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人…想不到皇上也知道天雄軍。”
周延儒有些意外,想不到崇禎竟也知道盧象升督練的那支天雄軍。
崇禎輕聲一笑,“這天雄軍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又豈會不知。”稍頓,感慨道:“盧象升確是忠臣,先帝在時,滿朝文武皆趨附于魏閹,唯他敢蔑然視之。朕在潛宅時,便多聽人言大名府出了個青天,當時不知,問了之后,方知是他盧象升。朕登基后,東虜入寇,又是他盧象升第一個率兵來勤王,如此忠肝義膽的臣子,你們說,朕又如何能對他不知呢。”
言及此處,欣然宣道:“內閣擬旨,著盧象升督率天雄軍前往河南平賊。”
“臣等遵旨。”
周延儒等人忙齊聲應道。
百官們以為這下應該沒事了,不想熊明遇卻又奏道:“啟奏皇上,兵部今日接了旨意,皇上擬要朱大典出任山東巡撫,內臣高起潛督兵平孔有德之亂,兵部對二員任免不敢有議,只有一事還需皇上明示。”
“何事?”崇禎看了他一眼。
熊明遇道:“山東一地,天啟六年方設總兵官,雖有四府參將,但兵員較少,又為承平之兵,未經陣仗,怕是不堪大用。而浙兵遠道而來,又在河南平賊,匆忙調往青州,路途遙遠,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而孔有德其部與登州作亂的賊兵都曾是遼軍,戰力要強于魯兵,僅憑登萊本地兵馬又或是山東四府官兵進剿,臣怕難以迅速平定。因此臣以為,是否可從他地調一些能戰之兵來,好盡早平定孔有德之亂。”
崇禎點了點頭,問熊明遇:“兵部意從何處調兵?”
熊明遇回道:“兵部的意思是以遼兵對遼兵。”
“說明白些。”崇禎聲音大了些。
“臣的意思是既然孔賊所部是遼兵,那最好從關外調些遼兵進關來剿。這遼兵多與東虜交戰,戰力在九邊之上,由他們來剿孔賊,最是合適不過,將來也可以遼兵征剿流賊。”
熊明遇剛說完,周延儒就搖頭道:“祖大壽降金,如今哪里還有遼軍?”
吳宗達也道:“孫承宗旬前上報,關門已近空虛,調遼兵一事,恐難得成。”
熊明遇爭辨道:“若是錦州捷報屬實,東虜今年便進犯不得,從錦寧及各堡調一些兵入關,未嘗不可行。”
周延儒冷笑一聲:“熊大人說得倒是輕巧,本閣問你,你要調遼兵,調多少?一千還是兩千,又或是三千?是要調能打的戰兵,還是調那些衛軍亦或團練兵?若是調衛軍和團練兵,這與關內的兵馬有什么區別?若是調戰兵,你先問問遼東鎮,看他們還有多少戰兵。”
“便是一千都是好的。”熊明遇不甘被周延儒搶白,忍不住嗆了他一聲,“兵不在多,只在精,有一千精兵平賊,好過上萬烏合之眾。如此簡單道理,首輔難道不知道嗎?”
“你!…”周延儒沒想到熊明遇敢這么對他說話,氣得臉色一白,胡子都翹了起來。
崇禎見狀,拍案起身,冷著臉往前走了數步,爾后面色一沉,揚手不耐煩道:“調遼鎮入關剿賊之事,待錦州捷報核實之后再議。朕已叫高起潛督五千京營前往山東,當應可平孔賊。眾卿若是無別的事,今日朝會便到這里吧,朕累了。”
又吩咐道:“朕交待的事情戶部和兵部要從速辦理,不能延誤,內閣有統籌之責,各地平賊之事,務必拿出個章程來給朕看。”
說完便負手轉身往殿后而去。
周延儒和熊明遇彼此看了一眼,迅速扭過臉去,都是氣哼哼的。溫體仁在旁見了,暗自一笑。
打大殿出來后,崇禎便一路寒著臉往坤寧宮去,半路卻看到王承恩拱手負在那里等著他。
“你手中拿的什么?”崇禎一眼便看到王承恩手中拿著份奏疏。
王承恩恭聲道:“回皇上話,是奴婢剛從會極門領來的奏疏。”
“會極門的奏疏?”崇禎一驚,“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忙道:“倒沒出什么事,這奏疏是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山海關的楊嗣昌所上。”
“楊嗣昌?”
這個人名讓崇禎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王承恩提醒道:“其父就是楊鶴。”
一聽是楊鶴的兒子,崇禎氣不打一處,怒道:“楊鶴的兒子?哼,他上疏給朕做什么?為他父親求情嗎?”
王承恩朝手中的奏疏看了看,低聲道:“萬歲爺,這楊嗣昌倒不是為他父親求情,而是請求皇上允許他代替父親而死。”
“代父求死?!”
崇禎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足有數秒,伸手便要那份奏疏,“拿來朕看看。”
王承恩忙將奏疏遞給了崇禎。
崇禎接過,翻開一看,只見上面寫得的,“臣嗣昌待罪河南汝州分司二載,該撫按臣題請加銜久任,吏部覆奉欽依。臣兢兢職業,罔敢越思。去冬忽蒙恩命,調臣霸州兵備,臣念輦轂之下盜多事繁,廩廩憂不克稱….
臣父楊鶴,見任總督三邊,兩奉恩旨,策勵戴罪。即今不知移鎮何所,奏報未到,音問不通。臣系獨子,望眼將穿,方寸盡亂,蓋身在霸州,而心馳于彼久矣。皇上如不棄臣,乞賜削臣官職,俾以白衣,隨任助父討賊,倘果有寸長效力戡定,皇上用臣未晚。如其不效,臣請身先士卒,奮臂大呼,求死賊手,以代臣父贖罪萬一,此臣死忠子死孝之至愿也。”
全文看下,卻是楊嗣昌一心求死,只愿朝廷能赦免其父死罪。通篇讀下,崇禎不禁感慨道:“這楊嗣昌倒是個大孝子,難得,難得啊,想不到朕的治下竟還有這等大孝子,代父求死,好,好,千古佳話啊!”
有些激動的在那踱了幾步,突然轉首吩咐王承恩道:“自古大孝者必為大忠者,承恩,記下,楊嗣昌大忠大孝,他日可為干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