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生不同生,死愿同死!
兩百余松山殘兵相互依持,負隅頑抗。
施大勇就如汪洋之中一葉彎舟,給了士兵們一個目標,浪雖大,船猶在。船在,人便在!
主將奮勇,三軍同氣連枝!
主將不怕死,三軍便不畏死!
八旗兵勢雖大,片刻間倒也不能一舉殲滅悍不畏死的松山軍,兩方陷入僵持與混戰。
圖賚已不是第一次肉疼了,德克勤那個混蛋竟然沒能一鼓作氣沖散明軍的馬隊,反而折損了大半人馬,若不是鑲紅旗及時分了一隊去援救,汗王賜予自己的十六名滿洲勇士可就全完了。
旗丁們死了不打緊,大不了回去再抽而已。可是那十六名白甲兵是汗王賜予的,這是何等的榮耀,怎能折在這些明國人手里。
這些明蠻子真是難對付,原以為是群軟骨頭,不想卻扎手得很。不過勝利已經在向滿洲勇士招手,這個時候放棄是不可能的了。
圖賚根本沒有把大凌河城里的遼東兵放在眼里,他根本不信那些已經被嚇破膽的遼東兵會在這個時候殺出城來。
“給我殺,給我殺!”
損失慘重讓圖賚越來越想抓住那個明軍的統兵官,然后把他五馬分尸。
古爾布什也知道勝利已定,只要再咬牙沖一下,明軍就必敗無疑了。因此,他毫不猶豫的命令族人們發起最后一擊,徹底撕碎這支明軍。
韃子騎兵已經沖到眼前了,施大勇甚至能聽到那些韃子騎兵口中瞎嚷的鬼話。
盡管陣線已亂,現在是毫無章法的被動防守,完全是憑求生的本能和最后一股血性在強自堅撐,但不管是施大勇、黃安還是邵武還是那些把總和士兵們,仍然沒有人后退,他們一個靠一個堅定靠在一起,利用最后僅存的三十根長木對準那些沖上來的韃子騎兵。
今日遇到的這支明軍糧隊確實不對勁,但打到現在的地步,已經容不得細想了,圖賚咬牙領著馬甲兵發動了最后的進攻。
施大勇同樣在等待著韃子的最后一擊,赴死的準備他已經做好,現在就看自己是如何個死法了。
一手扶著半邊臉被削去,只剩一只眼睛的麻忠,一手緊緊握著長刀,喉嚨發出如狼叫般的嚎音:
“但有死士,無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黃泉道上,把酒言歡!”
“但有死士,無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黃泉道上,把酒言歡!...”麻忠的聲音哽咽連連,他的右耳早已連同臉皮被削去,但另一只耳朵卻清楚的聽到守備大人的叫喊,干啞的嘴巴喃喃自語著,左眼之中,血與淚混合而下。
“呵…呼!”
沖上來了,鑲紅旗和鑲黃旗的滿洲騎兵再一次發動了他們最兇猛的進攻。
沖在最前面的滿洲兵們眼睛紅得可怕,嘴中的黃牙是那么的令人作嘔。
強光的照射使得戰場上刀光劍影,也灼得人眼難以忍受。
望著那些已被鮮血染紅的尖木,戰馬猶豫了,膽怯了。馬上的騎士靈敏的察覺到了座騎的異樣,或是雙腿猛勒,或是直接尖靴子上的尖剌扎向座騎。
疼痛使得馬匹再也顧不得前面那些削尖的長木,發狂地沖著前面撞了過去。
“噗哧、噗哧!”
