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敗局無可避免時,墨色力量還有最后一道殺手锏:自毀。所有力量會在最后一刻瘋狂爆裂,換以對敵人的致命殺傷。
即便沒有墨靈精主持,這些黑色怪力對戰局仍有基本的判斷,能夠施展出怪異陣法和類似斷妖身的兇猛法術而這只是墨巨靈送出體外的力氣罷了。
相比于莫耶世界被徹底毀滅的震駭,智慧靈精、靈姓力量讓墨巨靈變得更‘具體’了,真實的可怕。
之前七個多月的體內爭斗,蘇景見識過小股墨力的自毀手段,是以心中早有準備,在最后時刻,尤其發覺自己已經奪力、不再需要鏈子幫忙時,就把鏈子送出了體外,沒必要大家一起冒險。
鏈子離開身體前,蘇景體內真元滾蕩,湖川幾成崩裂之勢,自四面八方奔騰而起,驅逐墨色力量。后者支持不住、節節敗退,但看似散亂不堪實則錯落有致,它們在竭盡所能的匯聚、匯聚、匯聚!
鏈子被送出體外,蘇景身內墨色,足足六成匯聚于一處,就此自毀引動巨力想要生生炸碎蘇景的軀殼。
六成墨色爆裂,散落于蘇景身體各處那另外四成墨色也同時發難,仍是一樣的手段:玉石俱焚。
墨色自毀惡力暴發時,正是蘇景昂聲嘶吼時。
風火銳金,全身修元分為九路,但不是平均分開,其中最強一道元氣,占去整整半數修為;而最弱一路不到蘇景半成力量。修元分兵,九道心神各統一路這世上能以自身修元真力結陣的,可不止墨巨靈一個!
剩下那一道心神重掌身體烈聲長嗥。
墨色自毀惡力暴發時,正是蘇景昂聲嘶吼時。
喝與斗不存直接關聯。那連綿半個時辰有余的烈烈嘶吼是因修行而來——光熱加身,這褫衍海小世界中五成有余的光熱化作了蘇景的經脈、它們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由此蘇景與這世界光熱為媒,彼此相連。
將己身連于天地是多少修家夢寐以求之事,可是對蘇景來說卻是一道桎梏因他是金烏弟子,天外神物不受世界牽掛。
天地如繭,蘇景成于繭內,但還要破繭而出!天是天、地是地,我是我。鑄成血脈只是第一步,斬斷‘聯系’成就真正‘我’才算一場圓滿,劍、狐、天烏,一次次的回聲變化皆為蘇景氣意、宣告于這世界‘獨、我’的氣意。
劍鋒銳,破障以行寧折不毀;
狐驕傲,笑逐于世心無波瀾;
天烏張揚,有我凌天便有萬生萬靈自然造化,有我眷顧得世界大千乾坤萬象。
一道氣意,即為一刀斬下;三刀過后,小世界與蘇景的所有牽扯終告斷碎——獨獨之我,坐看天地!至此,因‘沸以行潰不惜’起、由金烏秘法發動的光熱洗煉,才是真正圓滿。
便是如此,看上去再也單純不過的體內爭斗,實則蘇景修行路上三關連闖:驅墨色、破天擎、將己身從小世界中奪出!
墨色盡滅,羽花開遍,蘇景化作‘獨獨之我’。
前兩重自不必說,‘獨獨之我’不止讓蘇景擁有了一道真正強大的身體,還是一場真正的明心見性。
‘獨獨之我’與第四境小真一大相徑庭,小真一要領悟的是‘真我唯一’,這個境界要審視是自己;‘獨獨之我’看得卻是世界,人在天地中、心懸乾坤外。旁觀者清,今日此時開始,蘇景就是天地乾坤的‘旁觀者’了。不用想也能曉得,這對他以后的悟道、修行會有何其重大的助力。
長嗥、開花、三個呼吸,歸于正常后蘇景望向尤朗崢,微笑:“大人,誰贏?”
三尸齊刷刷轉頭望向大判。
“七個時辰又過十一粒沙,你輸了。”尤朗崢用手指了指沙漏,花開那一刻,沙漏就凝固不動了。
蘇景輸了,輸了十一粒沙子。
赤目跑上前舉起沙漏,才省下一兩銀子就讓他笑得手舞足蹈,對蘇景大笑道:“十一粒沙!”
蘇景也笑,微笑、歡笑、直到最后開心大笑,又哪能不笑呢,這一步邁得如此遠、這一階蹬得那么高,開心得不能自已笑過一陣,蘇景身形一晃來到大判身邊,雙手作禮正要說什么,卻在毫無征兆里,忽然一口鮮血噴出,剛剛才煉成的強壯身體一下子癱軟倒下。
沒人能不吃驚,距離蘇景最近的顧小君急忙搶上,在他倒地前就將他抱在懷中:“怎了?”
