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個蠢貨給皇上亂出點子!他難道不知道遼餉對于大明意味著什么嗎!混帳…混帳!…”
孫承宗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眾人見了,都嚇得脖子一縮。
施大勇也是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除了震驚和不可思議之外,更多的卻是肉疼。
遼餉遼餉,顧名思議,就是專撥遼事的軍費。這遼餉無疑是支撐關外明軍的動力,斷了遼餉,無疑便是斷了關外明軍的脊梁。
以往這遼餉多半便是用在了祖大壽和他的遼東軍身上,爾今祖大壽已死,他的遼東軍也蕩然無存,施大勇若能借錦州大捷的東風接替祖大壽成為大明在關外的重柱,這遼餉便多半就落在他手中。
幾百萬兩銀子,對于施大勇,對于松山軍,對于他的宏圖偉業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有了銀子,他才能放開手腳做事,沒有銀子,他就將寸步難行。
戰爭,打得就是財政。
有錢,就有一切。
現在,卻傳來這個霹靂驚雷,雖說不是斷了遼餉,只是分撥,但卻也是對施大勇,對關外明軍的一記重棍。
誰知道下一次朝廷會不會就徹底斷了遼餉,把關外的地盤丟棄,使他施大勇望關興嘆,枉自穿越。
鹿善繼也是大驚,卻還沉得住氣,沒有孫承宗那么激動,冷靜的問周尚民:“朝廷分撥了多少遼餉?用在何處?”
“兩百萬兩,用于河南平賊。”周尚民小聲道。
“兩百萬兩?!”
聽了這個數字,鹿善繼苦笑一聲,有些悲憤的對孫承宗道:“老大人,朝廷這是要棄了咱們啊!”
聞言,施大勇一怔:后果這么嚴重?遼餉到底有多少銀子?
向鹿善繼請教道:“鹿大人,不知這遼餉到底有多少?”
鹿善繼沒有瞞他,實話相告,道:“八百萬兩。”
“八百萬兩?!”
一聽遼餉有八百萬兩之巨,施大勇放下心來,不以為然道:“若是分撥兩百萬兩用于平賊,那還尚余六百萬兩,倒不至于說朝廷要棄了咱們吧。”
鹿善繼聽后,卻是凄然一笑,搖頭道:“施參將有所不知,朝廷用遼餉的名義征用了八百萬兩銀子,可是實際分給咱們關門的不過七百萬兩左右,而這七百萬又要打個折扣,不瞞你說,真正到咱們手中的遼餉能有五百萬便是多的了。現在卻一下去了兩百萬兩,你說,靠這三百萬兩銀子,咱們拿什么和東虜相抗?關內關外,哪處不要用錢,光是軍餉一年便要兩百萬兩之巨,更莫說筑城修堡了。這么點銀子哪里夠?!”
“怎么會這樣?”施大勇這下真糊涂了,就算朝中上下其手一番,拿走一百萬兩,可還有實實在在的七百萬兩,怎么到鹿善繼嘴里就變成只有不足五百萬兩了。這中間的兩百萬兩哪去了?
“怎么會這樣?”鹿鳴瞥了一眼施大勇,開口淡淡道:“原因很簡單,朝廷沒有銀子。”
“沒有銀子?”施大勇更糊涂了,不是遼餉收了八百萬兩嗎,怎么就沒有銀子了?
見施大勇不明白,鹿鳴暗自譏笑,面上不動聲色,道:“你以為朝廷真的就收上來八百萬兩銀子了?”
“小鹿大人這話又是何意?”施大勇被鹿家叔侄倆搞糊涂了,蔣萬里和曹變蛟也是啞然無語,一臉的不解,這叔侄二人說得實在是太過深奧,叫人理解不得。
鹿鳴嘴唇一動,想為施大勇這武夫講講,但想這事說來太話長,一時半會也解釋不了,便搖頭道:“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想想辦法如何彌補這個窟窿吧。”說完,朝孫承宗看去,暗自盤算該怎么補這兩百萬兩的缺口。
孫承宗仍是一臉怒色,臉色鐵青難看。
見鹿鳴不肯詳說,施大勇也不好強求人家,只能按下肚子疑惑,不想,鹿善繼卻跟侄兒的態度不同,很是好心的告訴他道:“遼餉征自民間,說白了就是從平民百姓手中征來,試問,他們又哪來這么多的白銀?因此征餉之時,大多以實物繳納,因此從一開始,這遼餉便沒有實際足銀。加上層層克扣,火耗損消,真正交到國庫的銀子便只有四五百萬兩。其余的在遞解進京的過程中便被耗掉了。所以帳面上雖有七八百萬兩之巨,實際卻只有四五百萬兩。”
“原來如此。”
聽了鹿善繼的解釋,施大勇有些明白的點了點頭,旋即又是失聲道:“照這么說,朝廷這次分撥了兩百萬兩,那遼餉剩下的就不足三百萬兩了?”
“是一兩銀子都沒有。”孫承宗忽然冷哼了一聲。
“啊?!”施大勇和蔣萬里、曹變蛟同時色變:一兩銀子都沒有了!那他們的軍餉從哪來?難道朝廷要他們空著肚子和東虜打仗?
鹿善繼嘆口氣,道:“是一兩銀子都沒有了。前番修筑大凌河城及各堡,經略大人便撥了兩百萬兩,張兵備大軍出援,又拿走了八十萬兩,如此一來,遼餉便只剩兩百萬兩,本是用于發餉的,現在朝廷卻一下都撥給河南平賊,那經略衙門便就是一兩銀子都沒有了。唉,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難道他們就不怕激起軍中嘩變嗎?”
鹿鳴有些不恥道:“畢自嚴的哥哥就是死于軍中嘩變,他倒好,也不知勸諫皇上,難不成,他想讓經略大人也重蹈他哥哥畢自肅的前車之鑒嗎?哼,便是事情真走到這一步,也要拉他姓畢的一塊死!”
畢自肅負責巡撫關寧,為人情剛烈,因軍中無餉,士兵激憤,他見兵亂憤激,便喝斥軍卒,結果反被軍卒捆綁,雖事情得到解決,畢自肅卻憤恨自殺。
畢自嚴身為戶部尚書,自己的哥哥就是死于軍中無餉,士兵嘩變,現在卻沒有勸阻皇帝不要分撥遼餉,儼然就是要置關門官員于險境之中。要知道,遼兵兇悍,有餉便是官兵,無餉便是匪兵。這要是因為分撥遼餉,以致士兵無餉激起嘩變,他畢自嚴難逃其咎。因此難怪鹿鳴說了這等狠話。
孫承宗卻是頹然的嘆口氣,微抬右手,示意鹿鳴不要再說了,爾后心灰意冷的朝周尚民擺了擺手,后者見狀,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待周尚民下去后,孫承宗無奈的對鹿善繼、鹿鳴叔侄二人道:“事情已然走到這步,也不要去埋怨誰了,要怪只能怪老夫不該叫祖大壽修堡,使得如今竟然落得分文沒有的地步。”
鹿家叔侄忙道:“大人(恩師)千萬不要這樣說,要說責任,下官(學生)等也有責任…”
“行了。”
孫承宗卻打斷他們,想了想,對鹿家叔侄道:“你們去聯系寧遠、關門的一些大戶富人,看看能不能以經略衙門的名義向他們借些銀子,好歹總要把眼前這關挨過去。”
“大人(恩師)放心,下官(學生)知道怎么做。”鹿家叔侄點頭答應下來。
孫承宗“嗯”了一聲,在那躊躇一番,突然看向施大勇,很有深意的問他道:“不知施參將如何看丘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