沖上來的馬匹瞬間被木尖剌穿,可憐的戰馬掛在那上面不斷慘嘶、掙扎著。馬上的韃子騎兵不管是滿洲兵還是蒙古兵,都無一例外的感受到死神在向他們招手。
幸運的從馬上摔下,沒有當場被剌穿,不幸運的則是當場被長木連人帶馬一同刺穿,好像一根肉條似的懸掛在半空中。
但幸運是短暫的,還沒發出落地的慘呼,后背便是一重,窒息感頓時讓他們再也無法言語。
生命的跡象在最短時間消逝。
付出數十騎傷亡后,松山軍的有組織抵抗也宣告結束。
施大勇被一匹沖上來的戰馬直接撞往后方,那一刻,他的雙臂有種被震爛的感覺,身子也重得厲害,整個人再也站立不穩,朝著后面踉蹌退去,手中的長刀也失落在地。若不是郭義,恐怕他早已仰倒在地。
失去長木掩護的松山軍如同被扒光衣服的婆娘,任由韃子騎兵宰割。
韃子騎兵用手中的刀劍,不斷呼吼著劈向松山軍,一些不愿意費事的則直接憑借戰馬的強勁沖力撞飛一個又一個妄圖抵抗的明軍。
歡呼聲從韃子騎兵口中發出,如見到金銀珠寶般,望著明軍士兵的眼睛滿是火焰。
沒有任何掩護的松山軍殘兵們面對四面八方涌來的韃子騎兵,他們本能的下意識朝后退,可是身前身后都是韃子的騎兵,他們根本無路可退。
只有長刀的松山軍面對這些高高在上的韃子騎兵,幾乎沒有任何反擊能力了。
他們已力盡,雖死無憾了。
戰斗仍在繼續,最后的抵抗,不甘被屠戮的抵抗。
倒下士兵心中所想的是遠在遙遠南方的父母妻兒,是親人。
“爹,娘!孩兒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爹,娘!”
“娘子,為夫為國盡忠了,有朝一日,帶著我們的孩子到這大凌河拾撿我的骸骨吧...”
沒有民族,沒有大義,沒有國家的大念,只有濃濃親情。人死后,最后的影象是最掛念的人。
混亂中,施大勇摸到一根折斷的長木,立即舉在手中格擋一名向自己沖來的韃子騎兵,一邊猶如半死的麻忠也將手中的大刀劈了出去。
“啊!”一聲慘叫,那韃子騎兵撲通倒落在地,左腿,已被一砍兩半。
未來得及喘口氣,又有數騎沖施大勇而去。那些韃子騎兵已看出他是這支明軍的統兵官了。
郭義情急之下,便要沖上前去替施大勇擋刀,可是沒等他人動,后背便被重重一擊,“噗哧”一口鮮血吐出,如斷線風箏般向前重重栽倒。
麻忠也無力再動,施大勇避無可避,閉目便要等死,旋覺身子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有人大呼:“大人小心!”
還沒回過神來,臉上便是一熱,抬眼看去,一名親兵的頭顱已經從他的身體上飛落。
“黃三!”
施大勇凄厲慘叫,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誰說男兒不流淚!
殺了那親兵的韃子騎兵一擊不中,見施大勇等人還站在那,哈哈狂笑著舉刀催馬,朝著施大勇再次沖來。
“操你祖宗八代!”
施大勇破口大怒,雙臂一轉,手中地斷棍立刻掄起來,棍桿重重的砸在最先沖上來的韃子兵座騎的腦袋上。
雷霆一擊,千鈞之重。
“嘶!…”
戰馬長鳴一聲,雙蹄一軟,“撲通”栽倒在地,不等那韃子騎兵站起,施大勇發狂似的沖上去對著他腦袋就是一陣狠砸。
與此同時,另外三個韃子騎兵卻毫無阻擋的沖施大勇殺了過去。
耳畔蹄聲殺聲如雷貫耳,施大勇卻已是油盡燈枯,他是人,不是神,他沒有源源不窮的力量。
痛苦的閉上眼睛,準備等待脖子傳來的涼意。
然而,最先傳到耳畔的卻是突如其來的鳴金聲,聲音由東北方向傳來,清脆而響亮。
“他奶奶的,誰敢下令撤兵!”
正品嘗勝利者果實的圖賚氣不打一處來,哪個混蛋敢下令收兵。他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古爾布什那個老混蛋,可是視線所及處,古爾布什也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著自己,眼神之中滿是疑惑。
有眼尖的親兵叫了起來:“額真大人,是正藍旗,是正藍旗!”
“正藍旗?”
順著那親兵的手勢看去,圖賚看到一隊騎兵出現在先前他所呆的那處坡上,等看到那隊騎兵打出的旗號時,圖賚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莽古爾泰怎么來了!