面若金紙、呼吸紊亂,鮮血涓涓從口中不斷涌出,蘇景說不出話來,連那雙一貫清透的眸子都告沉黯,很快便混沌了。
‘他的血是香甜的,好像蘭花’,明知不合時宜,顧小君心中還是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扶著蘇景坐好,顧小君素手按于蘇景脈門,一道真元探入,很快女判官就臉色一變,蘇景體內真元錯亂,分作無數團,四下里亂沖亂撞,彼此糾纏彼此對抗,完全失去約束。
片刻前仿佛馬上就能飛升了的威風,現在又大口涌血快死的模樣,這反差來得未免太大,人人臉色鐵青。還好,蘇景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勉強露出個苦笑:“沖得太快,算是個反噬無妨...哼。”
才說過‘無妨’,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面上金色退去,蒼白得幾近透明,顧小君此刻完全探明了他的傷勢,沉聲說道:“修元躁亂,因銳金之力而起。”
所有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受納外力為己用,想要完美調和不是件容易事。
蘇景仍咬著牙、一字一字吃力道:“假以時日,休養一陣,無妨”話未說完,他身邊的顧小君遽然飛身而起!
不止顧小君一個,三尸、戚東來、妖霧、七十三鏈子、眾多陰褫...蘇景身邊所有人盡數拔身半空。
不是他們要飛,而是古怪黑索突兀鉆出,強若三尸、戚東來都沒有應變的機會,于瞬間就被捆縛結實、倒吊于半空。
兩位傷得都不能動彈的紅袍大判官本也未能幸免,黑索同樣向他們探來,但其加身時,兩位判官的大紅袍赤光一閃,黑索仿佛被打痛七寸的怪蛇,立刻縮回了虛空。
早已復原、正結陣護于外圍的沉舟軍,突然被一蓬黑云覆蓋,至純黑暗滾滾翻騰,精銳陰兵陷于其中再沒了動靜 旋即天地間忽然飄起一段清幽歌聲,好像人間的山歌俚調,很輕松很好聽。隨著歌聲,巨大人影顯身西北天邊,腳踏云海、緩緩從遠處走來:從頭到腳、從皮到甲,徹徹底底的黑色。
與蘇景在南荒所見的巨大尸身全無兩樣,墨色巨靈!不過這一頭是活的。
山岳巨大的兇物,哼著好聽的調子,腳步輕快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形就會縮小一重,越近、墨巨靈越小,來到蘇景等人身前三十丈時,他停下了腳步,已經和常人身形相仿,雙手十指交叉于胸前:“這是我從中土學來的調子,小姑娘在山林里采蘑菇時哼的。好聽么?我聽了半個早上,學會后才踩碎了那座山。”
說話間,忽然又一道黑索憑空飛出,十六偷偷吐出來的龍輦也被捆了個解釋,倒吊于半空。
“陰褫這種東西很有些手段,”墨巨靈微笑著,似是有感而發:“我以前可都沒想到,他們還養下了那么詭怪的一頭兇尸,把我拖住了大半年。”說著,他向陰褫首領七寸褫點了點頭,至少從神情上看他是真心致敬。
七寸褫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心中稀奇但未出言發問,只冷哼了一聲。
“你是何人,從何而來。”尤大人面色平靜,開口詢問。
“神,自天上來。”墨巨靈的回答從容且平靜,好像在說今天午飯吃的是燒肉拌飯,全無騙人的必要。說完,他重新邁步向著尤朗崢走來,一旁委頓在地的蘇景忽然挺身躍起,攔住了他的去路。
攔路同時,風火長劍齊出!
“本以為你是炸傷,但很快就看明白了,你的情形的確很糟。現在強撐一口氣動法會讓你更糟糕,真會死”神通也好,利劍也罷,都從墨巨靈身中穿空而過,黑色怪人仿佛一道幻影,全不受蘇景的攻擊,他的腳步不停,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前走,就那么走著、穿過了蘇景的身體。
真被他‘走過去’、被一道幻影穿過了似的,蘇景未受傷,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腹完好、有些發愣。
‘過去’后的墨巨靈回手,在蘇景背心一拍,蘇景慘叫跌倒。墨巨靈不看蘇景一眼,繼續前行來到了尤朗崢身前,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尤朗崢目光安穩,與之對視,四目相距不過三尺,尤朗崢繼續問:“從天上來中土幽冥,要做什么?”
和蘇景以前接觸過的,所有墨力一脈的兇物一樣,墨巨靈謙和、溫文:“要做的事情一直沒做成,所以沒心情提起,不說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