和尚認得他,茅大先生也認得他,遠古天驕南荒之主,天真大圣,他是天真大圣。

  戴上了花,大圣邁步、從南荒深處向著戰事最最激烈之處走來。

  天真跨出第一步。

  一步之后,天真身后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五短身材,周身肌肉高高賁起,他太強壯肩膀太寬厚以至好像沒了脖子,眼見有墨巨靈向天真撲來,壯漢勾了勾手指,一座大山從天而降!

  墨巨靈征戰宇宙,皆有真修大力,大山在他們面前不見得比著豆腐更堅硬...那是普通的山,壯漢喚來的山不是豆腐,轟砸、喪命!一群墨巨靈被砸得身魄成泥、魂魄斷滅。

  壯漢再勾手指,把那座山那到手中,他最喜歡用山去砸人家的頭,所以他叫滅頂。

  滅頂大圣。

  天真不動法,再跨第二步。

  第二步落下,他身后又多出一人,目光憤怒神情兇惡,仿佛隨時會熊熊燃燒起來的莽漢,然后他就真的燃燒了起來,化身烈焰滾滾向前,那里有十余墨巨靈,慘嚎聲伴以烤肉香,一下子傳得遠遠,以前從沒人知道原來活烤墨巨靈的味道居然如此香甜。

  莽漢就是火,古時候天下萬萬生靈暗中祈禱,莽漢千萬不要打噴嚏,否則幾滴唾沫星子濺落人間就是萬里烈焰!足以燒光一切的妖魔惡炎,他是禍斗一脈、霍家的老祖宗,他叫焚窮。

  焚窮大圣。

  天真第三步,第三個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表情有些呆呆的,動作有些僵僵的,木家的妖仙不怎么聰明,因是樹木修成的兇物,本性使然最最討厭深秋蕭瑟,有一次又到夏末,他實在忍不住了就施展法術,硬生生抹去了那一年的秋天,結果直接把冬天拉入夏末,凍死了不知多少生靈,自那以后他就叫殺秋了。

  殺秋大圣。

  天真第四步、天真第五步、天真第六步。

  巨蛤‘坐地’顯身、鷗祖‘凌霄’跟上、水妖‘補命’隨行六步六好友,六步六大圣。

  第七步,天真跨入戰場。

  突然,烈烈長嘯自天真大圣口中綻放,人不見,妖風鋪天起,那巨大的九尾白狐咆哮于天地之間、奔馳于天地之間、狂妄于天地間更行兇于天地間,殺巨靈。

  可怕妖狐所至,高高在上自詡正神的墨色巨靈是什么?

  是土雞瓦狗!

  六大圣齊齊怒吼,化真身奔襲四方、動妖法殺滅巨靈,他們的沿途、面前:土雞瓦狗,土雞瓦狗,土雞瓦狗!

  慘嚎起,崩散碎,魂飛魄散去!南荒是天真的地盤,中土是天真的中土,想來中土作祟,問過天真沒有,問過天真身后的六位大圣沒有。

  沒有?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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