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家將軍怎么樣了,還有救嗎?”
老郎中李世和從房間出來后,郭義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他已經在外等了一個時辰,生怕從老郎中口中聽到噩耗。
李世和滿手都是鮮血,也疲憊不堪,見郭義這么焦急,心下暗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委婉道:“施將軍的右臉被削去一半血肉,傷勢太重,老朽已經盡力,但是…唉…”
一聽這話,臉上還包著紗布的麻忠急了,上前抱著李世和苦苦哀求道:“大夫,大夫!你能救我,便一定能救我家將軍!求求你了,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家將軍救活,我麻忠給你跪下了!來世做牛做馬我麻忠也要報答您的大恩,求你了!”說完,便往地上一跪,不住的嗚咽。
“使不得,使不得,麻千總快請起,快請起!”李世和慌忙要扶起麻忠,可是任他怎么扶,麻忠都不肯起身。其實李世和何曾不想救施大勇,可是施大勇的傷勢太重,比麻忠還要重些,眼下呼吸十分微弱,看情況,怕是熬不過今天。
被紅夷大炮震暈過去的蔣萬里醒來之后,便已經被抬進了城中,聞聽參將大人重傷昏迷,不顧氣血不平,急忙趕了趕來。此刻,他一臉熱淚,跌跌撞撞的上前緊緊握住李世和的手,懇求道:“大夫,求你無論如何都要救活我家將軍,我代弟兄們跪謝您老大恩了!”說完,也跪了下去。
“大夫,你救救我家將軍吧,我小曹也給你跪下了!”
屋外的曹變蛟泣不成聲,身后,數十名狼騎兵跪了一地,人人痛哭落淚。
見狀,李世和不由動容,鼻子一酸,哽咽道:“那好,老朽便和閻王爺斗一斗,只不過施將軍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巡撫衙門內,三個白發老人相對而坐,目光幾乎都在盯著一份公文,誰也沒說話。
三人中,孫承宗五十四歲,丘禾嘉五十七歲,張春六十三歲。論年紀,張春最大,可是論身體,卻是張春最好。就這么大功夫,就聽孫丘二人連著咳了好幾聲。
三人中,只孫承宗是進士出身,天啟帝的老師,丘禾嘉和張春卻都是舉人的功名,與朝堂上那些大員比起來,這功名也未免失色了些。但是論知兵,可以說,廳中這三人卻是大明朝最知兵的人。孫承宗就不說了,天啟年間便督師過遼東,“己巳之變”時更是統帥過勤王之軍把金軍攆出關內,又常年坐鎮遼東,主持平遼大計,經驗不能說不老到。
丘禾嘉和張春二人雖是新晉之人,但二人在清軍入關時卻表現了軍事上的天賦,永平、昌平、遵化等城收復戰斗中,二人的表現可圈可點。戰后,一個晉為遼東巡撫,一個則晉為太仆寺少卿,算是朝廷對他二人軍事能力的認可。
其實,此次薊鎮關門大軍的統帥人選應該是孫承宗,但他身體不行,此戰必是惡戰,出于身體原因的考慮,內閣在考慮統帥人選時將他排除了。排除了孫承宗,這第二人選也應當是遼東巡撫丘禾嘉,原本兵部報的人選也是丘禾嘉,豈料一向支持丘禾嘉的兵部尚書梁廷棟因為種種不法行徑,遭政敵圍攻,被迫下野,繼任的熊明遇乃他的死對頭,自然不可能支持丘禾嘉出任統帥人選。最后,在次輔溫體仁的出面下方啟用了太仆寺少卿張春來擔任大軍統帥。
張春的才能不在丘禾嘉之下,所以雖然也有人對此任命不滿,認為應該選一員熟悉遼事的大員來領軍,但內閣和兵部已經定了張春,他們也沒什么話好說。
按理,救援方案已經敲定,首戰又告大勝,三人就是不高興,也應該立即著手部署出戰事誼,可現在三人卻坐在那里,卻是誰也提不起精神。
原因就在那在于那份剛剛快馬送到的公文上,公文是兵部發來的,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令遼東方面速戰速決,不可再向朝廷伸手要援兵。
張春此次帶來的是兩萬薊鎮兵,一萬七千山海關守軍,共計三萬七千人,大部都是步兵,只三千騎兵。三天前與孫承宗、丘禾嘉敲定出兵方案后,三人便聯名向朝廷發去奏疏,要求再調薊鎮及京師御馬監勇士營騎兵前來遼東參與援救之戰,如此,勝算便更大些。哪知道,等到的卻是這么封公文,頓時,把三人的心給涼透了。
數日前在城外和金軍的交手已告訴張春,沒有一支強有力的騎兵在手做為預備隊,單憑步兵是根本沒法突破金軍防線的。然而這封公文卻徹底擊碎了他的企盼,一時間,令他不能自以,恨不得立即騎馬趕到京城,問問那幫大學士們到底想干什么!
丘禾嘉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為昏迷的施大勇暗暗祈禱,盼老天爺能夠開恩,不要奪走他的心腹愛將。此次援軍由張春統帥,他雖為遼東巡撫,但已經沒有發言權,能做的便是盡量保障大軍的后勤。雖然也希望朝廷再派一些騎兵來參戰,但是朝廷不給,他除了寒心外,什么也做不了。宋偉和吳襄手中倒還有些騎兵,但能不能調動他們,要看孫承宗是否愿意孤注一擲,把他親造的關寧鐵騎盡數調上去。
但孫承宗遲遲不開口,張春幾番想說什么,都沒說出口,三人就這么干坐著,氣氛有點僵。
就這么又枯坐了半響,身為主人的丘禾嘉覺得不能再這樣坐下去了,憤而說道:“梁本部下野不過半月,兵部竟然對大凌河戰事消極至此,難道他們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嗎!”
聞言,未著官服而只一身儒袍的張春苦笑一聲:“我受命出關,原是要調關內精銳同來,可是調兵公函送下去后,昌平總兵尤世威竟以護陵為名,不愿率本部兵出關,只派了個參將左良玉帶五百兵前來聽調,我氣不過,發函要兵部懲戒那尤世威,可是你們猜,熊本部是如何說的?他竟說此事要我自處,兵部不干涉。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堂堂兵部尚書竟說治不了一總兵官,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么!照我說,他熊本部是壓根不想打這一仗,他是要把大凌河送給建奴才心罷!”越說越氣,胡子翹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